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伐秦之策
「至柔可勝強堅！對付秦國，自然不能用硬碰硬的辦法！」魏無忌咧嘴一笑，對趙王所表現出的疑慮一笑付之，面上自信滿滿，平聲說道：「如今的天下十分，秦國獨佔其中之四，且據崇山險關而俯瞰六國，伺機而出，虎視眈眈。再加上秦國獨佔巴蜀關中兩大糧倉，農耕興旺，甲商通利，朝臣思政不迭，將士悍不畏死！這樣的存在，若是用兵爭來限制，那無疑是痴人說夢！」
「只不過，如今的秦國朝堂當中，卻並非是鐵桶一片……嬴政出自嬴凰門下，久負盛名，才學斐然。再加上到了秦國之後，表現卓越，嶄露頭角，更是被冠上了天命加身的光環！堪稱秦國不世出的奇才！」
魏無忌說到這裡，趙王的臉色就有些難堪。相較於子楚，嬴政無疑是讓趙王最為憤恨的存在！此子早在邯鄲之時，就已經屢次讓趙王心裡不痛快，以前楚國太子熊悍身死邯鄲那一回，趙國司寇被此事連累下來，這背後就是嬴凰的庇護，否則嬴政這小子早都化成灰了，哪裡還能蹦躂到現在？
不過這些，也只不過是趙王心中的YY罷了。
魏無忌未作停頓，繼續說道：「只不過這秦國的太子，卻跟相邦的關係極為不好！無忌的人能夠搭上呂不韋這一條線，還多虧了嬴政！」
「能夠知道秦王的密謀，看樣子魏公子的人在那呂不韋的府上，也不是什麼閑雜人等啊！」趙王這個時候感慨了句，明著恭維的同時，心裡也對魏無忌的手段隱隱有些忌憚。
連秦國的相邦都能伸到手，那自己的趙國會不會……
趙王的心思，魏無忌並未注意，而是一心向趙王訴說弱秦的策論：「相邦一職，也就只有秦國才會歷代設立！相邦乃王者分權，若是相邦此人的心性不足以堪此重任，那對於本國而言將會是莫大的災殃！故此，往昔相邦亂國的事情，也屢見不鮮！」
「魏公子是說，這呂不韋會是亂秦國之災殃？！」趙王忍不住多嘴問了句。
這要是屬實，那可真是一件大好事！
魏無忌自信一笑，緩緩說道：「呂不韋此人，雖然文采卓絕，有輔國之能，但是因其商賈出身，地位卑賤，即便是如今當上了秦國的相邦，但是骨子裡的弄權之心，卻並不小！」
「再加上，嬴政對於呂不韋的虛情慢待，如今的呂不韋心中，已經有了不滿之心！雖然不足以讓其背叛秦國，背叛秦王，但是這一絲的不滿，卻成了我等的籌謀之機！」
「若是能夠將呂不韋的貪權之心加以利用引導，激化相邦與嬴政之間的矛盾和對立，那等到前王危重之時，這個備受子楚信任的相邦，若是想要保住自己的榮華富貴，必定要做些行動出來，這或許會成為引發秦國動亂的契機！！到時候秦國能否安然渡過，還真是猶未可知啊！」
趙王在一旁聽得津津有味，忍不住連連點頭。不過滿意之後，趙王卻有些迷惑：「公子的手段，本王信服！只不過本王不明白的是，這亂秦之策，跟此次合縱有什麼關聯？」
「既然是亂秦，那自然是由內而生！可若是秦國處於東出征伐之際，則舉國都傾向於兵戰對外，對秦國而言最大的矛盾是在六國的身上，除此之外其他的朝中恩怨都無法顯露出來，自然無法有所謀成！」魏無忌認真解答。
「是故，要想讓呂不韋這個秦國相邦起到作用，與嬴政相對，那必須先把秦國東出的手給砍掉，令其龜縮入崤山以西，不再行兵爭之事！如此一來，秦國朝堂之重心轉移到國內政事之上，我等的籌謀才可推行！」
