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二章 秦王初政
時光如駒,奔逝不復,歲月靜謐。
正逢冬月初一,秦國曆法歲首,在經過近半年的弔唁和守靈,在這新的一年,秦國迎來了新的起始。
庄襄王三年已過,如今的一年始,是為秦王政元年,也正是嬴政初政的時日。
在此之前,咸陽曆經數月的封查緝探,城衛軍廷尉多方圍剿,像奉天閣這類心懷不軌的異國勢力,多數都已被清剿覆滅,整個咸陽城都為之一清,在臣民的感官中,就連空氣也變得清新了些許。
與此同時,相邦呂不韋之聲威,也在不斷地累加當中,相府更是廣發告示,重金求賞,吸引名士大賢入秦,一時頗有信陵君養士三千的陣仗,不同凡響。
辰時,靜泉宮朝議大殿之上,百官衣著新穎,靜立等候。
雖然沒有人管束,秦王也未曾到至,但在今日的關頭,沒有人在朝議大殿上交首接耳,整個大殿沉靜無聲,眾臣都在等待著,等待著今日的主君,到來!
「王上到!!!」隨著一聲尖利的高喊從殿外傳來,大殿之上的臣子俱都身形一震,瞬間抬起頭,不約而同地轉身面對面靜立,頭顱微偏,看向寬宏大開的殿門,緊張地等候。
此刻,朝議大殿之外的台階下,嬴政站在九十九階石階中央的緩步台上,抬頭看著朝議大殿的明堂,目中光華微閃,思緒瞬間翻回到了初到咸陽的時候。
那一天,是自己與母后第一次來秦國,第一次進秦宮,第一次見到父王。那個時候,父王就站在這台階之上,愣愣地看著自己,繼而踉蹌奔下,奔向母子二人。
如今,父王飲恨而終,自己成為了秦國的王!這中間歷經了多少歲月和苦難,嬴政已經記不清了。只是冥冥之中,嬴政卻又感覺,那一切彷彿就在昨天一樣,離自己很近很近。
「王上……」這個時候,旁邊隨行的內侍令,輕輕出聲喚了嬴政一句,提醒道:「吉時已至,該登殿了~~」
「呼……」嬴政緩緩吐出一口氣,收回了目中的思索,邁步上前。
寬大的王服,黑底暗金紋,其上古樸獸耳,雲紋玄鳥,被嬴政日漸挺拔的身形撐起,頭頂君王冠冕,天子十二旒,垂下的玉珠緩緩晃動,配合那俊朗的容貌,相得益彰,更具威嚴大氣。
按照周禮,君王冠冕旒玉珠串都有嚴格的數量限制,天子十二旒,諸侯九旒。不過對於如今的秦國,周朝已經是歷史的塵埃,自然無須遵從。
而腰間的黑金古劍,泰阿之勢,更是令嬴政的周身彌散出陣陣威壓,即便嬴政未曾運轉內力,但是與名劍同出一輒的威赫,卻根本就藏不住,就像是絕世之劍,即便藏劍於鞘,也無法掩蓋那一陣鋒芒,那一股難以遮掩的意志,足以震撼人心。
一步,一步,嬴政走得緩慢,似是要在這台階之上,將這每一步都烙印在自己的心中。
隨著嬴政的身形逐漸抬高,直至最後一步步上台階,整個人都呈現在殿門之前,那威嚴的氣勢,使得殿內群臣齊刷刷地跪地,恭聲高喊:「臣等參拜我王,我王萬年!!」
沒有理會群臣的呼喊,嬴政一步一步跨入了殿中,看著左右兩側跪著的眾臣,嬴政手握在泰阿劍柄之上,步履威嚴地從中間穿過,緩緩走上了高台。
來到王座前,嬴政沒有任何遲疑和感慨,很自然地轉身面向群臣,奮手一甩身後的袍服,端正坐在了王座之上,俯瞰台下的諸臣。
「這便是,王者眼中的天下嗎?」嬴政心中暗自思索,隨即看向台下的眾臣,威嚴出聲:「眾卿平身!」
「謝我王!」底下,聽到秦王之言,臣子們接著共聲應答,高聲答謝,繼而轉身面向嬴政,恭謹靜立。
