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6章 嫡公子之禮
經曆了方才那麽大的動靜,幾人之間的情緒也沒最開始那麽高亢,隻不過後來酒喝得差不多以後,嬴凡又開始大大咧咧了起來,典型的記吃不記打。
隻不過,這時的眾人皆有些迷瞪,就連嬴政的臉上都泛著紅光,顯然喝得差不多了。
夜色漸深,最終到了離別歸家的時候。
此時的酒桌上,除了嬴政和蒙恬還能站著,其他三人早已經趴在桌上睡得死沉死沉。
酒樓偏門處,人少安靜。
蒙恬架著蒙毅,在門口處向嬴政拱手告退。
朝著蒙恬擺了擺手,嬴政彎腰將睡得跟死豬一樣的嬴凡拎起,然後甩手將其扔到了馬車上,哐當一下馬車直響,回應的隻有一聲沉悶的哼哼。
這家夥真重!嬴政心裏嘟囔了一句。
嬴凡人高馬大,體格健壯,自然也是重量級的選手。若非嬴政習武,恐怕還抱不動他。
“天黑了,路上小心些,記得要將嬴凡送到家,別讓他撒酒瘋跑了!”喘了口粗氣,嬴政不忘跟駕車的馬夫多叮囑兩句。
“公子放心,小人明白。”馬夫將手裏的麻繩係了個死結,微笑著回應。
“嗯!”看著被麻繩綁得牢牢的嬴凡,嬴政滿意地一點頭,目送馬車離去。
稍後,送走了嬴凡,嬴政舒了一口氣,想起裏麵還有一人,便轉身進了門幢。
方才五人吃酒的桌案上,孟羋迷迷糊糊地抬起頭,醉眼惺忪,看了看周邊,見空無一人,正有些疑惑,此時腳步聲傳來,熟悉的禁步聲響起,孟羋連忙趴在桌上,裝作已經熟睡。
腳步聲,一下一下靠近,就像是編鍾的鍾錘,一下下敲打在孟羋的心口。直到,行走帶起的微風拂過臉頰,燭火映射之下,寬大的影子將趴在桌上的孟羋遮掩在昏暗之下,孟羋隻覺得室內光芒一暗,呼吸聲微微停頓,一顆心跳動得異常激烈。
雖然沒睜眼,但是孟羋能察覺到,嬴政就在自己麵前,她甚至聽到了細微的呼吸聲。
“公子,在看著我?公子想做什麽?!”孟羋心跳的速度再次加快,血壓升高,臉蛋的顏色又開始逐漸加深,額前甚至冒起了青筋。
一想到嬴政在看著自己,孟羋就感覺到心裏止不住地顫抖和激動,充斥著對未知的緊張,心情複雜繁亂,越想越像一團亂麻,隻是冥冥之中,孟羋有一絲期待……連她自己都不知道在期待什麽……
“來了!”就在孟羋胡思亂想的時候,一直站在麵前的嬴政突然發聲,仿佛在跟其他人打招呼。
突逢此變故,孟羋心跳都停了半拍,連忙收攏想象,平穩呼氣,繼續裝死。
“哎呦~看不出來你這美人緣兒不錯啊!才來了多長時間就勾搭上一個?”荊軻的聲音,緩緩從門外傳來。
(孟羋:這誰啊?說起話來流裏流氣的,一聽聲音就不是什麽好人,公子怎麽還認識這種人啊?)
對此,嬴政沒有回話,而是繼續看著癱倒在案的孟羋,心裏想起了徐福的話。
“桃花煞……坎坷磨難,棘手難消……會是此女嗎?”嬴政回想起徐福的所言,想得有些入神。
(孟羋:公子在說什麽呢?怎麽這麽小聲?什麽桃花?是在……說我嗎?●v●)
“你在說什麽呢??”荊軻進來後,見嬴政依舊盯著此女,還呢喃細語,好奇心頓起。
“沒什麽!”嬴政搪塞了句,偏過頭看了看窗外的夜色,淡然回道:“隻是今日想起了往事罷了!”
見狀,荊軻搖搖頭,歎道:“不會又想起趙詩雨了吧?”