「如此一來，又回歸到了本王方才的問題之上。」聽完，趙王臉皮子一扯，皮笑肉不笑地說道：「公子有什麼籌算，能拉攏六國之心，讓此番合縱得以切實打疼秦國呢？」
「呵呵~~」對此，魏無忌笑得異常自信，認真說道：「無忌既然敢前來求見趙王，自然是已經做好了準備！」
「秦國既然想的是躲在魏楚之後出兵，等著兩國與趙國開戰以後再攻伐魏楚，那我們便將計就計，故布疑兵，給秦國裝出三國要開戰的假象，而後吸引其出兵，再合兵一處，反攻秦國！」
「沒你想的那麼簡單！」趙王一聽魏無忌的打算，立馬就反駁道：「秦人不傻，蒙驁跟嬴摎那兩人個個都是驍勇善戰的老將，我們幾國之間的樣子究竟是裝的還是真打，他們自然能看得清楚。此外，即便真能瞞過蒙驁他們，從我魏趙邊境到大梁還遠著呢，縱然加緊行程也得一天一夜才能到，這麼點兒時間，足夠蒙驁他們遛回成皋關內了！」
「誠然，趙王思慮得是！一天一夜的時間，足夠蒙驁他們收到風聲，全身而退。」魏無忌點頭認同了趙王的說法，但隨後語鋒一轉，笑眯眯地問了句：「可若是，有人阻攔呢？」
「……」趙王眉頭一皺，暗自思索了良久還是沒有想到，便出聲問道：「大梁距成皋不過百十里路，蒙驁他們要逃，你魏國能追得上？？」
「秦攻魏，魏國是防守方，乃是被動，又怎麼能追上主動的秦國呢！」魏無忌笑著擺手，顯然趙王沒有說到點子上。
「那還能有誰能阻攔秦國？」趙王這下就納悶了，秦國出關攻魏，難道在自家地界還能絆了步子嗎？
「趙王可別忘了，成皋到大梁，重丘到巨陽，這兩條路中間，還有一個韓國！！」魏無忌低著聲音道了句。
「韓國？？噗~~哈哈哈！」趙王一聽，當即就笑噴出聲，捂著肚子譏諷道：「魏公子還是莫要再說笑了，韓王已經被秦國嚇破了膽子，聽到秦軍的聲音就已經嚇得退避三舍，又哪來的膽子去截秦國的後路？呵呵呵呵！」
聽著趙王的嘲諷之言，魏無忌卻莞爾一笑，輕聲辯駁道：「趙王不知，在來見趙王之前，我府下士子就已經去了其他五國，如今魏楚兩國已經同意合縱，燕齊路遠，還未傳來消息，但是兩國絕不會放過攻打秦國的契機。而韓國那邊，士子已經成功說服了韓王！現在，就等趙王應聲了！」
「哦？」趙王神色一愣，眯了眯眼，對這個消息有些不敢相信：「韓王居然敢應了阻秦後撤的差事？」
「呵呵~~不過是利益使然罷了！前幾年韓國想著作壁上觀，不參與到列國伐交之中，以為這樣就可以保得一時安寧，結果被秦國吞了三川之郡！趙王試想，這一次韓王還敢不聞不動嗎？」魏無忌輕輕一笑，接著道：「再說了，打退了秦軍，那成皋關外的榮陽等地，不就又成了韓國的土地了嗎？」
「原來如此！」趙王點了點頭，當即就有些意動，不過一想到韓國的戰鬥力，趙王的臉上一抻，有些懷疑地說道：「韓國如今已經成了彈丸之地，憑他們，能攔住秦軍一日？」
趙王的臉色變化，魏無忌看得分明，知道趙王這是不想冒任何的風險，只想著吃現成的！
雖然心中有些輕蔑，但是魏無忌還是耐著心性，笑著解釋道：「僅憑韓國一方，自然不是秦軍的對手。但是韓國好歹也有十數萬兵馬，即便是分開派遣至兩線，最起碼也能攔住秦軍的腳步一時！而這一時，足夠魏楚大軍壓上，徹底吃下這兩撥秦軍！」