群臣靜立之後,嬴政這才開口緩緩說道:「昔年在趙國,少時的本王目睹國之徵戰過後,那些流民凄苦,百姓食不果腹衣不蔽體的生活,直到現在還歷歷在目。」
「這朝議大殿之上,有絕大多數的臣子都是士族出身,食祿豐殷,生於安樂。大都沒有經歷過那種悲苦絕望,渾渾噩噩的日子,沒有經歷過天塌下來的感覺,本王經歷過。」
「是以,本王的心中也多有思考。百姓萬民的心中所想,本王也都看到過,無非就是安定的環境,體恤的君臣,和勞碌一年所換得的豐厚糧食。」
「可以這些,在七國混戰的天下,在時局動蕩、民不聊生的當下,這樣的期盼,本身就是一種遙不可及的奢望!」
說著,嬴政的目光逐漸匯聚,掃過堂下的諸臣。宗正,相邦,君侯,廷尉,大夫,上卿,他們都在看著自己。
在眾臣的注視之下,嬴政深深呼吸了一口氣,緊跟著沉聲說道:「回到秦國之後,自先王哪裡,本王逐漸了解到了我秦國歷代先君之宏願,了解到了我秦國之使命。」
「五百年前,先祖襄公立國為秦,鎮守西戎,偏安一隅。四百年前,穆公圖興,雄才大略,稱霸西戎。百餘年前,孝公變法強秦,鑄秦之根基,秦國再次顯赫於六國,不被六國所鄙。」
「其後惠文王縱橫捭闔,一展東出之願!武烈王問鼎中原,打開秦國謀算天下之路!昭襄王破縱連橫,征伐天下,定我大秦一統之勢!」
「孝文王勵精圖治,庄襄王覆滅東周,秦國的歷代先君,一步一步將秦國推上了如今的地步,直到現在……」
堂下,眾臣隨之一振,不約而同地看向嬴政,等候君王接下來的訴言。
嬴政的情緒變得沉寂,平靜的臉龐之下,似乎蘊藏著滔天的波瀾,正在蓄勢待發。
「有人說,我秦國野心滂沱,犯上作亂,謀周之地位,乃虎視狼睊之相。也有人說,秦國東出之願,乃是秦國歷代先君之願,是秦人之願。」
「但是今日,本王在此告誡眾卿,秦國東出,不光是為了秦國,更是為了天下!!」
「唯有天下一統,海內無戰亂,四方止刀戈,萬民才得以休養生息,秦國也才能真正完成自身之使命。秦國之路,從來就不是掃滅六國的爭霸之路。而是覆滅異爭,蕩平戰亂,為天下眾的王道之路!」
嬴政緩緩起身,上前到了台階之邊緣,身形高聳挺立,看著堂下的諸臣,目中灼灼生輝,語氣激蕩人心,高聲頌言:「如今之天下,是我秦國的天下!縱首往昔,昭示未來,亦是如此!!」
「六國沒有未來可言,天下的未來在我秦國!秦國之路即是天下之路!!我秦國所選的,是一條艱險不絕的康庄大道,縱然一路荊棘叢生,千難萬險,也無法阻擋我秦國邁進的腳步,無法磨滅我秦人之意志,阻撓我歷代先君之願!」
「天地不仁,以萬物為芻狗;聖人不仁,以百姓為芻狗!秦國,將會是對萬民一視同仁的濟世聖人,秦國將成為天下萬民新的天地!為此不論如何,秦國都不能倒下!無論是何手段,無論要付出什麼,本王都在所不惜!!」
「受國之垢,是謂社稷主。受國之不祥,是為天下王!嬴政,就要做這天下之王!!一統天下,乃萬世之功,絕非一代之人所能完成,為此,諸君乃至秦國軍民,都將是我大秦一統天下之助力!!本王,必將帶領爾等,掃滅這六國,一統天下,還萬民以生息!!」
嬴政一把拔出泰阿,周身威勢盡顯,巍峨如鎮世崇岳一般的氣勢,瞬間鋪散到大殿各方,在這一陣開闢天地、威壓萬古的威勢之下,堂下群臣只覺得渾身上下充滿了用不完的氣力,聲嘶力竭地高喊:「臣等誓死追隨王上!!掃滅六國,一統天下!!!」
「掃滅六國,一統天下!!!」
「掃滅六國,一統天下!!!」
