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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百三十九章:書生亦需金戈鐵馬

  呂文煥瞪大眼睛瞅著手裡募兵法的初稿,心裡的震憾無以倫比。


  蕭誠把他找來,與他商議對於兵制的改革,本來他還有不少的想法,準備與首輔好生地討論討論,但現在,他啥話也說不出來了。


  雖然首輔從來沒有直接帶過兵,但他在軍事上的造詣,絕對是沒得說的。


  也許針對某一場戰役的戰術和臨場變化,首輔會眼高手低,但對於大戰略的規劃和運籌維幄之上,呂文煥對蕭誠是佩服得五體投地的。


  不管是當初征服大理,還是剛剛結束的在徐州、南陽等地的戰役,無不彰顯了蕭誠對於戰爭整體走向的把控。


  怎麼打,是將軍們的事情!


  打哪裡,是朝廷廟堂的事情。


  說句實話,呂文煥是特別喜歡這樣的結構與權責分配的。


  大宋以往在軍事上的羸弱,問題基本上就出現在這個上面。


  朝堂上一幫人,讀過幾本兵書,一個個的便以孫武再世自居,說起戰陣戰法,頭頭是道,口若懸河,殊不知盡信書不如無書,這些在他們心中規劃得毫無破綻的所謂戰法,到了戰場之上當真是漏洞百出。


  當然,這樣的事情,也不僅僅是那些書生文官們幹得出來的,大宋的某位官家,還曾遠隔千里,給前線將士們送去陣圖,要將軍們依此而戰。


  你說這讓領兵的將軍們怎麼搞?

  死搬硬套,是個死。


  不理會官家的陣圖,也是一個死。


  左右都是死,那還不如依著官家的命令去搞一搞,萬一老天爺保佑贏了呢?


  就算是輸了,官家也不好意思抄自己的家,滅自己的族吧!

  十幾年前,河北邊軍強悍,那是因為出了一個荊王趙哲。


  趙哲本身深諳軍事,長年浸Yin軍營,深悉兵凶戰危,給了前線將軍們極大的自***,這才有了廣銳軍、廣信軍、信安軍、安肅軍等一支支讓遼人聞之膽寒的勁旅。


  可後來趙哲一起,崔昂上台,自信心爆棚地一頓瞎指揮,立即便將廣信軍等數萬河北精銳喪失殆盡,最後為了推脫責任,還誣陷秦寬鄭裕等人謀反,不等朝廷聖旨下,一刀便砍了這些統制將軍們的腦殼。


  可以說,大宋在數年之前,大好局勢一朝盡喪,便起於此。


  時至今日,當年的始作俑者都沒有落到什麼好下場。


  兩位太上官家如今在遼地五國城放羊,崔昂更是死得極慘,被耶律敏生剮。


  可曾經與遼國南北對峙而不落下風的大宋,如今卻只剩下了半壁江山。


  北伐收復故土,自然是呂文煥這樣的人的夙願。


  趙安登基,蕭誠秉政,讓他看到了北伐的希望。


  武人出身的呂文煥,在新朝廷之中一躍而成為主管天下兵馬的兵部尚書,是他完全沒有想到的事情。


  上一次能做到這一地步的武將,還是狄大將軍。


  便是蕭誠的祖父,當年也只不過是做了樞密院的副手呢!


  現在江寧朝廷,雖然還有這樣那樣的問題,但在呂文煥看來,總體上還是向好的。


  蕭誠雖然強勢、霸道,但人家是真有本事,而且也能較好地調和各大派系之間的矛盾。


  像這一次處理首輔一系人馬首涉及的那些貪腐,呂文煥便認為首輔當真是相忍為國了。


  抓、流、殺了一大批人,但並沒有與江南派系完全撕破臉,還是維持了表面上的團結,而這,在呂文煥看來,是必須的。


  大宋,再也經不起一場大規模地內鬥了。


  不要真以為司軍超這些人當真沒有反抗之力。


  只不過因為現在是在


  人家家裡,他們也不想打碎了自家的瓶瓶罐罐,兩敗俱傷,對誰都沒有好處。


  所以,在首輔沒有觸及到他們的核心利益之前,他們還願意退讓。


  可這個退讓,終究還是有底線的。


  大家族的力量,呂文煥清楚,因為他呂氏在襄陽等地的力量便相當可觀。


  這種深植於本地的利益關係,看不見,摸不著,但他卻著實能讓強勢如蕭誠也忌憚不已。


  重要的是將事情辦成,重要的是結果。


  至於過程和中間的坎坷,可以忽略不計。


  水至清則無魚,人至察則無徒。


  便是首輔蕭誠,難道就沒有做一點點違法亂紀的事情嗎?呂文煥可不信。


  天香閣對於大宋香料市場的把控,如果說是完全憑著商業上的手段怎麼可能呢?

