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章 吳孫“背後之人”
“合信府???”福伯頗感驚訝,眼睛裏似乎也多了分蘊意。
趙詩雨說話時,眼睛就時不時地飄動,暗中注意著福伯的臉色。
果然不出所料,此言一出,福伯的臉色即是一變,雖波動微小但依舊沒有逃出趙詩雨的眼珠,當即心下暗道一聲“果然如此”!
這自己家門牆裏麵,有些事兒怕是沒那麽簡單!
似是察覺到自己有失神,為了轉移話題,福伯連忙應聲,麵上很配合地露出一副匪夷所思的神情:“合信府?莫非是這清荷院不合小姐的心意,想換一處住所?”
說完便作出思慮之色,像是說給趙詩雨聽,又像是在喃喃自語:“如今府裏帶雅號的院落也就隻剩下一座“槃合院”了,雖說規模布局與這清荷院相差不大,但距離主上居住的中泰院卻是距離甚遠啊,小姐若搬到此處,怕是日後想來這“中泰院”看望主上也不甚方便了呀……”
一番說辭,而後看到趙詩雨麵色無動,一臉肅然地看著自己,福伯的眼底劃過一絲擔憂,轉瞬間就煙消雲散。
隨後麵帶忐忑,連忙向趙詩雨一禮:“老奴有錯,隨意揣測小姐心思,還望小姐贖罪。”
說完躬身一禮,行為舉止端正無比,讓人生不出半絲疑慮。如若不是現在的趙詩雨已非常人,怕是已經被糊弄過去了。
看著眼前這一幕,趙詩雨暗歎一聲。連忙起身上前,雙手平伸扶起這位老人,一臉認真地說道:“福伯言重了,詩雨哪會怪您呀!隻是不想父親和福伯把詩雨當做外人,不想再聽到那些敷衍虛假之言,還請福伯見諒。”
說罷抬手一引,不顧福伯所言,便是要請進主屋敘話。福伯是合信府的管事,平生閱曆非凡,自是通曉趙詩雨此言此舉的含義,知道這府裏的事情是瞞不過這位小主子了,心下雖然還是擔憂,卻也沒再推脫,就隨著趙詩雨向著屋內走去。
兩人徑直來到主屋,循位而坐。興許是因為福伯這個老管事在,小綠奴表現得特別規矩,很是乖巧地端茶遞水,倒是讓趙詩雨驚奇了一把。
待得茶水備好,為避嫌,小綠奴便準備退下回避,這時就聽到趙詩雨的聲音傳來:“綠奴就別出去了,留在這裏侍奉吧。”
此言一出,就看到小綠奴眼中的水光,隨即一言不發,筆直地矗立在趙詩雨的身後,活脫脫一副狗腿子的模樣。
福伯眼看著這一幕,倒沒有說什麽,畢竟趙大小姐是主子,有何想法都正常。
除了滿臉感動的小綠奴外,屋內就剩下各自淡定的趙詩雨和福伯兩人相對而坐,你不言我不語,呆坐當場一時卻也無話。
來屋時的路上,趙詩雨的賊眼就抓到了福伯眼中的擔憂,但顧忌外麵人多眼雜並未明說。
現在坐下來看著福伯臉上的憂心更甚卻又不發一言,不甘呆坐的趙詩雨輕咳了一聲,見福伯望向自己,隨即正色道:“福伯,詩雨知曉你心中的顧慮,也知曉你和父親的苦心。雖然詩雨年紀尚小,但詩雨懂得為人處事,亦懂得君子處世之道,雖說詩雨隻是一個女子,但也不想再像以前一樣恍惚度日、不知所謂。”
“如今府裏家賊橫行、人心渙散,父親又遠在外地無法顧及,詩雨不想讓奸佞之徒覺得我合信府無人!詩雨想幫父親,想幫福伯和那些家臣們一同治理府內事務,一起應對這幫吃裏扒外的畜生。”
