第一百九十八章 孤山
第一百九十八章孤山
倚著臨江樓的欄杆向下望去。煙霧籠罩下,西湖北麵的湖中央,有一座山,因為它東連白堤,西接西泠橋,孤立湖中,所以被稱為孤山,也叫孤嶼,又因著梅花遍地,豔而不妖,也稱梅嶼。
當然,此時,山中尚無梅花盛開。
“都這孤山上的梅花好,往年總是有許多文人墨客,待梅花盛開的時節,跑這來幾句酸文,念幾句酸詩,我在杭州四十幾年,也沒覺出這地方的梅花比別的地方好來……”
胡斐看著樓下水邊那個凝望著遠處孤山出神的**,不知怎麽的,嘴裏就蹦出這麽一句話。茹嚇了一跳,猛然轉頭,恍惚間竟然從胡斐那張圓圓的,憨厚的,老實的臉上,看出幾分複雜莫測來,撲鼻而來的酸味兒,大大咧咧的江依沒察覺,茹卻是愕然不已。
雖然胡斐一句話都沒有涉及到下麵那位郭欣然,但是,他這個一向從容平和,胸懷寬廣的男人,忽然因為在西湖裏立了不知道多少年的一座島,而編排上那些斯文讀書人,顯然有什麽地方不正常……但是,要這人和郭欣然有什麽曖昧,茹一時間到是不大相信,誰不知道胡斐一向潔身自好,那麽多年別妾室,連青樓楚館,都是決不去的……
江依卻沒有茹那麽多的心思,聽了胡斐的話,她揚了揚眉,嗤笑一下,道:“你知道什麽,按姐姐的話,這就是名人效應。這孤山梅花之所以有名,據傳,全是因為那位大詩人林和靖。當年,林和靖曾獨居孤山二十年,還留下了——‘疏影橫斜水清淺,暗香浮動月黃昏’的詠梅名句。”
著,江依臉上露出幾分陶醉的神色:“聽……他愛梅如妻,視鶴如子,一輩子沒有成親愛人,死後就葬在了孤山的梅樹下。這才是真的名士,怪不得能吟出膾炙人口的詩篇,你這不懂情趣的男人,怎麽能了解孤山梅花的動人所在……”
茹臉上僵了僵,古怪地瞪了自家妹妹一眼,心裏不知道,這丫頭是真這麽想,還是故意氣胡斐來了?梅妻鶴子?到真是千古佳話,不過,據茹所知,這也隻是個傳故事罷了,那林和靖就算一不心跟自個兒一樣。能與動物交流,也不會把它們真當媳婦兒子來看,無論,他有多麽喜歡。
茹喝了些酒,有了幾分醉意,倚在欄杆上,神思便不覺飄忽,記得當年讀書的時候,曾經讀過一本叫《絕色杭州》的書,裏麵的一些關於林和靖的言論,茹很喜歡,就如書中所言,如果真是因為林和靖終身不娶,方有‘梅妻鶴子’之,那麽,一個終身隻愛草木禽羽的人,能寫出《長相思》來嗎?
茹握著酒杯,細細思來,居然能想起當年看過的長相思,“吳山青,越山青,兩岸青山相對迎,爭忍離別情。君淚盈,妾淚盈,羅帶同心結未成,江頭潮難平……”
這些雖然不可考,但是,茹卻覺得,就如書中猜測。那林和靖想來也是有眼淚的,也是有愛情的。梅可愛,鶴可愛,但終究是人最可愛。
茹低下頭,望著立在水邊,望著孤山,已經幾個時辰紋絲未動,目光悠遠的郭欣然,腦子裏不覺想,這位俠女,如此看著孤山,不知道想的是絕人情愛的隱士,還是那增人情愛,有了正常味兒的隱士?要按茹想,做隱士不要緊,那是種生活態度,縱使不欣賞,也用不著去反對,但真要絕情絕愛,那可就不是人了……
這時,上忽然開始飄雨,淅淅瀝瀝的雨打在地麵上,由到大。不一會兒,就惹得樓下行人四處奔走,那立在湖畔的郭欣然,似乎一時茫然,過了好一會兒,直到衣服濕了,才皺皺眉,遲疑著轉過身,欲尋避雨的地處……
“二哥,你去取一把雨傘,送去給湖畔的那位夫人……”胡斐怔了片刻。忽然站起來,抓了把碎銀子塞進店二的手裏,笑嗬嗬地道。
“好嘞,的馬上就去。”
看著店二因為得了橫財,一臉欣喜地拿傘下樓,茹眨了眨眼,大大方方,仔仔細細地盯著胡斐看。
茹的目光也未免太灼熱,胡斐想裝作沒有現都不行,臉上不由漸漸紅,苦笑道:“好茹,我的好妹子,你別這麽看著我,事情,不是你想的那樣……”
“哦?我想什麽了?”茹板起臉,“我還沒開口呢,你這是想不打自招?吧,您老人家和我這位舊識是什麽關係?看郭欣然的打扮,這些年,她也成親了吧。”
