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六章 我心裡有數你怕啥？
在愉快地敲定了赴秦之議后，朝議大殿之上的氣氛也隨之緩和了不少，最起碼不像方才那樣殺氣騰騰。
只不過，應下趙詩雨所請的趙王，此刻也不忘叮囑：「你雖身赴異國，但是須得記著，趙國始終都是你的根！假使秦國相斥，也無須苟同，回來便是！不管到了何種地步，你與你父親終歸是我宗室之人，本王定會保你們安好！」
這話，趙王說得還算誠懇。在趙王心中，雖說對趙岳憤懣不平，但是沒有到生死的地步，能將合信商會收入宗室麾下，強盛國力，對趙王來說才是最重要的！
此外，在趙王看來，趙詩雨身為趙國宗室之女，還在這朝堂之上大抒阻秦東出之言論，秦國廟堂得知，絕對會有排斥之心！縱然趙詩雨是秦王嬴政的恩人，這一點也不會變，秦王雖能統率上下臣民，但卻無法抹殺臣民心中的意願！
在這等情況下，趙詩雨隻身一人去秦國，根本就不可能有所作為！縱然真讓趙詩雨在秦國待十年，趙王也不擔心秦國會因為一個趙詩雨而空前大變！畢竟，縱使賢如呂尚管仲，也沒有本事在閉關不出的情況之下，撥動這天下格局！
一切，彷彿都在朝著對趙國、六國都有利的方向前進！
堂下，趙詩雨仰首相望，白皙的脖頸修長美婉，嘴角輕揚，一抹笑意，宛若傾城。
趙詩雨未發一言，趙王看到這一幕後，以為趙詩雨不信自己，隨即也認真地回視，彷彿在向眼前的小妮子承諾一般。
隨後，趙詩雨抬手持禮，面上笑意不減，躬身一禮，表示回應。
「……」趙王臉色回暖，站起身來面向朝臣，威聲喝道：「今日朝議畢，都退下吧！」
說完，趙王轉身朝著偏殿的方向走去。
「恭送我王！」全體朝臣隨之躬身相送。
正值這時，趙詩雨率先起身，看著周遭屈身的朝臣，眼含神光望向背對離開的趙王，嬌媚小臉上的笑容越發幽深……「嗯？」正轉身離去的趙王，突然感到心頭一跳，身子都跟著顫了顫，緩緩轉過頭，看向朝堂，卻發現眾臣在施禮過後已經轉身離去，入目皆是眾人的背影，毫無發現。
「……」雖然心中奇怪，但是趙王還是壓下了這一絲感觸，將其歸咎於虛幻，最後看了眼與趙豹聯袂走出去的趙詩雨，便轉身踏過了門檻，去往偏殿。
大殿前面的廣場之上。
「小叔祖，這是詩雨自己的選擇，害得小叔祖擔心了！」趙詩雨看著眼前漸顯老態的平陽君趙豹，猛地就想起了前年逝去的平原君，想到了那個同樣笑眯眯看著自己的叔祖，心中突然升起酸楚之氣，就連眼眶都湧上了水汽，輕聲安慰道：「小叔祖，合信商會遍布天下，眼目眾多，再說了小政子是我手把手教出來的，不管發生什麼事，小雨都不會有危險的，您就放心吧~！」
不知不覺，來到這戰國已經八年了，這八年以來，邯鄲承載了趙詩雨幾乎所有的時光，所有的歡笑、悲痛、驚喜，都深深烙印在此地。
平陽君趙豹，平原君趙勝，這兩位老人是除了趙岳之外，讓趙詩雨感受到最多親情溫暖的人，是趙詩雨的祖父。亦如趙岳一樣，也不止他們，這些所有的身邊人，都是趙詩雨在這個世間的牽絆，是生活在這真實世界的寫照。
看著眼前相勸自己的孫兒，趙豹長嘆了一口氣，苦笑道：「好吧~~你一直都有自己的想法，既然下定決心，那叔祖也不好再說什麼，隨你吧~~秦國路遠，西北地寒，一到冬天就冰冷徹骨，記得照顧好自己！」
「嗯！」趙詩雨笑著點頭，滿臉的親和溫善，伸手緊握著胸前的火晶玉髓，輕聲笑道：「有小叔祖的火晶玉佩，再大的寒風刮來都不怕！」
「哈哈哈~~」趙豹見狀，也隨之哈哈大笑，心中的擔憂也隨之減輕了些。
「馮大人！」隨後，趙豹看向身後一直跟著的馮劫，喚道：「馮大人家父子同朝，令尊更是廷尉之尊，等到了秦國，可要勞煩大人多方照顧我家小詩雨啊！」
「哎呦~~平陽君真是太看得起外臣了！」馮劫聽到這兒連忙卑躬卑膝地上前，溫聲安慰道：「公主在趙國是公主，等到了我秦國，那可就比公主還要尊貴呦！平陽君放一百個心！」
