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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82章 國宴之上的爭議

  話音剛落,子楚與嬴政的身影,顯露在殿門口。


  嬴政居於子楚身後,不過少年風姿,卻表現出與子楚相得益彰的氣度。


  因修習過劍術,嬴政的身材修長挺拔,雖還有些稚氣,卻是為其更添幾分奪人光彩。


  兩人一同行至。眾臣,宗親,將這一幕看在眼底,各自一番思量。


  來到堂上,子楚端坐王位,嬴政則來到母親身旁的空位。


  “拜見我王!”亦如方才,眾臣子向子楚俯首大禮。


  “哈哈~”子楚坐於王座之上,高聲笑了笑,開懷道:“在座都是我秦國之臣民,不必多禮。”


  “今日乃國宴,亦如往常!叔父,開宴吧!”


  聽到王上吩咐,嬴洪當即拱手道:“喏!”


  隨即,嬴洪麵朝前方,高聲道:“開宴,禮樂!”


  聲音方落,鼎鍾雙笙,琴箏塤宮,合奏樂聲響起。


  雖說是合奏,但卻並未有高昂之音,通曲隻是低沉寬宏之音,卻是正逢年中大祭,孝文王殯天,就連國宴之上,也沒了歌舞升平,禮樂也有分悲宏之氣。


  這時,嬴子楚高舉酒樽,麵朝百官、宗親,沉聲念道:“諸位,我秦國兩年以來,先後崩逝兩位先王,時局動蕩變化莫測,虧有諸位協同,相助子楚穩定秦國朝局上下,避免受列國窺伺。這國宴第一樽酒,敬我秦國先王,更敬在座諸位!”


  堂下,所有人盡都高舉酒樽,無聲凝視著子楚。


  嬴政也與母親一道,跟隨父王朝臣的舉動,高舉酒樽,隨即飲下。


  飲完這第一樽酒,子楚又填添滿酒樽,遙指宗室,目視身旁兩位太後,親聲道:“第二樽酒,子楚要敬二位母後,以及宗室族親!若無母後與族叔襄助,子楚此時恐怕還不為這一國之王。”


  說完,子楚還特意看了眼華陽太後,眼中“親情”流露。


  見狀,宗室眾人連忙舉杯,嬴洪更是連道不敢,拜謝王恩。


  華陽端著酒樽,正視子楚的目光,心中微微一凜。


  王上,這是在告誡自己,莫要再以迎合之功自居嗎??


  想到這裏,華陽不動聲色,迎著子楚的目光,緩緩說道:“王上言重了,你我母子何須如此?!”


  “母後說得是!”子楚笑著應聲,隨即不再多言。


  堂下,能居於此列的臣子,無不是人中精才,所以對於上首的一舉一動,盡皆看在眼中。子楚與華陽的交談,自然也引得眾人為之思忖。


  與此同時,子楚沒有停下步伐,在敬過宗室之後,子楚再次舉杯,扭身向身後,看著趙姬的俏臉,深情說道:“這第三樽酒,本王要敬夫人。”


  “夫人常年在邯鄲,困苦受累,與政兒顛沛流離,所受之難本王難以想象。故此,敬夫人!”


  說著,子楚來到了趙姬身前,看著麵前的佳人,子楚眉目含光,深情凝望。


  堂下,呂不韋看著兩人的深情,看著身姿綽約、俏臉豔麗的趙姬,眉眼微眯,其中流光閃動。


  隨即,在所有人的矚目下,趙姬眼角含淚,與子楚相視一笑,共同飲下這一樽酒。


  嬴政在旁看著,嘴角淺笑,為母親感到高興。


  而另一邊,華陽和羋珠二人,麵上則有些難堪。


  畢竟同為太後,同為夫人,夏姬與趙姬,華陽與羋珠,王上對這兩方的待遇總歸是有差別的。


  至於下麵的羋係一族,此時也心生不滿。陽泉君羋宸,更是絲毫不遮掩目中的厭惡,直射嬴政與趙姬。


  待子楚坐定,羋宸回頭看了眼旁邊,目中似有暗示。


  羋係一眾當中,幾人接到指示,當即點頭,暗自準備著。


  “王上!”這時,嬴洪出聲說道:“說起趙夫人與政公子,近段時間的鹹陽城內,有關政公子的傳言那可是數不勝數啊!都說政公子是我秦國麟子,有霸者之風采。如此公子,實乃王上之福啊!”


