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8章 啞巴吃黃連
清晨，秦王宮朝會，依曆舉行。
殿上，子楚直接拋出話題，淡然言說：“昨夜晚間，城衛軍在城內發現有歹人穿梭，意圖不明，諸位府上若是有發現財物失竊以及其他異常之處，還是需早日向蒙驁將軍知會一聲。”
此言一出，楚係一眾臉皮微抽，表情都不怎麽好看。
台下臣子無言，雖然都麵向子楚，但卻無人答話。
見狀，子楚目光一轉，看向陽泉君身後的熊啟，和顏悅色，笑著問道：“昌平君，本王今早聽聞，你府上昨夜失火了？這是怎麽一回事？”
被王上點名，熊啟連忙出列，強笑著回應道：“王上掛懷，臣感激不盡！至於失火一事，近日夏日溫升，氣候悶熱，府內施燈不慎，這才造成本次火勢。好在無人受傷，實乃不幸之幸！”
熊啟剛說完，前麵蒙驁就有些詫異地扭頭，問道：“昌平君，老夫聽昨日巡防的城衛軍稟告，這城中好像不止你一家失火呀？昌文君他們府內好像也不怎麽平靜呀！”
“哦？竟有此事？！”堂上，子楚似乎也來了興致，接著蒙驁的話問道：“都有哪些家失火？”
被王上問起，昨夜“逼宮”羋宸的那幾位臣子陸陸續續出列，朝子楚拱手作揖道：“王上，我等府上也有失火之事。”
“這麽多？”子楚顯然有些詫異，當即疑問道：“蒙老將軍，這麽多府院失火，看起來不像是巧合！莫非此事與昨夜那幫歹人有關係？？”
蒙驁當即回應道：“王上，老臣也有此懷疑。昨夜那些行為鬼祟的賊子，想來或許與昌平君等府的失火案件有關！老臣願自發派人，前往昌平君等失火府邸查勘，為昌平君看看失火之緣由！”
這話一出，熊啟等人立馬眼皮子直跳，心髒一下子就蹦到了嗓子眼兒，牢牢哽在喉嚨。
這還能讓你城衛軍進府？萬一翻出什麽不該翻出來的東西，那還了得？？
一想到此，熊啟等人非常整齊，齊聲向子楚稟明：“王上，臣昨夜已經確認清楚，失火一事完全是意外，非在人為。恐怕有負於老將軍一片苦心啊！”
“我等不敢勞煩老將軍！”熊啟身後，一幫子人當即跟著回應。
“昌平君太客氣了，即便沒有事，我城衛軍也可以幫助昌平君收拾庭院呀~~為朝中同僚排憂解難，乃我城衛軍應做之事，老夫不會覺得麻煩的~~”蒙驁客客氣氣地回說，話語之中完全沒有往常那種“與羋係之人不共戴天”的情緒在內，反而平和得很。
對此，熊啟等人就更“客氣”了，連忙笑臉相向：“老將軍心腸熱枕，熊啟真是不勝榮幸啊！隻是老將軍事務繁忙，熊啟實在是不忍心讓老將軍再行奔忙啊！”
“哎呀昌平君客氣啦~~你我同僚嘛~~！”
“嗬嗬嗬~將軍太熱情了~~”
“沒事沒事~~”
“嗬嗬嗬嗬~~”
朝堂之上，以往半年沒幾句話，有話也是吵架的兩撥人，如今竟然笑逐顏開，親和謙讓，朝堂之上都充斥著詭異的氣氛，讓人摸不著頭腦。
堂上，欣賞了一會兒雙方的熱情推讓，子楚笑著打斷了兩撥人的互敬，說道：“蒙老將軍，既然昌平君說了府內是意外失火，那便算了！”子楚笑著吩咐。
“喏！”蒙驁恭謹領命。
“好了昌平君，你們也入列吧！”子楚接著說道。
“喏！”昌平君等一行人也尊聲奉迎。
“好了，諸位可還有其他事務要議？”子楚巡視周圍，詢問道。
見四下再無人出聲，子楚點頭說道：“既然無事，那就……”
“報~~”子楚剛要說散朝，不想殿外傳來一聲通報，子楚當即臉色一變，看向一旁的內侍說道：“宣！”
“喏！”內侍聽令，當即站出來高聲道：“進殿奏報！”
話音剛落，門外的侍者躬身小步來到堂下，伏地稟奏：“王上，趙使在殿外求見，隨行還帶著兩具屍體，說是昨晚遇到歹人行刺，要王上給他公道！”
“哄~~”此話一出，朝堂之上立馬亂成了一鍋粥，各自交頭接耳，共同議論這個消息。