語氣堅定、眼神銳利,說出這段話的趙詩雨整個人氣場瞬間一變,從一個柔弱的小女子身上瞬間散發出一股戰場肅殺之氣,仿佛是要與敵軍決一死戰的絕勇大將一般,心之所指誓死不還。
福伯坐在對麵,正對著趙詩雨,這般強硬的氣勢直接勢若無阻地撲到了福伯當麵,讓這位經曆過幾十年“東征西戰”的老管事臉色大變,這一路古井不波的福伯臉上終於掛上了駭然的神情,看向趙詩雨的眼神陌生之極,仿佛是第一次認識這位小主子。
若是以前的趙詩雨,那肯定說不出這番話。就像現在的小綠奴一樣,屁都不敢放一個。
但是別忘了,現在趙詩雨可是疊加上了一份足足三十年功力的宅男大禮包,這一加一可不是等於二這麽簡單了。
本來在後世之中,宅男的心思就如同世界未解之謎一般深不可測。你覺得他是個廢柴,他當場就能顯露一手讓你大開眼界;而當你覺得他如仙人般高深莫測時,那他轉身就扣出一坨鼻屎彈在一旁,讓人如同霧裏看花一般如墮煙海,摸不著一絲邊際。
而有了這份功底,要想著震懾住眼前的這個老人,相比之下就顯得尋常了許多,畢竟論起裝b,趙詩雨在這一世可是幾乎無敵於天下的存在。
話雖如此,但真正想要唬住一個人,光靠這些虛的肯定是不能夠的!忽悠的最高境界就是一分虛假九分真實,而往往這一分的虛假,就是整個局“致勝”的關鍵。
而昨日,趙詩雨在胡雪兒的管事院裏看到的那些,吳平的囂張蠻橫以及胡雪兒的擔憂和妥協,確實是讓趙詩雨感覺到了這府裏的混亂,畢竟連主子都不放在眼裏的奴才,這背後沒點陰暗齷齪誰會相信?
這些訊息經過趙詩雨那非人的思維加工後,再加上那都能把自己給哄騙過去的演技,使這兩者結合之後的效果,非同一般!
話過半旬,實際也隻是片語之間,被趙詩雨震懾住的福伯這會兒也算是緩過了神兒來,望著趙詩雨那如花之顏,堅定的神情,福伯打心底感覺到不可思議。
從趙嶽與宗族分家到現在,福伯可以說是一路追隨著趙嶽,趙詩雨從小到大也是在福伯照看下長大,可以說整個合信府裏最了解趙詩雨的,除了趙嶽便是福伯了。
可今天,卻是打破了以往趙詩雨在福伯心目中的形象。
區區一個黃毛丫頭,卻有著連成年人都不一定有的思想和談吐,也是讓福伯重新認識了這位小主子。當感受到了趙詩雨的決心之後,福伯在驚訝的同時心底也湧現出了一絲欣慰。
事已至此,福伯也便不再做掩飾,長歎一聲,甚是慶幸:“小姐當真是天資聰穎,非尋常人可比。能察覺到府裏這等陰晦之事,還能有這般覺悟,這可真是合信府之幸,主上之幸啊!不管日後結果如何,主上要是知道了小姐的這番心思,不知道該有多欣慰、開心呐。”
“福伯過獎了,若無父親這些年的傾心照料,哪有詩雨的今天?現在也該詩雨盡一盡身為人子的本分,在這等關頭,若隻知養尊處優、閑心雅致,那可真是詩雨的大不孝罪過。”
見福伯終於鬆口,趙詩雨的心頓時大石落地,連忙補上這煽情的最後一刀,不過此言倒也契合趙詩雨的內心。
於公於私,趙詩雨都應該早日進入到合信府的局勢中去。上一世父母早亡,生活得如同行屍走肉一般,混沌的日子已經讓趙詩雨忘了親情的滋味,這一世好不容易有了個念想,趙詩雨當然不能任由其白白地從自己手中溜去。
而既然要做,那便要做到最好!趙詩雨雖為女子之身,但一有雄心似海、壯誌擎天;二有超凡意識、高深遠見;三有君父家臣,同心同德。三者皆備,如何不可一爭?