  “哈哈哈哈~”聽到有人誇讚嬴政,子楚也是異常開心。


  值此時,嬴洪看了眼華陽太後,緊接著又道:“王上,先昭襄王在位之時,曾冊立政公子為我大秦之嫡公子。往年政公子身在邯鄲為質,無法全嫡公子之禮,如今公子既已回國,也好經宗室大禮,以全政公子嫡公子之名!”


  此言一出,殿內氣氛為之一凝,所有人心中有感,今日之國宴,恐怕沒這麽簡單了。


  果不其然,這邊嬴洪話音剛落,另一邊羋係就有人出來說道:“王上,宗正此言差矣!”


  聽到反對的聲音,子楚臉色一僵,閃過不悅之色,看向出聲的那人。


  那人見此,繼續說道:“我秦國當世,施行賞罰分明之法。不論是宗室公子還是鄉野流民,無功皆不授爵加封。如今政公子未立寸功卻要加封為嫡公子,難以令秦人信服,此舉恐會造成我秦法之動蕩啊!還望王上三思!!”


  “還望王上三思!”旁邊,立馬有好多個羋係之人,在旁應和。


  “……”子楚見到此,臉色陰暗,眯了眯眼沒有搭腔。


  這時,見有人反對,嬴洪憤而反擊:“荒謬!政公子的身份,乃是先昭襄王所定,如今不過是過個禮節,有何違反秦律之處??”


  “況且,政公子質趙六年,親善合信府,對秦國有大功。如今更是德才具備,深受國人擁戴,如何不能為我秦國嫡公子??”


  “不錯!”嬴洪這邊話音剛落,那邊馮去疾就應和道:“宗正所言甚是!政公子乃是王上長子,仁禮德才兼備,更有質趙之功在身。且不說嫡公子一位乃先昭襄王之意,即便沒有,政公子也照樣可當得我秦國之嫡公子!”


  “這……”羋係眾人一聽,當下就有些語塞。


  不過這可不代表羋係就這樣放手,對於這嫡公子一事,羋係可是咬得很緊。


  當下,立馬就另有人出言道:“可這嫡公子之位非同尋常,所指乃是王族之嫡長子。政公子即便有德才,可不為嫡出,就算身為王上長子,又如何能當得??”


  這話一出,宗室跟子楚臉上的表情就很微妙了。


  嬴洪一拂袖,認真說道:“既然政公子的身份經由先昭襄王確立,那麽嫡公子所指就已是政公子!故此,政公子生母趙夫人,自然也就是王上的正妻,亦是我大秦國的王後!”


  此言一出,對坐一片嘩然。在座的羋係一脈朝臣,起碼占據了半數還要多,這時無不對嬴洪指指點點,顯得極為急躁。


  “王後之位關乎國之存亡,豈能如此敷衍了事?”


  “宗正身為宗親,對於法規法度如此惘聞,簡直荒唐!”


  “不過是平民之女,無德無名,豈能為我大秦王後??”這話說得有點狠,就連子楚都多看了此人兩眼,顯然將其記在了心裏。


  而羋係為首的羋宸,則一臉淡漠地開口,慢悠悠地說道:“宗正啊~~我記得這嫡公子之位,是王後或太子正妻所出之嫡子,才可設任。怎麽現在到了宗正這裏,這步驟像是顛倒了過來?什麽叫做身為嫡公子之母,便為秦國王後?難不成一個出身卑賤,無甚德行之人,也配成為我大秦國之王後嗎??”


  說到這裏,夏姬身後,趙姬的臉色霎時一白,神情也有些黯然。


  嬴政在一旁看得怒火中燒,血氣不停翻湧,冷眼盯伺著羋宸,冰寒殺意逐漸顯現。


  而處在風口的羋宸,被堂上好幾雙眼睛盯著,壓力總歸是有的。不過既然敢在此地說出,羋宸自然也是有所依仗。


  “放肆!!”這時,宗正嬴洪大怒,拍案叫喝:“早在先昭襄王當年,就已確立趙夫人正妻之位,以及嬴政嫡公子之位,隻不過當時趙夫人與公子身在邯鄲,這才無法完成儀禮。如今趙夫人回國,迎合其身份擁立為我秦國王後,理所應當!陽泉君當日也在朝上,怎得今日拒不認此事?莫不是想違抗先王之令??”