「掃滅六國,一統天下!!!」
堂中,跟隨群臣一道高喊誓忠之後,呂不韋逐漸沉寂下來,左右環首,看了看滿面通紅聲嘶高喊的群臣,看了看目中閃爍這威威戰火的軍中將領,看了看眼含熱淚的宗正嬴洪,以及滿面欣慰和激動的馮去疾姚賈等一眾重臣,驀然間嘆了一口氣,才剛過不惑之年的呂不韋,看上去彷彿在這一瞬間就蒼老了不少。
「秦國需要的,的確是一個王!一個心胸囊括寰宇,意志堅定不可摧折的王啊!!」
偌大的殿堂,群臣的高喊聲從未停歇,那一聲聲震耳發聵直入人心的高喊,彷彿就像是群臣朝拜恭敬的心,一同簇擁著高堂之上,持劍傲立的君王嬴政。
堂下,同樣目視嬴政的呂不韋,周身縈繞著一種沉寂的暮色,卻顯得與周遭眾臣有些格格不入。
秦王初政,朝臣歸心。在冬月初一的登位初政過後,嬴政初政的相關消息也隨之傳遍了天下。
一位更勝往昔的王,對於秦人的作用,不亞於一劑功效強力的強心劑。嬴政在朝議之上的言論,被少史府銘刻張貼,告示全國。
一時之間,秦王嬴政所帶起的風浪,徹底蓋住了先前身為太子之時的頌揚,秦國上下無不熱血沸騰,赤心高漲,為秦國、秦王一統之願加持屬於自己的一份力,軍士請戰之心日益迫切,民眾渴望海內一統的意志越發堅不可摧,只待一個契機,即可經由嬴政,轉化出驚駭世人的力量!
而在秦王初政的消息傳遍天下之後,六國對此的反應,卻都不盡相同。
距離秦國最近的韓國。
韓國的朝議大殿之上,韓王正朝著眾臣喊道:「說啊,當初你們不是都贊同對秦舉兵,怎麼現在一個個都啞巴了??」
面對秦國日漸強盛的壓力,縱然沒有動作,但是韓王卻對此驚慌不已,生怕不知哪一天,秦國會將眉頭轉向韓國,覆滅自己。
而堂下群臣的沉默,更是讓韓王感到心累,甚至對這一次六王會晤,合縱伐秦有了些悔意。
這時,眼見朝堂一時僵硬,丞相張平出列,看了眼上首位的韓王,出聲說道:「事已至此,那秦王嬴政之風已經睥睨列國,我韓國首當其衝,若想要自保,恐怕需得有大賢救之了……王上,何不啟用韓非,遵奉韓非之策治國?」
「韓非?」韓王眉頭一皺,心中立刻就想到了這個歸國之後一直嚷嚷著要為韓國變法,被自己當庭呵斥了幾回之後便不知所蹤的宗室子弟,遂出聲問道:「韓非此時,身在何處?」
韓王此言一出,張平剛一張嘴準備回復,底下就有臣子出列,滿懷譏諷地出聲稟告道:「王上不知,韓非自從妄論政務被王上呵斥之後,就在那酒肆買醉,流連於花閭之地,已經快兩年多了。」
張平聞聲眉頭一皺,目光轉向出聲的那個臣子,冷聲質問道:「人之一聲多有低谷,韓非不過是消沉些罷了,怎麼肖族長就這般惡言相向?!」
「有嗎?」方才出聲的肖族長一臉詫異,反問了一句:「丞相此言何意?難道那韓非不是每日爛醉如泥,空虛度日嗎?還是說,丞相在意的是韓非妄論政務這一措辭??」
「你!!」張平怒容相向,心知這人給自己下套,若是自己應聲,那韓非不是妄論政務,妄論政務的人就成了誰呢……
果不其然,上首位的韓王冷哼出聲:「好了,這等關頭都別吵了,吵得本王頭疼!韓非即有變法之心,就應該有百折不撓的毅力,如今的消沉意志,怎麼能讓本王放心用他?此事不提也罷!」
「……」張平滿臉無奈,拱手一禮,耳中隱隱聽到旁邊傳來隱晦的嘰笑聲,讓張平心中一沉,徒嘆可惜。
韓非想要依法治國,重塑韓國,首要的下手對象就是肖姓這類士族,這樣一來,這些人又豈能俯首帖耳,自願放棄手中權益?