(孟羋:???)
“……”嬴政先是默然,隨即看著孟羋,張口說道:“這女子,跟她還有些相像。”
“就她??”嬴政話音剛落,荊軻就很詫異地出聲,單單兩字便充滿了無限的質疑和不屑。
(孟羋:▼皿▼#)
“你不會是魔怔了吧?就光身材而言,她們倆就差遠了好嗎?看這小妮子……多勻稱!”緊接著,荊軻的聲音再次傳來。
(孟羋:這廝……這位公子說話還挺中聽的,看樣子人應該還不錯!)
“怎的?你喜歡??”嬴政撇過頭,調侃了一句。
“嘿嘿~~我還是覺得雨妃和趙詩雨好看些!”荊軻回得很認真。
(孟羋:草率了……)
“嗬嗬~”嬴政無奈搖頭,輕輕笑了笑。
“從你們幾個進來,我就發現了,這妮子對你可是很上心啊!”荊軻看了看嬴政,突然擠眉弄眼,戲謔地問了句:“說句實話,你難道就不想……”
“你說得太多了!!”嬴政打斷了荊軻的戲謔,冷眼相望,凝神說道:“她是羋係之人,昌平君讓她接近我,恐怕另有隱情!”
(孟羋:什麽?!!)
嬴政目光遊離,未著邊際,繼續說道:“據孟羋所言,昌平君是突然引出羋然欲結親之事,而且剛好處在冬狩這個關口,讓孟羋混進冬狩接近我,這件事定然沒有表麵上這麽簡單!”
(孟羋心中的情愫漸漸平息,開始順著嬴政所言思考。)
“你是懷疑……這妮子有問題?”荊軻此時將矛頭指向了“醉倒”的孟羋。
(孟羋:我沒有……嗚嗚┭┮﹏┭┮)
“孟羋應該是不知情的,或許就連她也隻是被蒙在鼓裏。”嬴政此時為孟羋說了句公道話:“最主要的是,她性子直率單純,而且今日還幫了我,我覺得她並不是那種心思深沉的女子!”
(孟羋:公子(′▽`〃)……害羞ing)
“你就這麽相信她?”荊軻別過眼,在孟羋的身上一掃而過,嘴角咧開,一抹笑意逐漸浮現。
“……”嬴政沒有答話。
“嗬嗬~那就看看吧!看羋係到底意欲何為?看這妮子究竟是不是你所說的這麽善良!”荊軻灑然一笑,帶有一絲笑看世間風雲的灑脫。
“來人!”驀然,嬴政朝著門外喊了句,等侍女進屋,嬴政吩咐道:“你們兩個,將孟羋小姐安然送回,多加照看。”
“是!”侍女脆聲應允,隨後兩人攙扶起“醉醺醺”的孟羋,出了屋子。
待所有人出去,屋內就剩嬴政荊軻二人,兩人的目光沉浮,有些異樣的變化。
荊軻遠遠看著攙扶遠去的孟羋,眼中光芒一閃,回頭看向眸子深沉的嬴政,嗤笑一聲:“這麽對待喜歡你的人,會不會有些過了?”
“你想說什麽?”嬴政望著夜幕,並未挪眼。
“以前的你,可從來不會用計謀在女子身上!”荊軻微眯著眼,眼中帶有審視,有些看不透嬴政的心思。
嬴政聽後,抬眼看了看荊軻,對話中的譏諷視而不見,語氣淡漠地道:“我說過,她是羋係之人!”
“……”荊軻一時無言,末了補了句:“她隻是個小女子,或許隻是別人手下的棋子,即便有問題,有些事情也根本就由不得她。你以她為子,豈不是與那羋係一般?”
嬴政聽後緩緩起身,來到門前,看向屋外的夜幕,沉聲說道:“在這鹹陽城,你我也是一樣,都沒有所謂的自由。要想解脫,唯有破開羋係的束縛!這是為我,也是為她!”
“若她遵循自身,不願與羋係為伍,我自會保她平安!”
荊軻看向嬴政,輕聲問道:“你就這麽肯定,她會順你所想?”