  當然,現在的首輔高風亮節,把香料生意,一股腦兒地交給了朝廷,使之成為了朝廷禁榷的生間,為朝廷賺取了大量的利潤。


  但那也是因為首輔的家族又找到了新的生意吧。


  大規模地雞鴨養殖場,肉類的銷售,肉脯的製作,羽絨衣,在雲南那邊大量的棉花種植田,然後棉衣等製品,而這些東西,絕大部分都是被朝廷直接採購進入到了軍隊的。


  首輔的厲害就在此處。


  他賺了錢,還讓那些買他東西的人感激涕零,認為他是一個體貼人、愛護人的好官。


  這一點,呂文煥自問做不到。


  看起來首輔讓出了一本萬利的香料生意,為自己贏得了極大的名聲,實則上他的其他生意,賺得可一點兒也不比香料生意少。


  一箭數雕啊!


  呂文煥料想到首輔會在年末前乘勝追擊,進行一系列的朝政改革,因為早前首輔便已經吹過風了。


  但因為次輔等人的反對而一直擱淺。


  可隨著前線的大勝和江南派系貪腐、走私一系列事情的暴光,這些改革終於被推動了起來。


  青苗法,免役法,在朝廷之上吵翻了天,大家針鋒相對,爭得面紅耳赤,但最終,在投票環節,反對派敗下陣來。


  蕭誠推動的廷議票決環節,當初在司軍超等人看來是一個絕好地壓制蕭誠的機會,但現在反而成了束縛他們的最大桎錮。


  只要達到簡單多數,便可以通過,一旦票決通過,便是朝廷廷決議,你可以保留意見,但必須無條件支持,否則,便會追究責任。


  而當支持蕭誠的人佔到多數的時候,司軍超等人痛苦的發現,自己當初是何等的愚蠢。


  青苗法,免疫法通過了。


  這兩個法令,被戲稱為對士紳階層是既打臉,又奪利。


  而對於反對者來說,他們更擔心的是朝廷會不會在接下來又推動士紳一體納糧,一旦這個推行這個政策,那隨之而來的,必然是清田、察丁,而這,才是士紳階層最要命的東西。


  但蕭誠沒有推動這個,募兵法倒是先出爐了。


  大宋一直實施養兵法,其中最典型的便是廂軍這個玩意兒。


  每次遇到大的災荒,朝廷都會將難民接納進來,編成廂軍,發給口糧,然後用他們來維持地方治安或者做一些僕役之類的事情,其實說白了,就是朝廷拿錢養著他們,只要他們不鬧事就好。


  這當然對於地方治安是一件極好的事情。


  但對於朝廷財政卻是一個極大的負擔。


  圍繞著廂軍而滋生的各種各樣的違法亂紀和貪腐寸出不窮。


  蕭誠一刀將這個制度砍得乾乾淨淨。


  廂軍不會再有了。


  新的募兵法,將所有十六歲以上,


  四十歲以下的人,盡數納入到了服兵役的範圍之內。


  獨丁不抽。


  三丁抽一。


  五丁抽二。


  被抽中的丁口,每個月將會在幾個規定的日期之內到集中的地方進行統一的軍事訓練,然後根據實際的情況,再抽調基中的人員往前線服役。


  光看這字面之上,似乎並沒有多大的端倪。


  但只要細細一揣摸,這裡頭包含的意思就太多了。


  所有人!