更何況,韓國旁邊的秦國,一直是韓王的心病,在秦國眼皮子底下,韓王沒那個膽子大刀闊斧地改革。
韓非,終究是韓國的遺憾。
魏國,信陵君府上。
站在樓台亭閣之上,聽著身邊天劍的稟告,信陵君不由得惆悵滿懷,眉宇緊凝,一聲長嘆,自樓台之上隨之傳盪開來。
「這才四年時間……難道,這嬴政又將會是下一個嬴稷嗎?」
「虯虎出世,秦國要走天下之路,那我等六國,又該走哪一條路呢?」
楚國。
與韓國一樣,君臣惶惶不安。
齊國。
卻因為自身弱小,早就息了與六國爭鬥之心,變得佛系了不少。
趙國,王宮之中。
趙王看著眼前的簡報,沉默思索,良久不語。
旁邊,太子趙偃眼底透露出一絲嫉恨,看到嬴政這麼出風頭,讓趙偃心中很不舒坦。
「此子,終究還是成我趙國心腹大患了!」過了許久,趙王才緩緩出聲,幽幽地嘆息了一聲。
燕國,太子府邸。
亭閣之下,一華服少年,嘴邊絨毛未褪,此刻也看著眼前的書簡,上面記載了秦王嬴政初政的相關訊息。
看完之後,少年沉吟了下,良久才抬起頭,看向西方,口中呢喃道:「大哥,我們以後,終究會走到那一步嗎?」
少年的心中,回想起往昔在趙國合信府上的時光。
「我叫燕丹,你叫什麼?」
「我叫嬴政!」
「啊~~你就是那個秦國的嫡公子呀~~」
「沒禮節,要叫大哥!!」
「哦……」
「大哥,我是燕國太子,你是秦國的嫡公子,我們以後成了各自國家的王,還像現在一樣好,一輩子都不打架!」
「呵呵……等以後再說吧……」
那一幕幕,逐漸浮現在少年的心中。
天下,就在秦國所引發的動蕩之下,度過了這個年。
…………
公元前246年,初春時節,大雪消融,始有綠意。
秦韓交界,成皋關內。
「你看,那傻子又來了~~」
「哈哈哈~~這一回又來騙吃騙喝了。」
「要不怎麼說,這城內百姓都叫他井白食,看樣子這名號是摘不下來了啊!」
關內的街道上,一隊兵士正聚在一起,趁著換防的空閑時間,在街邊小攤販上喝著茶水吃著小食,同時看著不遠處一個身形消瘦的身影,相互打趣閑聊。
而在幾人目光所及之處,那個消瘦的身形顯露出來,同樣也是兵士裝扮,此時正來到一個狗肉攤面前,口水橫流,眼睜睜地看著鍋中沸騰的狗肉,鼻頭使勁聳動,聞著那一陣陣幽香,滿臉的渴望。
「呦~~又來了啊井白食?」攤販的老闆一看到這人,立馬笑開了懷,連忙招呼了一聲。
「什麼井白食?我叫井然!!大家都是斯文之人,豈能背地言及辱號?」不止一次地聽到這個名號,井然依舊不厭其煩地辯駁一嘴,滿嘴文縐縐,卻跟那一身兵士甲衣顯得格格不入,更不提那消瘦的臉型,根本就沒有讀書人的樣兒,反而還有些猥瑣。
「嘿嘿嘿~~」那店老闆聞言也是一笑,對眼前這人也是熟悉得很,看著既然一雙眼睛都恨不得扔到鍋里的樣子,當下笑著詢問道:「剛殺的肉狗,怎麼樣?要不要來一碗?」
「……」聽到老闆這話,井然下意識地捂了捂內兜,有些試探性地問道:「多少錢?」
「你小子~~」那店老闆一副哭笑不得的樣子,笑罵道:「你又不是第一次來吃,難道還不知道價錢嗎?老規矩十錢一碗!」
「我是問你準備要我多少錢,沒問你這一碗多少錢!」井然一臉的認真,正兒八經地問道。
「這有什麼區別嗎?」店老闆沒好氣地回了句。
「當然有區別啊!老闆你聽我跟你說……」說著,既然就張開滔滔之口,語若懸河,在攤販面前一一道來。
這時,方才打趣井然的那一隊兵士見狀,連忙說道:「快看,又開始了哈哈哈!」
「井白食不愧為井白食,又開始吃白食了。」