看著郭欣然,茹的腦海裏勾勒出郭嵐的容貌來,他們兄妹長得不大像,郭嵐臉上的線條很柔和,五官溫潤,而郭欣然,則始終是一副颯爽潑辣的模樣,五官帶著一股子倔強,茹再一次把視線擱在已經撐起傘,正舉頭向臨江樓張望的郭欣然來——不過,此時此刻,不容貌,她到和自己的兄長多了幾分相似……
其實,郭嵐不是第一個茹無法治愈的病人,當然,也不可能是最後一個,作為大夫,哪怕是所謂的神醫。麵對病情束手無策的時候也有很多。
但是,郭嵐卻是唯一一個讓茹想要去祈求奇跡生的病人,茹在給郭嵐治病的第二,就知道自己無能無力,這個男人得的是一種古怪的早衰症,外麵沒多大變化,好像很年輕,但體內器官,卻不明原因的快衰竭著,這種病,別現在的醫療條件,就是換成二十一世紀,那也沒有辦法……
茹盡力了,半年裏,她查了許多醫,連頭腦靈活,滿腦袋鬼主意的江依,都被她找了過來,一幫大夫想了各種各樣的辦法,用盡了一切手段,還是無法治愈……要是換了其他病人,茹既然已經做到這樣的地步,哪怕失敗,她也隻是有些遺憾,但是,麵對郭嵐,茹卻覺得,這麽一個豁達,開朗,善良的人,就此早亡,實在是可惜的很……甚至郭嵐去世多年之後,茹追憶往昔,還是覺得心中隱隱作痛。
“……”胡斐腦袋有些疼,欲言又止地看了茹一眼,才訥訥道,“茹,咱們遇見欣然姐的事兒,你可千萬別和……別人……”
茹皺了皺眉頭,其實她本來隻是對胡斐的作為有點兒奇怪,覺得他很可能和郭欣然有些關係,到沒別的想法,但此時,被胡斐的模糊言語弄的,到真有點兒擔心了:“胡老哥,咱們相識多年,要是換了其他人,我絕不會多管,不過,我叫你一聲胡老哥,你喊我一聲兒妹子,我可要提醒你幾句,現在嫂子正大著肚子,沒多少時間就要生了,你可別惹出什麽幺蛾子來……”
“……哪兒跟哪兒啊,我的好妹子,你就別胡思亂想了,其實……”胡斐的話音一頓,咳嗽了聲,歎了口氣,把後半截兒話又給吞了回去。
江依眨了眨眼,聽了這麽半,到現在,才咂摸出點兒味兒來,驚詫地瞪大了眼,愕然看著胡斐:“肥肥哥哥,難不成,你瞞著家裏的母老虎出去偷腥兒?”
胡斐一瞬間被氣得臉色通紅,伸手拍了江依一巴掌,還來不及開口斥責,樓下忽然起了一陣喧鬧聲。
三個人同時一扭頭,就看見一個穿著藍袍兒的男人,正在大街上縱馬狂奔,這地方人流密集,又下著雨,雨聲稍稍掩蓋了馬蹄聲,一時間便鬧得許多人驚呼連連,雞飛狗跳,無數貨攤兒被撞翻在地……
眼見那黃馬馱著藍袍男子倏然而至,突地一聲撕心裂肺般的喊聲響起來:“青青,快跑!”
一個約莫四、五歲的女孩兒站在路中間,手裏還攥著個風車,這會兒似是被疾馳的馬駭得呆了,連躲也不曉得躲,眼見就要喪生於馬蹄之下……
茹一來離得比較遠,二來事情生的太快,她甚至來不及反應,眼瞅著風景如畫的杭州就要染了血腥,就這麽一眨眼的工夫,馬匹狂奔而過,茹嚇得心肝兒一顫,待塵土過去,戰戰兢兢地睜眼,卻見大街上並沒有她想象中鮮血淋漓的場麵——
郭欣然不知道什麽時候已經摟著那女孩兒站在道邊兒,此時正舉目看著停也不停一下,眼見就要飛馳而去的藍袍人……此時此刻,茹仿佛從她的眼裏,又看到多年前那殺伐決斷的目光,想也沒想,茹開聲兒道:“莫傷了那馬……”
那為所欲為不知規矩的人傷了也罷,死了也罷,那無所謂,可那藍袍人騎的那匹黃馬,茹卻一眼看出來,那是匹好馬,要是傷了,未免可惜。
郭欣然似乎一怔,卻隨即一抬手,不知道飛出去個什麽,那馬上的藍袍男子卻是身體一震,骨碌碌從馬背上滾了下來,他一隻手裏還攥著韁繩,又硬生生讓那馬匹拉著跑了幾步,這才哐當一下,砸在地上,那馬也停了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