嬴政扭過頭,嘴角含笑:“敢於直麵抗拒指婚的女子,不會容忍自己被人當作棋子利用!哪怕利用她的人是她的父親!!”
荊軻聳了聳肩,不可置否。
嬴政再次回望夜空,墨亮的眸子映照著夜空,一如夜幕,吞噬了所有色彩。
孟羋……昌平君……羋係……
希望你是真正無辜的……也希望你,不要成為被羋係所利用的棋子……
夜色,漸深。
…………
冬寒漸去,初春將至。大雪消融,萬物複蘇。
秦王宮中的樹木,枯枝之上也漸漸抽出了嫩芽,在綿綿春雨的滋潤之下,星星點點綠意,煥發出勃勃生機。
靜泉宮主殿,秦王休息之所。
嬴政在內侍令的帶領下,來到了此間。
“兒臣,拜見父王!”看到台上批閱書簡的子楚,嬴政在堂下躬身一禮。
“嗯?政兒來了!”聽到聲響,子楚抬起頭,一眼就看到了嬴政,當下笑著招手:“快來!”
“喏!”嬴政應聲來到堂上,跪坐在大案一側。
子楚笑眯眯地看著,見到嬴政坐定,朝這邊兒望來,笑著說道:“今日叫你來,是想給你說一聲,國宴上定下要為你加禮正名,如今時令已入春,宗室那邊也已經準備妥當了,這兩天應該會有人來找你,為你登記造冊,裁量正服,你記得這事兒就行。”
“政兒明白!”嬴政點頭,隨後抬頭看向子楚,疑惑問道:“父王,加禮之事可有需要政兒提前準備的地方?”
聞聲,子楚直接擺手道:“不用!此次加禮也隻是個形勢,沒有其他大事。昔年昭襄王為你立下嫡公子之位,宗室的編譜早已修訂,此次不過是走個過場,為你量身做幾套衣服,以及一些嫡公子的造冊玉牌、身份象征。”
“至於宗室來找你的人,也隻是一些小事需要應你的許可,沒有什麽大不了的,不必緊張。”
“好……”嬴政有些哭笑不得,看子楚這一副沒多大事兒的表情,嬴政感覺自己這嫡公子跟假的一樣,好像有沒有加禮都沒多大影響似的。
這時,像是看到嬴政臉上的怪異,子楚笑了笑,輕聲道:“是不是覺得這嫡公子之禮,沒有想象之中的那樣隆重。”
“是有一點兒~~嬴政還以為會是條禮繁重的大典~~”對此,嬴政沒有遮掩,大大方方地展露心中所想。
“哈哈~~”子楚仰頭一笑,道:“這嫡公子,在地位之上等同於太子,自然重要!但是一來,早在昭襄王之時就已經為你立過族牌,當時你人在邯鄲,是父王代你接受宗室之禮,所以就無需再行一次大禮。”
“二來,不論是嫡公子之位,還是太子之位,隻要朝堂之上無異音,父王一聲令下,那即便是沒有宗室大禮,也無人敢說些什麽。反之,就算轟轟烈烈舉辦慶典,大張旗鼓地宣揚,朝堂之上哄亂一片,廟堂臣子吵鬧不休,那個樣子即便有父王為你撐腰,也無法服眾。你可明白?”
聽到這兒,嬴政啞然一笑,心裏頓時想得通透,正色回複道:“父王,政兒明白了!”
“嗯!”子楚點頭應道:“政兒,你天資聰穎,德才出眾,想來也能看到如今的秦國朝堂。你母親在冬至國宴之上受羋係折辱,就是因為這王族嫡係之爭。故此,為父期望你能從始至終躬恭勤勉,克己自省,不負嫡公子之名,不負為父和宗室對你的期許!”
