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一十九章 秦國朝議
自秦趙伐燕始，后歷經閼與之戰，趙國所失太行以西四十餘城，閼與古道被秦國所佔據，太行山脈成為了秦趙邊境的天塹，阻礙趙國西進之路，而秦趙燕三國之間你來我往，最終也是塵埃落定。
燕國，被秦趙合兵攻佔浴水以北的近二十城，包括昔日齊地的饒安、聊城總計十城，都劃為趙國本土！
趙國，此戰雖得燕國三十城，但是卻被秦國背刺，失掉太行山以西腹地榆次、狼孟、新城等四十餘城，最為重要的是被秦國奪去了太行之咽喉：閼與！自此閼與成了另外一個函谷關，而太行山脈，則成了橫貫在秦趙之間的又一個「崤山」！包括趙國北上的雁門郡、雲中郡，因為剛好處在太行以北，也被秦國切斷了與邯鄲之間的聯繫，岌岌可危。
若是雁門、雲中兩郡之地最終也被秦國侵佔，算上太行以西的四十餘城，那趙國此次因閼與之失，使得領土版圖整整縮水了一半！！雁門、雲中兩郡，本就是幅員遼闊的北地平原，這兩郡之地的面積佔了趙國領土的三分之一，再加上被秦國此戰併入太原郡的狼孟、榆次諸城，趙國的一半土地都因這不起眼的閼與之戰而丟失，徹底淪為了燕楚之流，再不復強國氣度！
閼與被秦所佔這一消息，在初傳回邯鄲之時，據知情人士透露，趙王宮裡面的那位貌似很不好過，甚至還因此生了一場大病。回想起趙王前不久的高興心情，一下自由落體到了如今的地步，卧床不起，別說之前的好胃口了，連吃粥都成了問題，令人感慨不已。
而最後的秦國，在侵佔了「盟友」趙國的閼與城之後，蒙驁留下井忌防守閼與，隨即親率十萬大軍北上，與王齕、麃公會合，用兵神速，三日之內便蕩平了狼孟、榆次四十餘城，徹底將太行以西統歸為太原一郡，秦國領土大增！
最為重要的是，秦國如今的版圖，北起太行山余脈，南接崤山，西至整個巫山山脈，與趙韓魏楚四國接壤，卻各處都有天塹防之！
昔日的秦國，對外僅僅只有一個函谷關為不可破之雄關，但是今日的秦國，太行山脈的閼與，崤山的函谷，黃河天險雄關「成皋」（虎牢），以及巫山商於之地，這四者都成為了各國與秦國之間難以逾越的鴻溝！秦國只需鎮守住這四處天險，山東六國即便合縱，也對佔據地利的秦國無可奈何。
（通俗點說，大家中學地理都有了解過，整個中國大地的版圖分為三大階梯：第一階梯即位於昆崙山、祁連山之南、橫斷山脈以西，喜馬拉雅山以北，平均海拔四千米以上的青藏高原；大興安嶺—太行山脈—巫山—雪峰山為界的第二階梯，也是關中大地、巴蜀之地、河西北地等等高原山地所在，平均海拔一千至兩千米；而第三階梯，就是被太行山脈、巫山隔絕之外的華北、東北平原，還有南楚各大丘陵，算是無險少山的平原地帶，堪稱一馬平川！）
秦國，就是佔據了整個第二階梯！成為了戰國七雄當中唯一以地利之便，就足以一國拒六國的存在！六國合縱攻秦，徹底成為了過去式，只要秦國閼與、函谷、成皋（虎牢）、商於這四者雄關險地不失，六國即便人數再多，也只能望山興嘆，徒呼奈何！
而這，也是秦王子楚以及各大主將，在聽了嬴政定下伐燕攻趙的策論之後，哪怕背刺盟友之舉會令秦國名聲有失，也全都持贊同意見的原因所在！昔日六國合縱，以此來威脅秦國的次數不在少數，但是如今雄踞天下雄關要塞的秦國，即便六國吵著鬧著要合縱攻秦，秦國也可以笑談面對，悠然自若！
自此，昭襄王打下商於周邊，造就巫山天險，呂不韋伐韓滅周，拿下成皋這一雄關，這一次嬴政謀算定國策，助秦再奪走閼與天險，秦國自此，無敵於天下！！
而與此同時，就在閼與之戰後的第三天，秦國咸陽，一場好戲正緩緩上演。
秦王宮，朝議大殿。
已經數月沒有經歷過朝議的秦國眾臣，如今各自站在這大殿之上，還頗有些不習慣。