「……」趙王沉著臉聽著，臉色也逐漸平靜下來，熟悉人都知道，趙王這是意動了！
不得不說，在魏無忌的謀划之下，秦國此番還真有可能有來無回！若是能將秦國伸出的手斬下，那對列國都是一件極好的事，六國也能在秦國的高壓之下喘過氣，謀求後事。
思忖了良久，趙王抬起頭看了看對面始終淡定超然的魏無忌，沉聲再問了一句：「魏公子這一番謀划，的確是無懈可擊！但是公子有沒有想過，公子派遣這麼多人遊說各國，這個事情瞞不過子楚。秦人要是知道了，還會這麼輕易地上當嗎？」
趙王問到了點子上，既然是想要陰秦國一把，那你派了這麼多士子遊說各國，秦國會眼瞎到看不見？若是秦王知道了你信陵君的動作，怎麼滴也會謹慎謹慎再謹慎，又怎麼會明知是坑還上當呢？
對此，魏無忌聲音低沉地笑出了聲，隨即面色一肅，語氣幽長地說道：「既然是故布疑兵，那又怎麼會讓秦王知道此番遊說的真實結果呢？」
「此番前往列國遊說的士子，無忌全都要求他們單獨面見各國王上，一旦談妥之後，還會被嚴詞厲令趕出各國！這樣一來，疑兵的效果就已經完美奏效，秦王即便知道了信陵君派人遊說各國，但是當聽到這些遊說的士子都被各國趕了出去，那秦王還會在意嗎？」
趙王眼睛一亮，看著對面眼中神光矍鑠的魏無忌，突然間二人同時笑出了聲，趙王不禁讚歎道：「魏公子不愧是當代名賢，自古之賢人未有及公子者！！本王拜服！公子放心，這合縱一事，本王應允了！」
「趙王過譽！無忌實乃自相慚愧啊！不言其他，單說貴國，合信君仁高義厚，廣施恩於天下萬民，無忌自嘆不如！再有嬴凰公主，才情絕世，蘭質蕙心，連百家諸長都連聲稱道，無忌豈敢在此賣弄名聲？」魏無忌搖頭連稱不敢。
不過這讚揚之語，趙王聽了卻臉色陰沉，看起來不怎麼高興：「公子太謙遜了，合信君跟嬴凰，不過是名聲大了些，要真論起才幹，還是遠遜於公子的！」
對此，魏無忌表面上也乾笑著點頭，順從趙王的口風。不過這心裡，卻有些不屑。
合信君乃是商道大才，更是仁德厚恩的大仁之人，趙王看不慣他，只不過是著重於私怨罷了！
不過這勸解之言，魏無忌卻根本不會說。換句話講，魏無忌還巴不得趙王冷落合信君呢，否則打壓下秦國的同時，再起來一個趙國，那對魏國而言可算好事？
說白了，山東六國能夠平心靜氣地坐在同一張桌案上，那靠的是秦國！
「趙王既然同意了合縱事宜，那就請協同魏楚演好這一齣戲，讓秦國安心！」魏無忌扯過話題，不忘叮囑趙王一聲。
「公子放心，本王省得！」趙王也知道孰輕孰重，認真回應了句。
「如此一來，等到秦國伸出手，趙國即可與魏楚兩國邊境合兵，共同壓向秦國，我等在成皋關前，合縱伐秦！！」魏無忌一腔熱血，對於這一次的合縱滿懷信心！
「好！哈哈哈~~」趙王隨之應聲，朗笑開來。
最後，兩人相互致禮，共同端起茶碗，以茶代酒，預祝合縱功成。
隨即，剛要起身的魏無忌身形一頓，輕笑一聲：「對了，差一點兒就忘了，無忌可不能這麼走出宮去。」
「公子所言極是……」趙王先是一愣，緊跟著很快就反應了過來，意味深長地笑了笑。