臣子之列，熊啟的眼皮子猛跳不止，強行壓下心中的顫栗，滿腦子都是疑惑的問號，就這樣麵上淡定，心裏暗暗糾結著。
“肅靜！”子楚眉頭微皺，伸手拍了拍桌案，將殿內雜音清靜，隨後向堂下的侍者吩咐道：“讓趙使進來。”
“喏！”侍者一禮後退下。
不多時，殿門處就顯現出趙使的身影。
“秦王~~~”蕭默一露麵，就是一聲高昂悲憤的呼喊，其中飽含哀怨憂桑，驚起在場朝臣的雞皮疙瘩，以及不少怪異的目光巡視。
蕭默對此不聞不顧，滿臉悲慟，徑直疾步小跑到堂前，大禮伏地，大力喊冤：“懇請秦王為外臣做主啊！！”
“貴使，這是怎麽了？？快起來說話！”子楚滿臉“驚訝”，愣然看著這一幕，連忙安慰了幾句，還不忘讓內侍下去，攙扶下蕭默。
蕭默是趙國使臣，在秦國若是受了什麽欺辱和意外，那傳出去有損秦國聲名。畢竟人家來你們國家出使，你連安全都沒法保證，好意思以大國自居嗎？
所以，見到蕭默這般可憐兮兮的模樣，子楚也得多加慰問，麵子工程不能落下。
蕭默被內侍攙扶起，抬起臉龐，眼角竟有幾分熱淚淌下，直令見者感懷啊！
對此，子楚連忙發問道：“貴使，你這是怎麽了呀？”
“秦王啊~~外臣差一點兒就見不到秦王了呀~！”蕭默又是一聲嚎，熊啟等人的臉色又黑了一分。
子楚疑惑相望，對此很是不解：“貴使，難道與所說的遇刺一事有關？”
“秦王明鑒！”當下，蕭默啜泣不成聲，惺惺作態地將眼角淚光拭去，隨即抬頭拱手道：“秦王，昨夜外臣在驛館中休息，可誰知半夜，竟有賊人摸至外臣的院中，想要強殺外臣啊~~！”
“幸有護衛冒死拚搏，舍身救助，這才能保得外臣一條性命啊！外臣今日，隻想請秦王為外臣做主啊！！”蕭默聲情並茂，將昨夜遇刺描述得是驚心動魄，險象環生，更是著重描寫出護衛們艱辛頑強玩命兒抗擊，才使得自身逃離殺機。
這一番描述，讓殿內大部分臣子都心跳加快，為此揪心。
陽泉君身後，熊啟臉皮子抽抽了幾下，心裏兀然有些悲憤……
這時，子楚聽得有些疑惑，當下發問：“貴使呀~~既然是遇刺，那貴使應該先去找城衛軍和廷尉建檔，隨後派遣城衛軍巡防呀！怎麽來到這大殿上哭訴呢？難道是他們兩方均不受理嗎？？”
說到這兒，子楚還看了看蒙驁和其中一位臣子。
當即，蒙驁與那人同時出聲：“王上，老臣（臣等）未曾接到趙使的報案。”
這下，子楚更加“疑惑”了。
見狀，蕭默連忙解釋道：“秦王，外臣還未曾向兩位大人稟告，實乃因為此事過於重大，當直麵秦王啊！”
“哦？有什麽重大之處嗎？！”子楚一臉疑惑，戰術性後仰，靠在了椅背上。
蕭默繼續答道：“回稟秦王，此次刺殺外臣的刺客，帶有秦國軍中製式弩機！！”
蕭默語出驚死人，直接甩出了這麽個重磅消息，朝堂瞬間被點爆。
“什麽？弩機？！”
“怎麽會有弩機呢？？”
“難道是軍中？這怎麽可能……”
一瞬間，堂下哄亂成一團，人人皆亂。
羋係眾人則個個震驚，尤其是昨夜參與到其中的楚係諸臣子，更是一臉見了鬼的表情，複雜得很。
抽到空檔，羋宸扭頭看向身後的熊啟，滿臉驚疑不定，小眼神兒連連示意，那眼睛仿佛在說：你不是沒用弩機嗎？現在怎麽回事兒？？
羋宸身後，熊啟陰沉著臉，看到羋宸那張懷疑的臉，心裏一沉，開始有些不好的預感……
臣子的議論聲逐漸消失，子楚見再無異音，這才出聲問道：“貴使是說，昨夜闖進驛館的刺客，都身懷弩機？！”
子楚的臉色異常地沉重，這在下麵臣子看來也實屬正常，畢竟關乎禁製軍備的泄露，這對任何一國都不是小事。
“正是！”蕭默回得斬釘截鐵，還補充了一句：“秦王，我使團護衛，皆是我趙軍驍虎營之中的翹楚，若是尋常賊子，根本不可能是其對手！”