煽情過後即入正題,心定如山,趙詩雨便向福伯詢問起了這府內的複雜態勢。
這時,隻聽福伯微微歎息,憂愁之意滿布老臉,歎道:“小姐苦思無果,那老奴這便解了小姐心頭之惑。府內的形勢還要從主上與宗族決裂之後說起……”
“那時,主上剛與宗族分離,之後不久便創立了合信商會,一直發展至今。現在合信商會涉及到的各行業甚是廣泛,但追根究底的話,撐起整個合信商會的也不過就是布匹、原礦石、軍備品以及米糧這四大行業。”
“其中,商會之初是以‘米糧倒賣’起家,布匹等行業都是商會後來發展而來的,而就是這些行業之中,出了現如今的亂子……”說到此處福伯一臉痛心,連連捶打自己的胸口,直看得趙詩雨心驚肉跳,生怕這老爺子一不小心把自己給玩沒了,連忙好生安慰。
待得福伯的情緒稍定,隻見其言語有些自責,滿臉苦澀地說著:“當初商會稍定後,秦趙各國連連征戰(趙惠文王時期),主上奔忙於中原各國,往來向趙軍倒運了不知多少的糧草輜重,雖後來戰事失利,但主上卻因此博得了些許的好名聲。”
“日後幾年,商會也慢慢地做大。許是因為主上有功,王室宗族莫不感念,欲與主上和解,主上也有意重歸宗室,借助宗室的勢力來發展合信商會,宗室各脈也是紛遝而至、頗為親近,此事也就水到渠成。”
“後來主上派遣老奴,在之前交好的宗族裏借勢招攬些可信之人,以作為商會的中堅力量。於是就這樣,合信商會借助宗室的影響力發展到了現在的規模,而現在掌管布匹銷售的吳孫、掌管銅鐵原礦交易的張乾、掌管戰馬兵器等軍備品行業的李駟,都是當時從宗族招攬來的門客執事們。也正是因為有了這些人,這才有了現如今的合信商會。”
“可誰曾想,幾人竟然都是那歹人安插進來的棋子!!!我福嵐可真是有眼無珠啊,竟沒看出這幫畜生的真麵目!!!”說完又是一番捶打,害得趙詩雨連忙招呼小綠奴拉開這老爺子的手,又是一陣好聲好氣地勸慰。
“福伯您別這樣,人非聖賢孰能無過!更何況他們有心謀劃,這不正好斬到我們的短板處麽?您就別太自責了。更何況,事情還未到無法挽回的地步……”
終於(又)將老爺子的情緒安撫了下來,趙詩雨擦了擦額頭不存在的汗水,心裏在思考著,還要不要再讓老爺子講下去,以現在這架勢,這老爺子要是傷心欲絕給嗝屁了,趙嶽回來那還不得揍自己一頓?
這還真不好說呀。。。
還沒等趙詩雨想清楚,這邊老爺子又開始了傾情講說:“吳孫等人開始時,都是身具才名的士子,主上對這些人都報以重任,而且吳孫的能力極強,短短時間就將從未接過手的布匹行業經營地風生水起,是以主上對其極其信任,任由其在商會內縱橫才智、運營帷幄,卻沒及時看清此人的狼子野心。”
“吳孫在短短三年之內,勾結朋黨,與那狼狽之徒沆瀣一氣,最終竟然將大半個合信商會的管事都拉上了他的隊伍,待主上發現時就已經無力回天了,最終隻能護住商會的本行,也就是米糧交易行當,其餘的盡皆淪落於吳孫等人之手!”福伯單手扶額,神情落寞,卻是將旁邊的趙詩雨看得心驚肉跳,真怕這老爺子又發脾氣自殘~~
“現在看來,這吳孫等人掌控的行業,恐怕都是宗室一些人埋下的伏筆,也難怪能如此迅速地做大。哎!老奴真的是瞎了眼,竟然會將這等人當成我合信商會的棟梁,害得主上現在還在外奔波勞碌,老奴真的是萬死也難脫其咎啊!”
感覺到老爺子又要“自殘”,趙詩雨連忙順口問了句:“福伯,既然吳孫等人已成勢,為何還未脫離商會?”
被趙詩雨轉移了話題,正一臉悲憤的福伯,麵色突然間變換,顯得有些詫異,但仍難掩悲色道:“小姐為何有此問?這吳孫等人雖已成勢,但既然是我合信府家臣,那就同樣是主上的仆人,一介仆從就算靠山再硬,如若敢行那背叛之事,怕是鬧到宗族連王上也保不了他們。”福伯說完一臉奇怪地瞅著趙詩雨,心中有些驚奇。
聽到這,趙詩雨才反應過來。現在可不是後世那種人人平等的社會,這可是半奴隸製的戰國時代,這家臣有悖逆之行,已經是足夠將其貶為官奴的罪行了,更何況行忤逆的大事!