「好好好！看來那嬴政還是懂得感恩的，不枉我家小詩雨以前那麼護著他！」趙豹朗聲大笑，看得出心裡的擔心都釋放了出來，還忍不住打趣了趙詩雨幾聲：「哎呀聽說這秦王年歲也差不多了，小雨你也可以趁著機會考慮一下~~哈哈哈！」
「平陽君所言極是啊！我們家王上……額Σ(°△°|||)︴……」恭維的話剛說了一半，馮劫就敏銳地感覺到了一股涼意襲來，整個人彷彿被置入了冰窖當中，陰寒入骨。
「咕嘟……」立馬，馮劫很自覺地閉上了嘴，小心翼翼瞅了瞅笑魘如花的趙詩雨，心神劇震，連忙低頭往後縮了一步，戰戰兢兢，噤若寒蟬。
「……」趙詩雨面色淡然地看著這一幕，見到馮劫很自覺的樣子，「滿懷欣慰」地點了點頭，隨後看向趙豹，嬌笑著說道：「小叔祖，您就別操心這些事兒了~！」
「我不操心，操心的應該是你爹那小子！哈哈哈~~」在趙豹爽朗的笑聲下，三人走到了內宮門前，趙豹的馬車就停在此處。
攙扶著趙豹步上馬車，趙詩雨笑眯著眼擺手：「小叔祖慢行~~！」
「好~早點回去吧！」趙豹笑呵呵地應了聲，隨後馬車前行。
眼看著趙豹的馬車漸行漸遠，看上去都有些模糊之後，趙詩雨笑眯眯的臉色瞬間一陰，冷著臉轉頭盯著馮劫，微眯著的眼中「殺意」滾動：「給我管住你的嘴！！」
「是是是……小……小的明白！」馮劫一顆心都擠到了嗓子眼兒，滿臉訕笑地回應，豆大的汗滴鬱結在額頭上，垂垂下落。
「哼！」趙詩雨冷哼一聲，心裡本來因為達成赴秦之行的高興，也蒙上了層層陰霾，很不爽快。
「公……公主，額……」馮劫小心翼翼地問候了句，那態勢簡直比在嬴政跟前還要恭謹小心，剛剛張嘴看到趙詩雨瞥眼看來，馮劫心頭一跳，連忙滿臉堆笑，訕訕問道：「公主，既然趙王已經應肯，那我們何時出發呢？」
「等你使團將生活物資準備好后，我們就出發！」趙詩雨啟步跨過宮門，沿著大道往外宮走去，邊走邊回應馮劫。
「這麼快？」馮劫連忙跟上，臉上還有些詫異，不過當看到趙詩雨回望過來的怪異眼神兒之後，馮劫連忙改口說道：「額~~小人是說，公主不跟親屬告別，多留幾日嗎？」
「又不是去赴死，搞得這麼悲壯幹嘛？難不成我去了秦國就回不來了？？」趙詩雨娟秀的眉毛此刻都撇成了八字，一臉的莫名其妙，還用奇怪的眼神兒瞅了眼馮劫，疑惑問道：「馮大人不會是想再在這邯鄲瀟洒幾天吧？這樣的話也沒關係，我可以等！」
「公主說笑了~~」馮劫頓時汗顏，內心滿是無語，對這位嬴凰公主那是佩服得五體投地，這話里話外的完全看不出是名揚天下的天之嬌女，當真是讓人摸不著半點脈絡。
當即，馮劫連忙向趙詩雨保證道：「公主放心，使團在三日內便能準備好一路上所需要的物資，等到三日後便可出發！」
「可以！」趙詩雨點了點頭，不過緊跟著想起了一事，猛地停下身轉過去對著馮劫說道：「使團此行之路，最好途經韓國新鄭，我去那裡見一見韓王，有些事情要商議一下！」
趙詩雨這一突然剎車，緊跟在屁股後面的馮劫眼前一暗，差點兒就撞上去，嚇得馮劫滿腦冷汗，心臟都要跳出喉嚨來了。
看著眼前嬌媚絕世的少女，馮劫心裡止不住地后怕，這剛才要是一不小心撞上去，那等回到咸陽恐怕自己十顆腦袋也不夠王上砍的！
「新鄭？找韓王幹嘛？？」心驚肉跳之後，馮劫回想起方才趙詩雨所說的話，這心裡就泛起了嘀咕，不過馮劫知道分寸，沒有敢出聲詢問，而是點頭應道：「小人明白，使團此行會由邯鄲南下，奔赴魏國大梁，從大梁旁邊越過國境線，便可直達韓國新鄭，而後回秦。恰好蒙驁老將軍的二十萬大軍就在修魚駐紮，一路上正好照應使團。」
「嗯！」趙詩雨滿意地點了點頭，伸出縴手拍了拍馮劫的肩膀，贊了句：「不錯不錯！」
「公主過譽，這都是小人應該做的！」往常在趙國朝堂之上揮斥方遒，無懼生死的秦使馮劫，此刻卻一臉的諂媚，笑得極為狗腿。
這一幕，就算是在別人看來，也會感到很是怪異，只是在秦人看來，準確地說是在秦國忠君忠國的臣子看來，卻是再適合不過了。
對於秦國而言，雖然有獨步天下的軍力，但是面對六國的抗拒，這名聲卻一直都不太好。
