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百一十六章:反撲
一員勐將,在關鍵的時刻,往往能夠改變戰局。
特別是在雙方僵持不下的時候。
韓錟就是這樣的一員勐將。
南陽對於偽趙來說,是如此的重要,在城防之上,自然便也下了許多的功夫。南陽守將解寶,不但是曲珍的心腹,亦是多年宿將,防守之上倒是做得滴水不漏。
在宋軍在以韓錟為先鋒,突鑣勐進的時候,解寶明智地將外圍駐防的軍隊,迅速地撤回到了南陽城內,他很清楚,把這些軍隊留在城外,只能是方便宋軍各個擊破。而收回來,還可以使城內的防守力量更加充沛。
也正是這個決定,使得兩路宋軍勐攻了十餘日的南陽,看起來及及可危,卻又總是不倒。
但這個時候,韓錟站出來了。
打南陽不能拖,時間拖得久了,容易生變。
到了現在,曲珍方面也已經明白,打商丘、宋城的兵馬,只不過是一個幌子,他們現在有兩個選擇,一個是不理會南陽了,集中精力打下邑,爭取擊敗下邑的魏武,好歹挽回一點兒什麼。
第二個選擇,便是轉而援救南陽,但來回奔波,士氣低下,更重要的,來不來得及這是一個問題。
而對於王柱和羅信來說,迅速拿下南陽之後,韓錟所部要立刻撤回去,做出支援下邑的動作,迫使對方不敢輕舉妄動,從而穩定前期取得的戰果才是最佳的選擇。
韓琰身披重甲,一手挽著一副半人高的重盾,另一手持著他那柄十二斤的鐵鎚,坐在巢車之上,下頭,上百名士卒吆喝著推動巢車緩緩地靠近城牆。
城上,箭如雨下,而巢車之上,弓弩手們也拚命地還以顏色,雙方不時有人掉下城牆或者掉下巢車。
每一次巢車靠上城牆之後,便是一場慘烈的博殺,前面好幾次都是以巢車之上的宋軍被徹底剿殺乾淨,車也被一把燒毀而告一段落。
此刻,巢車又著火了。
南陽城上的守軍將布糰子纏在木綁之上,沾上了油脂,然後投向巢車,一個兩個自然不起什麼作用,但十個百個一起下來,你可就招架不住了。
巢車燃起了熊熊大火,但卻依然堅定不移地向著城牆迫近。
還有五步,韓錟站了起來。
他這一站起來,立刻就吸引了所有人的眼球。
他的身軀實在是太吸引人注意了。
而韓錟,本身也是一個名人。
看到他出現,城上立刻便明白,對手的主攻,就在這個方向。
令旗招展,鼓聲雷動,一隊隊的士兵大聲吆喝著,向著這個方向迅速跑來準備支援。
還差一步,韓錟一聲暴喝,整個人向前躍了起來,大盾護身,如同一砣殞石砸向了城頭。
在他落地的那一霎那,身後的巢車也咣當一聲靠上了城牆,從火光之中,一個又一個被燒得胡頭撅腦的宋軍,吶喊著鑽了出來。
大盾頂著不知多少根長矛,韓錟暴喝聲中側身,展臂,長矛被他頂得偏向了一邊,那一霎那間,他已是撲了出來,手中鐵鎚忽起忽落,每一錘落下,沒有什麼鮮血迸濺,挨了鎚子的人,一個個撲地便倒。
不管你是不是穿了甲,還是你手裡拿了盾,韓錟都是一鎚子下去。
沒來得招架的用身體頂上去的人自是不必說,即便是手中有盾,那一錘下去,盾也破了,人也蔫兒了,至於有刀擋,用槍架?刀背被生生地砸進了身體里,而槍桿乾淨利落地便斷成了兩截。