「哈哈哈哈~~」
而井然這一邊,此刻正與那攤販老闆爭論著。
「老闆你看,你這狗肉一鍋滷水都煮了這麼多年了,那色香肯定沒得說,但是你這成本就沒那麼高了啊!就算拋過香料錢,這一鍋滷水你都用了這麼多年,不過是每次下多少狗肉的區別,那一碗狗肉至多不過一斤,一斤狗肉十錢,老闆你這買賣也太黑了點!」
「你小子又說我黑,信不信我剁了你!!」老闆一聽這話,立馬氣得拎起刀剁了下案板,一副氣沖沖的模樣。
「老闆,我是在跟你講道理,你怎麼還急上了呢??」見老闆氣急,井然依舊不急不緩地出聲,悠哉悠哉地說道:「隔壁街賣狗肉的王二狗,一斤狗肉才四錢,就算是加上你的滷水錢,最多也就是六錢一碗,你現在十錢一碗,難道不是黑嗎?」
「你是老闆我是老闆?啊?你這賬算得比我都清,那你怎麼不來擺個攤?!」那狗肉老闆被井然氣得失笑,罵罵咧咧地指責了幾嘴,甚是不悅。
「你看你又急了~~老闆你知道你為什麼只能在這裡擺個小攤賣狗肉,做不了大生意嗎?」井然自持不亂,緩緩道了句。
「那你說為什麼?」老闆哭笑不得,順著問了句。
對此,井然答道:「合信君曾言,為商之道需以誠待人,以真事物,你看老闆你這價格都不誠,你怎麼能做大生意呢?」
「我……」老闆被井然這一番話給說得半天反駁不了,被井然對質得有些翻了,最後一拍大腿,利索說道:「算了算了,就給你算六錢!你買不買?!」
「不買!」井然正經地道了一句,但是那眼睛依舊沒從鍋里出來。
「不買你個憋崽子在我這兒幹嘛?!快滾快滾!」老闆一聽這話,立馬七竅生煙,罵罵咧咧地呵斥擺手,就準備把井然趕走。
「慢著!」井然伸出手掌,義正言辭地說道:「老闆,我剛才也算是指點了你,你既然承認,那就算是我指點有功了,既然如此,你怎麼還向我收錢??」
「呵~~我算是明白了,你小子又準備吃白食是吧?難怪別人都叫你井白食!!」老闆一瞬間拍了拍腦門,反應了過來,指著井然破口大罵:「你小子又想唬我,騙我狗肉!!」
「什麼叫騙?老闆你這就不講理了啊!!」井然很不樂意的反駁,兩人就在這大街之上吵鬧起來。
旁邊看戲的吃瓜群眾,這個時候是看得樂呵樂呵,欣賞著這隔幾天就會發生一場的鬧劇,滿心歡喜,權當消遣。
「怎麼回事??」這時,就在井然和狗肉老闆爭執的時候,從旁邊傳來一聲喝問。
「樊將軍?」狗肉老闆見到來人,立馬面色一改,諂媚地笑了笑,滿是尊崇。
「樊大哥~~」井然見到后也是一臉親近,湊到跟前喚了句。
「恩!」來人應了聲,卻是從相府舉薦而出的武者樊於期,如今正是成皋關內的守門將軍。
老闆道了句遵奉之語,隨即見樊於期看來,連忙解釋道:「樊將軍,這井然又想來小人這裡吃白食,這小子才來了成皋半年不到,這街坊鄰居基本上被這小子唬了個遍,小人都不是第一回著道了,您給評評理~~!」
「……」樊於期看了眼老闆,再回頭看了下一臉訕笑的井然,頓時笑出了聲,大方地從懷中掏出一袋錢幣,遞給了老闆,正色說道:「好了,既然井然沒錢,那本將軍給你,準備一張桌子,上四碗狗肉,要精瘦一點兒的!」
「得嘞!」見到有人給錢,這老闆自然也是喜笑顏開,連忙將二人引到屋內,遞上茶水,準備著肉食。
樊於期與井然相繼來到座位上,看著眼前清瘦的井然,樊於期目中光華一閃,笑著打趣道:「你小子,每月上面賞的例錢難道還不夠你用?至於在關民面前賣弄小聰明嗎?要是讓王騰將軍知道了,小心把你給送回去!」