尤其是因為依法治國的理念，雖然致使秦國成為法家等實幹派的理想聖地，但是對於尊儒攘夷的六國、百家學術派而言，秦國仍舊是那個不尊風化、不通教化的蠻夷之地，致使秦國雖獨強於世，養民生息，完成了連六國都做不到的萬民平等，到頭來卻得了個「虎狼」之名。
這就是聲量，縱使秦國以武力可破六國，但是在這些山東六國的儒生士族口中，卻只能淪為口誅筆伐的對象。
為此，秦人百餘年來，都在為這一困境尋求解決之法。而相邦呂不韋的著書立說，開創派系的目的，差不多也是為了解決秦國這一困境，這是垂天之功！
當然，最終結果如何，難以言明。
而當下，趙詩雨的出現，就給了秦國一個不一樣的答案。
論及嬴凰公主，那天下何人不知其聲名？單說傳下食肆之法、農耕要術的合信商會，就已經是贏得了天下萬民的愛戴和推崇，這相當於什麼？相當於秦國只要是把趙詩雨請回去，哪怕讓她什麼事兒都不做，就一天天的供著，那都能為秦國贏來萬民的祝頌，這可是民意啊！！
再者，嬴凰辯論儒宗，闊談陰陽，揮斥墨門，荀學論道。這可是在百家諸子的眼中都敬佩有加的存在，更是天下士子尊崇的對象，還是當世大儒荀夫子之門下，這一系列頭銜加上去，趙詩雨簡直就是秦國夢寐以求的工具人寶寶！！
更別說，那獨佔天下財帛之二的合信商會，以及這位嬴凰公主那巧思不絕的腦子，也就是趙王傲嬌不屑於下面子，否則能不能輪得上秦國，那還真不好說！
所以說，在這位主子的面前，馮劫的這一番狗腿之言，也還合情合理。
稍後，馮劫強自摁下開心的情緒，看著趙詩雨臉上浮現出的和煦笑容，頓時心中一動，深呼吸了一口氣，上前湊近了些，輕聲問道：「公主，方才在朝堂之上，公主應允趙王十年之約，會不會有些草率了？」
「哦？」趙詩雨眼睛一斜，眼裡含笑，看著馮劫那有些顧忌又想要說明的作態，頓時心中好笑，開門見山地問道：「你在擔心什麼？是秦國那邊嗎？」
見趙詩雨把話說明，臉上也沒有動怒，馮劫也就鬆了口氣，點頭分析道：「縱使這只是搪塞趙王的託辭，但是小人擔心，這等消息傳回秦國之後，一部分朝堂之士會當真，甚至生出抗拒之心。」
聞聲，趙詩雨臉上浮現出一縷戲謔，上下打量了馮劫幾眼，輕聲問道：「那你呢？你馮家臣子也會這般想嗎？」
馮劫聞聲，連忙嚴情肅面，正色回道：「馮家臣子，為君為國，我等堅信王上之意願！」
「嗯~~」趙詩雨滿意地看著眼前這一幕，馮家身為朝堂砥柱，看樣子態度還是很正的，不錯不錯！
「可是……」只不過，趙詩雨眼中的讚許還未退去之時，馮劫臉上的堅定就垮了下來，憂心道：「朝中宗室之人眾多，而且這其中大部分人都有些偏執，若是聽到公主今日這番言論，恐怕很多人都會往不好的地方想，縱然是宗正嬴洪，恐怕心中也會起些疙瘩……」
「呵呵~~」看著馮劫這憂鬱的模樣，趙詩雨頓時笑出了聲，一副胸有成竹的模樣勸道：「好了，這些事情你不用擔心，我既然敢在趙王面前放出狠話，那自然早有所思定，等回到秦國，各方臣子我都會去拜訪一二，解除他們心中的猜忌。」
此言一出，馮劫頓時豁然了不少，長舒了一口氣，恭聲回道：「既然如此，那小人便放心了！公主身份尊貴，如今天下的目光都在此處，若是使團啟程，為避免一些麻煩，還望公主配合一二！」
「放心，我心裡有數！」趙詩雨笑著回道。
……
顯然，馮劫對趙詩雨的理解還不太透徹，若是郭開在此，聽到趙詩雨說「心裡有數」，恐怕當即就會追問下去……
而今，以為一切都已妥當的馮劫，眼見已經到了外宮門前，合信商會的車輦也已經近在眼前，當即面向趙詩雨拱手回道：「公主，就此別過，小人現在便回去準備使團的事務，等到整理完后，定會派人知會公主！」
「好~馮大人慢走！」趙詩雨笑著回應。
登上馬車，目送馮劫施禮拜別，隨著馬車駛動，邯鄲城的風景也漸漸劃過。
趙詩雨單手挑起窗紗，目光放鬆而去，看著眼前的風景，心中兀自感嘆。
終於，要離開這個新手地圖了呀……新的征程，已在腳下，這天下，我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