  以違抗先王之令斥之,好大的一頂鍋!對此,羋宸自然也不敢亂說,神色“卑微”地說道:“宗正言重了。羋宸此言,也是為了我秦國。”


  “當年先昭襄王並未見到過趙夫人與政公子,隻不過因為一些傳言便立了嫡公子之位,始終無法令朝臣百官信服。”


  “況且,王後一位事關重大,若是就這麽隨隨便便地讓一個無德無名的人當上,那這北宮豈不亂矣?!”


  說到最後,羋宸攤開手看向臣子方向,立馬收獲了羋係一派臣子的讚同,這讓羋宸有了底氣,很不屑地看向對麵的嬴洪。


  當此時,後麵與蒙驁並排坐著的呂不韋,輕輕笑了起來,將所有人的目光吸引到此,然後看著羋宸,戲謔道:“那以陽泉君看來,何人才能立為我秦國王後?”


  “那自然是……”說到這裏,羋宸張口就來,準備說自己的侄女羋珠。


  “咳咳~嗯!”豈料,華陽一聲輕咳,打斷了羋宸的話。


  被姐姐打斷,羋宸嘴巴張著,愣了一下,雖然心中不明所以,但還是連忙改口,說道:“自然是對王上、對秦國有功的夫人!”


  “嗬嗬嗬~~”聽到這裏,呂不韋滿臉隨和地笑了笑,輕聲道:“既然如此,那不韋不知,陽泉君為何有此悖逆之言?”


  說完,不顧羋宸的冷眼,呂不韋接著說道:“論起功勞,王上早年在邯鄲為質,趙夫人於危難之時侍奉王上,養育公子,這算不算是對王上有功?”


  “置於異地,趙夫人與政公子質趙六年,這算不算是於我大秦有功?”


  “於王,趙夫人有侍奉之親;於公子,趙夫人有養育之德;於秦國,趙夫人有質趙之功。那麽敢問陽泉君,若趙夫人都無德這王後之位,那何人有此德行呢??”


  呂不韋這番話,已經說得羋係一眾啞口無言,更說出了一個事實。相比趙姬,羋係所推立的夫人羋珠,確實要比之遜色不少。


  被呂不韋此番說破,羋宸的臉色自然是相當難看,就連華陽的臉上,也不怎麽光彩。


  最終,呂不韋總結道:“況且,王後之位,本就是由王上所定!王後乃是王上的妻子,自然應由王上選擇。陽泉君與不韋,皆是臣子,豈能對此有任何非議?”


  堂上,子楚滿含讚許的目光看了看呂不韋。


  羋宸的臉色就有些烏青,心中不悅,悶聲喝道:“上卿大人言過了吧!本君也隻是就事論事,豈有不尊王上之意?上卿大人還真不愧是商賈出身,伶牙俐齒,倒真對得起你這張巧嘴!”


  說到最後,眉眼不屑地斜視著呂不韋,臉上極度鄙夷。


  “……”被人談及出身,呂不韋臉上也有些慍怒。


  士農工商,商賈作為下等賤民,是連工匠都不如的存在。而呂不韋的出身,也成了這些羋係之人嘲笑的話柄。


  “陽泉君,莫要太過。”這個時候,子楚出麵警告了羋宸一句,表情非常冷淡。


  羋宸見狀,身軀一震,準備抬手告罪,卻不想被華陽搶過了話。


  “王上,羋宸所言雖然過重,但卻無甚錯。我秦國的朝堂,何時成了藏汙納垢之地?來個商賈都能位居上卿,豈不可笑?”華陽穩坐在位,侃侃而談。一言一行之間,頗有絲雲淡風輕的感覺。


  “……”子楚轉過頭,看著華陽,平聲說道:“母後,不韋先生是子楚的恩人。若無呂不韋當年救助,子楚早已命喪邯鄲,如此功勞,難道當不得我秦國上卿嗎?”