宗室一側，嬴政與嬴洪二人並排站立，兩人都正襟垂手，靜候在此，等著子楚登台。
其後宗室各大臣子，俱都學著前面的兩人，沉默站立，一言不發。
而另一側的士族臣子，這個時候就沒有這麼安靜了……
呂不韋居於最前，雖然也沉聲靜氣，沒有言語，但是從身邊羋宸嘴裡不斷傳來的交談之聲，卻讓呂不韋很是心煩。只不過礙於羋宸和熊啟這二人的身份，呂不韋即便身為相邦，也不好管得這麼嚴，不讓人說話。
羋宸是華陽太后的弟弟，算起來是子楚的舅公，是嬴政的舅爺！而熊啟，乃是昭襄王之女所出，算起年紀也是子楚的表兄弟，嬴政的表叔！
雖然之前兩人與宗室王族為敵，但是如今變得本分，即便手中沒有實權，但是這封君的地位在這兒擱著呢，再加上嬴政對此的含糊態度，呂不韋也不好說什麼，畢竟都是王族親戚……
除了羋宸等人多嘴之外，行列當中，一些軍旅中人也交談甚歡，個個都面帶疑惑，看著身前空著的空位，各自都在詢問，蒙驁他們三人怎麼現在還沒到？
而這，前面的呂不韋也發現了。心中估算了下時間，呂不韋忍不住回頭看了看，卻發現蒙驁、王齕、麃公三人依舊沒有到場，不由得心生疑竇。
蒙驁可以說是歷往開會……上朝很積極的人了，怎麼今日都快開場了還不見人？雖然朝議自從助趙伐燕開始就停了，已經有數月沒有舉行，但是也不該鬆懈成這樣吧？？
朝中的臣子，包括呂不韋，還不知道蒙驁等人被秦王秘密派送至上黨的事情！使得如今的朝堂之上議論紛紛，都對這三人的「遲到」感到奇怪。
「王上到！！」這時，內侍令尖銳的嗓音傳遍大殿，眾臣連忙靜聲站好，隨後就看到子楚自偏殿而出，來到了王座之上。
「參見王上！！」眾臣子除了相邦、宗正和嬴政躬身一禮，其他的俱都行跪禮參拜，口中山呼。
「起來吧！」子楚看向堂下，笑著點頭抬手虛扶，示意眾臣起身。
「數月不見，諸位的精氣神看起來都挺不錯，看來免去這幾個月的朝議，諸位休息得都還算不錯！」所有人都起身之後，子楚笑看眾人，隨即面向呂不韋，打趣道：「就是相邦，本王在宮裡就聽聞，相邦每日四更起身批閱書文，深更才歇身，真是苦了相邦了啊！哈哈哈~~！」
「哈哈~~」底下群臣，聞此也跟著子楚的笑容，善意地笑出了聲。
底下，呂不韋見狀，連忙苦笑應答：「臣謝王上關懷！臣身為我大秦相邦，所思所行自要為我大秦，這些都是臣之本分，實在不敢稱辛苦！」
「哎呦~~相邦真不愧是我秦國砥柱啊~哈哈哈！」子楚很明顯對呂不韋的所言很滿意，臉上的笑容不絕，很是看重。
呂不韋身邊，羋宸撇過眼瞅了眼呂不韋，不屑地「嘁」了一聲，扭過頭去，不想再看。
羋宸身前半個身位的呂不韋，自然聽到了這一聲不屑的唏噓，臉上的笑容也僵了片刻，眼中閃過一絲慍怒，微不可察地斜了斜眼珠子，心裡隱隱不快。
不過這些，並未被朝上眾臣和子楚看在眼中，畢竟不是誰都時刻關注著相邦和陽泉君的恩怨情仇！
子楚在贊過呂不韋之後，笑容不絕，眼中神光一閃，似有蘊意，緊接著說道：「今天首次朝議，就能看到我朝堂眾臣之盛氣風貌，本王心中甚慰！不過更讓本王欣慰的，還是前線傳來的消息！」
前線？燕國不早都投降了嗎？
這一疑問，底下的群臣都各自疑惑，因為在他們所知當中，秦國對燕國的戰爭已經以燕國投降而告一段落了！況且，不過是勝了一個小小的燕國，還是跟趙國一起打的，王上也沒必要這麼開心吧？！
帶著這個疑問，群臣皆都抬頭望向了子楚，眼中滿滿的求知慾。
呂不韋此刻眉頭微皺，突然想起今日缺席的蒙驁三人，心中一動，有些懷疑這三人可能並非遲到，而是另有安排……
恰逢此時，子楚張口說道：「前幾日前線急報，井忌與蒙驁兩軍合擊閼與，成功拿下閼與城！如今蒙驁已經率兵與王齕、麃公會合，繼續侵佔太行以西的所有趙國城池，想來這個時候，應該已經落定了吧！」
說到最後，子楚還有些不確信，但是這話語當中的意味，卻讓人不難聽出其中夾帶的喜悅。