“但是昨日那幫刺客身懷弩機，使團護衛僅靠手中短劍，根本無法與之相抗，唯有拚盡全力才堪堪擊退刺客，護衛隊損傷慘重啊！”
“……”對此，子楚一時無言。
好在蕭默也覺得自己的話太過於情緒化，當即再次回稟道：“秦王，此番遇刺，我使團護衛折損二十四人，外臣此番覲見帶有兩具，可供秦王觀瞻。此外，昨夜刺客使用的箭矢，外臣也已備好，可供秦王核查！”
趙厚所準備的軍備，季馬曾經在“無意間”提起過來處，貌似與秦國的羋係有些關聯，聽到這個消息的蕭默，那也是立馬就反應了過來，腦筋稍稍一轉就想到了今日的對策~！
蕭默此話一出，楚係那一幫人臉上的表情就更微妙了。若非場景不合，眾人都要出聲揭穿趙使的無恥謊言。
而此刻，熊啟的臉皮子抽搐得更加厲害，心中那一絲不祥的預感也愈加濃鬱，隱隱之間想到了什麽……
二十四人，記得昨夜己方好像就損失了二十四人，難不成……
熊啟的麵部表情有些失控，臉皮子連連抖動，心中逐漸開始萬馬奔騰，縱情激蕩，難以平複！
就在這時，上首的秦王再度發聲：“既然如此，那就請貴使準備下，本王要看看，這究竟是不是我秦國的弩箭！！”
“喏！”蕭默立馬拱手施禮，扭身朝著殿外喊道：“抬上來！”
隨後，就看到六名護衛手抬擔架，將屍體以及作案工具抬到了殿上。
蕭默來到跟前，一把將屍體上的白布扯下，顯露出千瘡百孔的肉體，以及那恐懼僵硬的表情，死狀極慘。
“秦王請看，這便是死於卑鄙的弩機之下，勇敢不畏死的使團護衛！！”蕭默一臉正義，抬手向子楚稟告。
這時，朝臣被蕭默這一番話吸引了視線，不約而同地看去。熊啟也不例外。
“我******！！！”隻是，在看到擔架上屍體的麵容，熊啟氣得天靈蓋差點兒沒飛起來，狠狠喘了好幾口粗氣，愣是沒壓下這激蕩的情緒。
“趙使，這位仁兄看上去不像是趙人啊？！”熊啟實在忍不下來，咬著牙沉悶出聲。
對此，蕭默撇過頭，滿臉憤憤地說道：“昌平君，這可是我使團的護衛，難不成昌平君比我還了解他嗎？？”
“……”熊啟徹底無言。
“哼！”見熊啟無話可說，蕭默哼了聲，接著開始縱情表演。
而熊啟之所以出言，就是因為那擔架上的屍體，是昨夜裏熊啟派去行刺的刺客……
這時，還沒人注意到臉色吃了大便一樣難看的熊啟等人，所有人都被蕭默的“傾情演繹”打動了心扉~~
“秦王，昨日我們使團二十四位勇士命殞，個個都像是這二人一般，被萬箭穿心，慘死異國。”說著說著，蕭默就表現得很傷感：“這些護衛，忠心為國，曾在戰場上浴血奮戰，拚命廝殺，功勳卓著。卻不想，卻死得這麽憋屈，外臣心裏難受啊~~！”
“外臣將他們帶出來，他們沒死在對抗敵人的正麵戰場上，卻倒在了這些卑鄙小人的冷箭偷襲之下。這讓外臣回去，可怎麽向他們的家人去交代呀~~！嗚嗚嗚~~”
蕭默是聲淚俱下，跪在屍體旁邊，滿臉的真情流露，時不時還捶胸頓足，抱怨自己的無能，才讓這些護衛如此淒慘地死去。
朝堂之上本不能大聲喧嘩，失態哭嚎，這樣有損體麵。
隻是目前這架勢，卻沒人出麵斥責蕭默，實在是因為，這事兒秦國自己的臉麵也有損！
堂堂趙國使臣，在秦國都城鹹陽，還在城衛軍的巡防之下，被來路不明的歹人行刺，而且這歹人還帶有秦國軍方管製的強弩。
這樁樁件件，無一不是在扇著秦國的臉麵。堂堂虎狼強秦，自詡強國風範，卻整出這麽個稀裏糊塗的事情。
說白了，丟人呐~~
而蕭默時不時的哭嚎，更是有如天神之手，時不時就扇在在場所有秦人的臉上，讓人羞愧難當。
是以，就連子楚也看不下去了，連忙揮手讓內侍下去扶持著蕭默，口中連連寬慰：“貴使啊~莫要再傷心了，此事本王定會查明，給貴使一個交代！”
“外臣感謝秦王之恩~~”蕭默哭喪著臉，伏地拜謝。
看著趙使跟秦王這番“親密互動”，羋係……額不對，是楚係一眾，那個個臉上都極其精彩！