對此,嬴政端正身子,長揖一禮,神情肅穆,正色道:“嬴政,定不忘初心,嚴於律己,不負所托。”
“嗯!”子楚滿意地點頭,對嬴政的保證充滿了信心。
自嬴政回秦的這一段時間,不論是為人處事,德才言論,風貌謀算,哪一方麵嬴政都表現出遠超同齡人的優秀,子楚對於這個長年身在邯鄲的兒子,是越發地滿意、器重,將嬴政培養成下任秦王的心,也愈加堅定。
“對了~~”突然想到一事,子楚反應過來,連忙朝著嬴政說道:“政兒,雖然你所學博識,但是身為公子,修學之事還是不能停頓。父王知道以你的才學,宮內的學堂已經對你無所幫助,所以便為你請了位先生,晚些應該就能見到。”
“先生?”嬴政聽聞,心裏就有些詫異。
見狀,子楚笑著說道:“你應該認識,就是我秦國的上卿,呂不韋先生。”
“!!!”嬴政低頭注視著桌案,眼睛微微睜大,眼底精光閃現,臉上浮現出一絲莫名意味,隨後快速消散,緊接著抬起頭,做出驚訝之態:“呂不韋先生?”
“不錯!呂不韋雖是商賈出身,但是文采沛然,見識深遠,對天下之事有著獨到的見解,有他教導你,為父也就可以放心了!”子楚見嬴政有些訝異,當即補充了兩句。
對此,嬴政連忙應道:“父王放心,政兒定會聽從先生教誨,用心治學。”
“嗯~~”子楚滿意地點頭,隨後看向旁邊托盤上堆積如山的竹簡,目光中閃過一些疲憊。
“政兒,其他也無事,父王還要批閱這些奏書,你就先去自己院中,等候宗室來人吧!”
“兒臣告退!”嬴政起身。
“嗯~去吧!”子楚應和了聲,緊接著埋首低下觀看書簡,開始批閱。
另一邊,嬴政出到殿外,想起子楚的安排,頓時咧嘴一笑。
呂不韋……正好,借此機會探探此人的底,是否如趙詩雨所說的那樣,心機似海。
想著,嬴政腳步不停,回到自己院中。
“公子~”
方一到院門口,就看到吳成快步趕來,向嬴政稟報道:“公子,宗室來人,說是要帶公子去一趟宗祠,全嫡公子之禮。”
“這麽快?!”聽到這兒,嬴政一時還有些詫異。
父王前腳剛說,後腳宗室就來人了,真是快速。不過也對,反正沒多大事,早來早處理。
想到此,嬴政也沒再多想,朝吳成點頭應道:“走!去看看!”
“喏!”吳成領命,領著嬴政去到了客廳。
客廳之中,一位身著朝服的男子,正駐足等候。
這時,見到嬴政露麵,這男子連忙上前長揖,恭迎道:“令丞嬴枳,見過公子!”
“令丞大人!”嬴政客套回禮。
令丞,是秦國宗正之下的下轄官員,算是宗正的副手,正兒八經的宗室一脈。
對此,嬴政自然不會輕慢待之,畢竟都是自己人嘛~!
“下官受宗正所托,因全禮一事,前來拜見公子,與公子約定一時,不知公子何時得空?”嬴枳躬身謙遜而言,說出了此行目的。
“現在就可以!”對此,嬴政直接便給了回複。
近日無事,嬴政也過得有些無聊,正巧宗室來人,倒不如早些將此事落定,日後行使嫡公子之權,也好在宮中護持自己與母親。
不過,嬴政的直接,卻是把嬴枳搞得有些愣神,還以為自己聽錯了,愣聲再次確認道:“現在?”
“怎麽?需要提前準備嗎??”嬴政一臉疑惑,難不成宗室還沒準備好?
“額不……不用,下官失態,公子想今日全禮,自然也是可以。”嬴枳反應過來,連忙應聲,歉然說道:“隻是今日來時未曾讓下轄各司準備,或許會有些倉促。”
“無妨!”經過子楚的提前告知,嬴政對這嫡公子之禮也算有了心理準備,不過是走個過場罷了,也無需太在意細節。
所以,嬴政表現得就很坦然。
嬴政都坦然了,那嬴枳自然也不會再拘謹,當即就灑然直言:“既然如此,那就請公子隨小人前往南宮宗祠,為公子全禮。”
“嗯!”嬴政。
“公子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