此時的堂下，隨著子楚話音方落，就已經開始了紛紛議論。群臣個個滿面驚詫，根本就沒有料到這一茬，對於秦軍大捷的消息，大都還處在懵逼當中，就連宗室那邊也不例外。
嬴摎在聽了子楚所言之後，立馬就想通了這之間的聯繫，閼與的重要性，嬴摎心中也通明得很，聽到子楚說閼與已被拿下，嬴摎心中一松，暗自點頭。
不過在點頭之後，嬴摎突然想起此事件之始末，驀然雙眼睜大，目光看向前面站立的公子嬴政，其中隱隱有些驚駭，斑白的鬢角漸漸劃過幾分冷汗，神態看上去略有驚悚。
嬴摎乃是秦國軍中四大柱石，這樣的兵爭大事，只消提起點滴，嬴摎就能想到之後所能影響的決定性因素。很顯然，嬴摎在思索了前後關聯之後，很直接就想到了嬴政的身上。
其他人沒有嬴摎這麼敏銳的直覺，這個時候都疑惑於王上為何會讓蒙驁等諸將撕破與趙國的盟約，進攻趙國的城池，這豈非君子所為？
很明顯，子楚看到底下亂亂鬨哄，自然也想到了眾人心中所想，隨即點明道：「閼與，乃是趙國太行山脈之門戶，更是太行之衝要咽喉所在！拿下了閼與，就等於拿下了整個太行山，往昔趙國的騎兵能夠穿過太行襲擾我秦國邊境，就是因為有閼與的存在！如今閼與被我秦國所得，太行山將成為秦國天然的保護屏障，趙國的騎兵再也別想穿過閼與，危及我秦國本土！」
此言一出，眾臣這才恍然大悟，對於秦國來說，趙國的胡服弓騎射可謂是列國唯一能夠直接威脅本土的存在，如今太行得失，趙國的騎兵越不過太行山，自然大利好秦國！一時間，對於本國背盟一事，眾臣反倒看開了不少。
而這個時候，子楚看向嬴政，滿臉讚許，說道：「政兒，此番伐戰能功成，全賴我兒籌謀助趙伐燕，以此藉助地利攻趙，使其難以預料，難以防備！這一戰奠定我秦國無敵於列國之姿，政兒你居功至偉，秦國上下，無不能成此事者，唯有我秦國嫡公子！」
底下眾臣還未反應過來，就見到宗正嬴洪出列，恭聲說道：「王上，此番伐戰，我秦國所得趙國太行山以西四十餘城，更有雁門、雲中兩郡都在我秦國鐵蹄之下，我等隨時可拒太行山而吞併雲中、雁門兩郡。趙國一半的國土都因此戰而入我秦國囊中，政公子剛一參與朝議，就為我秦國立如此大功，實在是天命所至啊！」
子楚在這等場合將嬴政拉出，就是為了說明嬴政此番謀划的功勞所在，有了功勞，自然可以進行後面的事情：封立太子！
嬴洪心中明白子楚的打算，於是趁著子楚話音剛落，群臣還未反應過來之際，先一步蓋實嬴政的功勞，好行後事！
嬴洪此言一出，群臣瞬時鼎沸，俱都看向宗室之首的嬴政，個個臉上都充斥著難以置信。
這其中，又以呂不韋更甚！助趙伐燕一事，嬴政早就與呂不韋商議過，只是當時據嬴政所說，其目的就是為了相助趙國早年的庇護之恩，以及順帶清算羋系軍備一事，這才有了助趙伐燕的事件。
可是，如今呂不韋突然發現，這兩個原因，或許就不是嬴政的根本目的！最重要的是，自己對於此事，竟然毫不知情！！嬴政，對自己有所隱瞞……
這，可不是什麼好的徵兆……
呂不韋心思沉重，臉上陰晴不定，看向另一邊的嬴政，心中隱隱有些忐忑不安。嬴政瞞著自己，這就證明，嬴政的心中並非全然相信自己，嬴政有著屬於他自個兒的心府，而且還知道瞞著自己！
這讓呂不韋有些害怕，因為在嬴政的面前，呂不韋可是說過不少不該說的東西，若是以之前的表態，呂不韋並不擔心，因為呂不韋自認為對嬴政了如指掌！可是當得知嬴政所表現出的截然不同的心府，當得知自己根本就沒摸清嬴政的心思之時，呂不韋開始隱隱擔心，擔心之前與嬴政的所有會晤，都是嬴政所刻意表現出來的！
嬴政若是從根本上就沒將自己當作親近之人，而是逢場作戲的操縱者，那……
這樣的嬴政，讓呂不韋膽戰心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