「送回去倒好了,我本來都不想來成皋,在閼與待得好好的,表哥非得把我給派來。」井然對此卻絲毫不在意,滿嘴嘟囔了一句,看樣子很不服氣。
「呵呵~~」樊於期朗然一笑,笑著說道:「井忌將軍把你調到這裡,是因為你母親之願,不想讓你在北境太行那邊受苦,早日找個婆媳。你倒好,反而還埋怨起來了。」
「我這不是在攢錢嘛~~再說了這戰場之上才能立功,我在成皋這裡,關外還是最弱的韓國,這要想打仗那得等到何年何月啊!哪有閼與好,指不定趙國那天想不開就來攻城了,立功的機會多了去了啊!」井然滿心無語,對自己表哥井忌的安排很是不滿意。
對此,樊於期臉上笑意不減,樂呵著說道:「你小子,井忌將軍都給我等說了,你們家父子四人,兩位兄長和父親皆戰死,這一脈就剩你一個獨苗,豈能連親事都沒辦就讓你折在戰場?你母親和井忌將軍,那都是為了你好!」
「屁!他們就是怕我死之前沒給老井家留後!!」井然臉上頗為不忿,對此不屑一顧。
「肉來嘍~~!」就在兩人相談之時,旁邊的老闆端著托盤走了進來,聽到了兩人交談的隻言片語,忍不住打趣了聲:「哎我說~井白食你這麼扣,不會是攢錢留著娶婆姨吧?要是錢不夠,要不要老哥給你贊助一些??」
「去去去~~剛才吃你一碗狗肉都不給,現在裝什麼好人!」井然滿臉憤慨地揮手,滿臉的不耐煩。
「哈哈哈哈~~~」
老闆和樊於期頓時忍俊不禁,大笑出聲。
「我看你這麼扣,倒還真想看看你以後會娶個什麼樣的婆姨~~哈哈哈!」見到井然不耐煩,老闆頓時大笑不止,不間斷打趣。
在邊境關隘之中,民風較之境內要更為彪悍一些,這些做小本生意的老闆,個個都是本地的硬漢子,跟軍中兵士混得也很熟,來往之間少不了打趣,都是常事。
只不過老闆的追問,到也讓井然甚感無奈,連忙抽開話題支走了老闆:「行了行了,趕緊顧你的攤面吧!」
談笑間,攤販老闆笑著離去,而掰扯半天的井然看到桌上的狗肉,立刻唇齒生津,上起手來。
眼見井然開動,一旁的樊於期也沒再多言,看了看井然之後,也隨之動手,從碗中拿起一大塊狗肉,直接開啃。
二人吃得是滿嘴流油,飄香四溢。不多時那四盤狗肉,就將將見底,進了二人的肚子。
「老闆~~再上四碗!」見到吃得快沒了,樊於期低頭看了看自己的肚子,又看了看對面吃得正歡的井然,心知這些還不足飽,連忙出聲喊了句。
「得嘞~!」老闆聽到聲音趕忙回復,語氣之中滿是歡喜,看樣子對這一大單很是滿意。
這個時候得空,樊於期看著對面的井然,目中隱晦地閃過一絲光芒,輕聲說道:「井然,前陣子我聽王騰將軍說起,說是趙國那邊這一段時間有些異動,而成皋目前關厚城固,韓國又乖巧無異動,是故王騰將軍有意派遣一支萬人隊伍,前往閼與支援。」
「真的!!」井然一聽這個,立馬就顧不上吃了,眼睛瞪得溜圓,急急忙忙問道:「樊大哥,這事兒是真的假的?我能跟著去嗎??」
「你去做什麼?井忌將軍將你送回來,難道是想讓你再回去嗎?」樊於期很正經地說了一句,對此表現出詫異的樣子。
「……」井然頓時有些自閉。
「好了,別想這些東西了,先吃吧!這件事情王騰將軍也只是說起了下,再說了與我等無關,就別多想了!」見到井然默然無語,樊於期眼底閃過一絲輝光,隨即看到老闆手端著托盤過來,當即笑著說了句,沒在此深究。
井然聽后,木訥地點了點頭,也沒有再多言,只是這臉上眼底,卻總有那麼一股盤算的意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