  自然不包含了士子、官宦子弟等這一些特殊的群體。


  以往,這些人根本不會去當兵。


  他們甚至很歧視士兵這個職業,這個團體。


  一旦有戰事發生,窮人家齣兒子,富人家出錢,政治家出主意。


  但現在在新的募兵法之下,所有人都得齣兒子了。


  而且,富庶之家、權貴之家又信奉多子多孫,他們又不是養不起,所以可著勁兒的生。


  以往生得多,那是開枝散葉,那是壯大家族實力。


  現在嘛,可就代表著會有更大的機率被抽去當兵了。


  和平時節當兵倒也無所謂,但現在,戰爭簡直就是家常便飯。


  前段時間的徐州之戰,從江寧調去的數千禁軍,參與了一場戰事的掃尾工作,便送回來了幾十個小盒子給家屬。


  雖然朝廷極盡哀榮之能事,但悲傷、恐懼仍然籠罩在本地人的頭上久久不願散去。


  南方承平已久,對於戰爭,他們早已陌生,不願參與,對於北伐,意願一點兒也不強。


  像高迎祥等人在徐州的徵兵,還是以逃亡的北方人為主。


  而呂文煥抓住機會準備重振水陸兩支靖綏軍,徵募的卻是以無產者、流民、輕俠之類的人入伍。


  但在蕭誠擬定的募兵法中,只有良家子,才有資格被抽丁,有資格成為軍隊中的一員。


  如果用這個標準,呂文煥剛剛成立的兩支軍隊,只怕就剩下不什麼人了。


  「首輔,為什麼非得要用良家子?良家子有家有口有財產,怎麼願意來當兵?」呂文煥搖頭道。


  「呂尚書,我們從現在起,就要樹立一個觀念才行。那就是當兵保家衛國是榮譽,而不是為了吃一口飯。當兵吃糧這種觀念,必須得給我去掉,但凡以這種念頭來當兵的,都不是一個合格的士兵!」蕭誠道。


  呂文煥不由搖頭苦笑。


  「如此只怕招不到兵了!」


  「我不是在跟他們商量,而是以法令的形式規定,成為一名士兵是他們的義務。」蕭誠在屋裡走了兩步,道。「至於為什麼只要良家子,這個我相信楊萬富一定跟您說過這裡頭的原因,良家子組成的軍隊,更遵守紀律,也更加的有戰鬥力,這一點,您可以從江寧守備軍便能看出來。五千江寧守備軍,全部來自於雲貴路上中戶以上家庭。就拿您剛剛組建的軍隊來比上一比,戰鬥力我們就不說了,暫時還沒得比,就比一比軍紀。江寧守備軍戰功赫赫,可他們在軍紀之上表現如何?」


  呂文煥啞口無言。


  江寧守備軍的軍紀,他呂文煥從軍數十年,從來沒有見過這樣的一支軍紀嚴明的軍隊。


  與他們比軍紀,自己的老臉都沒地兒放。


  靖綏軍光這個月,便斬首兩人,鞭刑數十人。


  這還是瞞不住的,還有一些是在軍中悄悄處理的。


  呂文煥一向以治軍嚴厲而聞名,可嚴是嚴了,但違犯軍紀者,可從來沒有因為他嚴就不再發生。


  這與江寧守備軍形成了鮮明的對比。


  「呂尚書,在戰場之上,從雲貴出來的軍隊,絕對是令

  行禁止,上官沒有下令撤退,便是死,士兵們也不會後退一步,您知道為什麼嗎?」


  「因為他們有家有口。」


  「不錯,戰場之上違反軍紀,不聽指揮,就算是他死了,我們還會追究到他的家族的罪責,所以,在戰場之上,我們的軍隊向來都是勇往直前。」蕭誠道。「而那些流氓無產者,一人吃飽全家不餓,犯了事兒一看不妙,屁股一拍逃之夭夭,你能奈他何?平時倒也罷了,真上了戰場,到了要緊時刻,便有可能有因為他們而壞了大事。」


  「這一點,我倒也能接受。」呂文煥道:「可是首輔,這要求士子也必須去服兵役,這隻怕不大好吧?」


  「為什麼士子就不能服兵役,不能當兵?」


  「有辱斯文!」呂文煥道:「特別是那些有了功名的士人就更不會接受這一條了。」


  「山河淪喪,冠戴左衽,書桌焉有安放之地?國家興亡,匹夫有責,書生亦須金戈鐵馬!」蕭誠冷冷地道。


  聽了這幾句話,呂文煥神情有些激動,思慮片刻,長長一揖到地,「是下官思慮淺了,下官這便下去,將這募兵法的細則條款再行潤色,補足,再請首輔過目。」


  「抓緊時間,過年之後便行公布,春耕之後,第一批集訓便當開始。」蕭誠道:「時不我待,遼人不會給我們太多時間的。」


  看著呂文煥匆匆離去,蕭誠久久佇立。


  募兵法的實施,必然會迎來暴風雨的,這一點,他心裡是有準備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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