這樣一來也就不奇怪了,為什麽吳孫等人已經占據了合信商會,但仍然還隻是“管事”而非“主子”的緣由,畢竟趙嶽可是正兒八經合信商會的主人,還有先王親封的君候稱謂,這便是吳孫等人無論如何也不敢觸碰的鐵則!
想到此處,趙詩雨不免訕笑一聲:“是詩雨愚鈍,竟是被攝了心神,讓福伯見笑了。”
隨即又發一問:“那這吳孫等人的後麵究竟都是些什麽人?父親莫非無法應對?”此言,卻是因為方才福伯話中所謂的“靠山”,引起了趙詩雨的注意。
福伯又是一歎:“這便是現在的棘手之處了,吳孫等人後麵的勢力,是王室宗室的一些人,領頭的便是‘伯陽君’趙涉。此人是先王的子侄一輩,在宗室中的影響力不小。此人心胸狹隘,妒忌主上備受先王青睞,是以背地裏行這等齷齪之事,現在吳孫等一大批高階管事皆受此人的號令行事。這些年以來,合信商會的盈利有一半都入了此人的府庫,連主上都不能輕易得罪此人,是以造成了現如今的局麵。”
“難怪看那吳平如此囂張,原來其父也是一號人物啊。”趙詩雨眼露冷芒,嘴上陰陽怪氣的說道。
這番作態卻是讓小綠奴縮了縮脖子,畢竟昨日小姐發飆的場麵到現在還曆曆在目啊~~!
知道了對手,怎麽也得知道下自己這邊的隊友啊,念及至此,趙詩雨也是有些擔心,畢竟這豬隊友的殺傷力可是比神對手還要強呐!
隨即出聲問道:“現在除了吳孫等人以外,商會內還有哪些人聽從父親的調遣?”
“現在主上的手裏,除了老奴之外,也隻有王永王貴兄弟倆,以及胡雪兒三個高階管事可用。其中王永王貴掌管著合信商會的老本行,也就是米糧店鋪。另外一些吳孫看不上的酒色行業由胡雪兒管事操持著。”
似乎是擔心趙詩雨對己方憂心,福伯後來還勸慰了趙詩雨兩句:“小姐不必過度憂心,雖說現在形勢差強人意。但這兩年以來,主上已經整頓了一些商會內務,局勢現如今已經初步穩定了下來,日後肯定會有更好的轉機,小姐安心便是。”
整個偌大的合信府,所聽命的高層之人數不過四個!就這,其中還有一個是姘頭。這便宜父親混得可真是慘,趙詩雨心有不屑地念叨著趙嶽。
不過這也不能全怪趙嶽,這宗室之人這次玩得太陰,趙嶽已經是很不容易了,在局勢如此逆天的情況下還能撐到現在,這位合信君也算是頗有手段了。
趙嶽受宗親中人掣肘,合信商會麵臨分崩離析、岌岌可危,商會中人無不人心浮躁、人人自危,此等形勢單憑趙嶽已然無法逆轉,不然就不會有這幾年對吳孫等人的妥協了。
不過趙詩雨心中還是有些疑惑。這位名叫趙涉的“伯陽君”,在後世曆史中並未提及,雖然不能刨除史書的落失,但是也從側麵反映了,這位“伯陽君”並不出名。
當然這隻是相對於史書上記載的那些大才而言。
所以,這位伯陽君跟自己的父親應該也是地位相等的存在,但趙嶽畢竟也已經算是王室宗親,而且還是先王親封的君候,總歸來說不應該這般不濟才是啊?!
而且,同族之間做這穿插臥底、壞人行當之事,這本就是伯陽君趙涉理虧,而自己的父親居然還在獨自忍耐,並沒有做上報宗族處置,這一點很令人費解啊!
要知道,這件事情放在士族林立的戰國,可不算是小事啊!往小了說是同族相殘,往大了說那可就是敗壞宗族和睦的忤逆之行啊!
而不論如何,行了忤逆之事的吳孫等人都無法有善終,連其背後的趙涉都不會有好果子吃,哪還會導致現在的局麵?除非……這伯陽君趙涉後麵還有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