  見狀,華陽眯眼一笑,朝著子楚說道:“王上之意,我自然知曉。既然是有恩於王上,那自然當得我秦國之上卿。隻是這樣一來,還請那位挾恩成為我秦國上卿的呂不韋大人,自知自身之斤兩,莫要在這堂上顛倒黑白,混淆視聽,以讒言媚語迷惑眾人。”


  “商賈巧言令色,利益熏心,常常以諂媚之言迷惑主上。王上可要時刻注意,留下充當個樂子即可,若是被此人蠱惑,難免受列國恥笑,笑我大秦無人可用,竟然任用商賈為臣!”


  說到最後,華陽直視子楚雙眸,淡定自若,眸子裏似有些許鋒芒。


  “嗬嗬~”子楚並未因華陽太後所言而動怒,反而輕輕一笑,輕聲問道:“母後認為,商人會誤國?”


  “王上難道不這樣認為嗎?”華陽反唇相譏,反問了一句。


  子楚依舊一臉笑意,正準備出聲,但是旁側傳來的聲音,讓子楚臉上的笑容更甚。


  嬴政臉上波瀾不驚,聲色淡漠,輕輕說道:“古往今來,商賈之士不乏曠古論今。八百年前文王渭水訪賢,求得太師薑子牙,最終強國富民,封國安邦,輔佐姬武伐商,奠定周朝八百年基業!”


  “四百餘年之前,齊桓公薑小白,得鮑叔牙推舉,任管子為國相,對內大興改革之法,富國強兵;對外尊王攘夷,九合諸侯,得以一匡天下!”


  “不論是太師薑子牙,還是管子,皆地位卑賤。管仲商賈之末,太師屠夫出身,兩人或宰牛賣肉,或開店販酒,僅此聊表無米之炊。”


  “但最終二人,無不為名傳千古之大賢,而當此時,又有何人知其二人,當初僅為一介商賈賤民??”說到最後,嬴政輕描淡寫地轉頭,注視著堂下朝臣,以及華陽太後。


  “……”殿內一時空寂無聲。


  所有人都沒想到,在這個焦灼緊張的關頭,在王上與太後爭鋒相對的關口,居然有人敢出言直麵太後之過。


  關鍵是,眾人細細品味嬴政所說的話語,都知道嬴政所言皆是真,無半點摻雜。一時之間,眾臣子都抬起頭,眺望那個表情沉穩,臉上無一絲慌亂,敢於淡然直視太後的少年。


  華陽迎著目光看去,見嬴政一臉漠視看著自己,跟子楚一般,父子二人還真是有如一體。


  雖然被一個少年反駁,讓華陽有些惱怒,但更多的卻是胸悶。


  因為此子據理條陳,雖然有些不尊重自己這個祖母,但架不住人家幫的是王上,即便不尊太後,也沒人敢說什麽。


  況且,華陽若是對一個少年發火,那不是更顯得自己無理取鬧,以大欺小了嗎?

  所以,即便華陽心中惱火得很,但卻不能發作,這讓華陽憋悶不已。


  “政兒所言,雖是占理,但也隻是微末之言,讓母後見笑了!”這時,子楚接過嬴政的話,笑著對華陽說了句。


  “……”華陽沒有說話。


  “隻是,不韋先生方才所言,卻深得本王心意。”子楚語鋒一轉,麵向堂下百官,正色道:“嫡公子之事,乃是先昭襄王所立,本王自當遵從!況且,趙夫人於本王、於秦國皆有功勞。故此,本王欲詔令,封夫人趙姬為我秦國王後,公子嬴政全嫡公子之禮,以慰先王!”


  此言一出,堂下頓時無言。


  隻是旁邊的華陽,這時輕抬細頸,麵上換上一副憤懣之色,怒聲說道:“王上之令,我不過是個婦人,本不該言說。但是別的老婦都不反對,唯獨封趙姬為後一事,老婦絕不讚同!!”


  見狀,子楚眉頭緊皺,臉帶不悅問道:“難道母後到現在還覺得趙姬無德無名嗎?”


  華陽噎了下,隨即憤然道:“老婦不管她有何德才,我秦國的王後,絕不能是一介舞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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