楚係一幹臣子大都彼此熟悉，昨夜的變故自然也是內心清明，而這殿上的那兩具屍體自然也是認識的，所以這就很尷尬了……
看著趙使在殿中大訴苦水，跟秦王一來二回，一個安慰一個求安慰。就像是個求奶吃的孩子，深受家長的寵幸，這讓昨夜裏“逼宮”羋宸的諸位楚係臣子，心裏麵很是苦澀。
畢竟，昨夜的刺殺，楚係是吃了大虧的。連人家手都沒摸著，就被人拿弩箭指著鼻子射了回來，傷亡慘重。
反觀趙國使團，摸都沒摸著能有個屁的傷亡，就算是有傷亡，那也隻能是扳弩機扳斷了指甲蓋！或者是追得激烈，放屁砸了腳後跟！！
更何況，昨夜偷襲楚係府邸的，還指不定就是趙國使團的人！！
而如今，這本應為施暴者的趙國使團一方，竟然還將自己放到了受害者的位置上！“乞求”秦國老板的同情和援助，這簡直就是無恥本恥好嗎！！
偏偏大家還都信……
楚係一方臣子，心裏暗罵趙使的無恥，心想我們被你偷襲，半晚上睡不著覺，差點兒被整得神經衰弱，可你倒好，居然還反過來咬我們一口，簡直就是品行不正，不講武德啊！！
可同時，又對此深感無力。
這就好比是一個貪汙受賄的官員，拿了公家的錢不辦事兒，還在外麵包了個小三。可突然有一天，這貪官發現有人拿著自己的錢，睡著自己的女人，還堂而皇之光明正大在自己麵前溜達，偏偏你還不能拿人家怎樣，還得在人家兩個親親我我的時候在一旁遞毛巾叫好……
臥槽無情！！
畢竟不管是小三，還是貪汙受賄得來的公款，都是見不了光的東西，你要是報官投訴，那無異於警察局門前搶鈔車——自請入獄。
所以說，熊啟等人的心裏就很難受，特別難受。很複雜，特別複雜。尤其是熊啟，總覺得自己受到了侮辱！
而這時，趙使與秦王也是溫和交流了好一會兒，對趙使的不幸遭遇，秦王表示由衷的同情以及關切，並表示後續一定會保障趙使的安全，不讓這等悲劇再次發生。
然後，子楚麵向臣子一方，語氣沉重，說道：“蒙驁！”
“臣在！”蒙驁出列。
“如今鹹陽城中歹人行刺，趙使安全難保，本王命你派遣兩營城衛軍士，駐紮在趙使驛館周邊巡防探查，保全趙使安危！”子楚沉聲吩咐。
“喏！”蒙驁鄭重其聲，果敢堅定，言談舉止頗具老將之風采。
“廷尉！”見蒙驁應聲，子楚點了點頭，轉過頭吩咐另一人。
“王上。”方才與蒙驁一同出列的那位臣子，這時臉上有些忐忑不安，見子楚點名，忙強自鎮定，低聲應了聲。
見狀，子楚微眯著眼，寒聲說道：“廷尉，這軍備的派發和配給，廷尉府兼職核查，想來應有相應的記錄。趙使遇刺，行刺者居然有軍中管製的強弩，可見往日裏的軍備盤點，還是不夠細致啊！竟讓歹人從此處克扣了我秦軍弩箭！！”
子楚這話，說得很重，那廷尉聽到這兒，頓時汗如雨下，連忙跪倒在地，滿含懼意地請罪：“王上，軍備流失，是臣有罪！還請王上責罰！”
眼見一朝之廷尉就這麽膽小怕事，子楚臉上閃過一絲不悅，不過此人是羋係陣營，想來倒也正常。
想到這裏，子楚沉聲說道：“好了！念在你為秦國忠心多年，這次便不罰你了！隻是這弩機以及行刺者一事，本王給你半個月的時間，務必查出幕後之人，將流失軍備悉數追回！”
“遵……遵命……”那廷尉臉上滿是苦澀，無奈應聲。
身為廷尉，也算是羋係重臣，這軍備流失一事，怎能不知？隻是，不管是行刺者還是貪墨軍備之人，這可都是羋係自家人啊！！同為羋係之屬，這怎麽查？？！
廷尉哭喪著臉，回到了臣子之列，心裏已經準備好了，到了時間就向子楚認罪，等著被秦王處罰吧！
至於說大義滅“親”，檢舉羋係一族……看看前麵羋宸的臉色，這顯然更不合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