笑容還未收斂，趙王就怒拍桌案而起，一手還很順溜地抄起茶壺一揚，狠狠澆在了魏無忌的臉上，口中呵斥出聲：「混賬！竟敢在本王面前說三道四，豈不知我趙國軍民哪一個是軟骨的降卒！！」
趙王瞪著牛眼，惡狠狠地盯著魏無忌，那場面不能說像在發火，簡直就是在發火！！
「……」魏無忌被那一壺茶水澆得愣了下神，隨即趙王的呵斥聲傳來，魏無忌當即回神，裝作一副被羞辱后的薄怒之相，跟著演道：「趙王，我魏楚燕三國大軍之下，你等趙國必敗！與其兵敗垂成，割讓土地，不妨順從我三國之盟，認降息兵，我等合兵攻佔秦國豈不美哉？」
「呸！！」趙王照著魏無忌的臉面啐了一口，大怒道：「讓本王向燕王小兒認降，真是滑天下之大稽！！爾等休想！」
三番五次被趙王照著臉輸出，魏無忌一時都有些發愣，有些懷疑趙王是不是故意的。
不過箭在弦上，不得不發。縱然趙王有趁機佔便宜的嫌疑，但是魏無忌也只能跟著演下去，嚴詞喝道：「趙王如此率性，就不怕有亡國之禍嗎？！」
漸漸地，兩人之間的吵鬧聲傳了出去，聲音之大連遠處的侍衛下人都隨之望了過來，一時有些懵逼。
「來人！！」就在侍衛懵逼之時，趙王的怒喝聲響起，炸響在侍衛的耳畔。
等到侍衛來到高台之下的時候，就聽到趙王指著魏無忌，暴怒道：「給我將這個狂徒拖下去，扔出邯鄲，永遠也不得踏進邯鄲一步！！」
「喏……」雖然底下人一頭霧水，但是趙王既然發令，那自然得照著辦，當即一同上前將魏無忌給拖了下去。
「趙王，本公子就看著你趙國如何亡國的！！」縱然被侍衛拖了下去，但是魏無忌的嘴，卻依舊沒有閉上，仍舊在嘲諷不止，直到身影消失。
還在高台之上的趙王，待到侍衛們拖著魏無忌離開之後，陰沉的臉色逐漸展開，暗搓搓地笑了出來。
「子楚小兒，這一回，本王定要報得此仇！！」
…………
秦國咸陽，太子府中。
「趙王……真的將魏無忌趕出了邯鄲？」嬴政眉頭緊皺，對這個消息感到很不可思議，一時有些難以置信。
「公子，王振親眼所見，確實無誤！」趙厚在對面恭謹回道：「而且不光信陵君本人受挫，他派出去遊說其他五國的士子，除了齊韓兩國並未做得太過分之外，燕楚都直接將士子給趕出了宮，魏王更是直接將人關進了大獄之中，信陵君此番算是踢到了鐵板！」
齊韓羸弱，不敢得罪太過，行事軟一些倒也讓人認同。燕楚則不同，敢於反駁。而魏王的反應也在情理之中，畢竟信陵君十年前竊符救趙，扇的是魏王的臉，有這麼大的反應倒也正常。
「……」只不過，嬴政卻始終不敢相信這結果。
信陵君好歹是上一次拒秦的功臣，更是受六國君王所敬佩，再怎麼也不應該這麼慘才是啊！
一切端倪都合乎常理，這才是讓嬴政感覺到異樣的地方。
「公子？哪裡不對嗎？」趙厚眼看著嬴政那沉重的表情，連忙出聲詢問了句。
「沒什麼……」嬴政應了一聲，隨即便陷入了沉默，心中暗自沉思：難道，這一切都是我想多了嗎？
…………
秦王宮，靜泉宮中。
子楚看完手中的簡報，隨手搭在憑几之上，眯著眼睛，口中喃喃自語：「魏無忌……」
念叨了句后，子楚目色一定，重重地說了句：「不管你在籌謀什麼，秦國東出之路，都不會由此止步！」
隨著這一聲「宣告」落定，殿內也逐漸空無一聲，復歸於平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