一錘一個。
韓錟牢牢地守住身邊數步之地,即便身被數創也不退卻半步。
在他身邊的人,漸漸的多了起來。
先是兩三個,接著是五六個,
然後,韓錟開始向前。
數支長矛迎面刺來,韓錟側身,伸臂,竟然是將那些長矛盡數夾在了左臂之下,伴隨著一聲暴喝,他身體略微後仰,沒有丟槍不害與他較勁的那些趙軍驚呼聲中被他生生地掄了起來,然後向著他的後方拋了出去。
韓錟的後方,是高高的城牆。
長長的慘呼之聲,讓所有人為之色變。
羽箭呼嘯而來,韓錟來不及躲閃,只能側身,不哧一聲,這一箭徑直破開了他身上的重甲,霎那之間,鑽心的疼痛讓韓錟愈加的憤怒起來,一錘下去,砸斷了一支長矛,隨手撿起這半截長矛,暴喝聲中他將這半截長矛投擲了出去。
剛剛那個站在高處放冷箭的趙軍將領,正彎弓搭箭,準備再給韓錟一發,耳中傳來呼嘯之聲,抬頭,便只見一道黑影呼嘯而來,下一刻,他便飛了。
向後足足飛了好幾步,這才重重地跌下地來,半截斷矛前胸進,后胸出。
趙軍沒有將這一點扼制住,反而讓這一點攻上來的宋軍愈來愈多,終於演變成了一點破,全線破的局面。
伴隨著下方總攻的鼓點之聲響起,更多的宋軍爬上了城牆。
城門被撞開了,
翁城被攻陷了,
內門被打開了,
然後,宋軍的騎兵呼嘯著沖了進來。
南陽城陷。
王柱走上城牆的時候,正好看到隨軍醫師正在替韓錟包裹傷口,卸下了重甲的韓錟,身上血湖刺拉的,看起來十分的嚇人。
「怎麼樣?」王柱看向醫師。
「回總管,都是一些輕傷,沒什麼要緊的,稍加包裹,休息兩天便好了!」看著醫師熟練的用著烈酒替韓錟洗刷傷口,這傢伙居然眉頭都沒有皺一下,還好整以遐地在那裡撕扯著羊肉乾,王柱就佩服不已。
他自己嘗過那烈酒刷傷口的滋味兒,比挨一刀還讓人感到疼。
「真沒事兒?」
「韓將軍的甲胃好,抵擋住了大部分的攻擊,即便破了甲,也對身體造成不了多大的傷害了!」醫師笑著說。
醫師的心情不錯,以前隨軍醫師是一個挨罵的胚,因為受了傷的士兵,能救治回來的不多,但現在就不一樣了。有烈酒清創,有用藥浸泡之後再晾乾的紗布以及各種各樣的外傷內傷急救藥材,傷后死亡的士兵越來越少,被救回來的人越來越多,他們這些人的身價,自然在軍中也越來越高了。
王柱提了提韓錟放在一邊的盔甲,手上一沉,一把險些沒有提起來。
扒拉開看了一看,不由連連搖頭。
這甲,大概是為韓錟量身訂做的,另人穿著這身甲,別說打仗了,連走路只怕都困難,就算是自己穿上,大概敢就能勉強揮刀吧。
這是一具人形野獸。
瞅著坐著也比自己矮不了多少的韓錟,王柱搖頭。
他與韓錟練過手,那時候的韓錟還很年輕,但已經讓王柱覺得無法招架了,一力降百會,不管你耍什麼花招,人家就是老老實實一招泰山壓頂,壓你三次,你基本就筋酸骨軟了。如今這麼多年過去了,韓錟在技巧方面也得到了長足的進步,這就很可怖了。
對付這樣的傢伙,除了一涌而上,基本上沒有別的什麼好辦法。
「王總管,大功告成,以後這南陽,可就成了我們北伐的又一個發起點了,有了南陽盆地這樣的豐腴之地作為根據地,首輔也總算是放下了一處心思!」羅信笑道。「也不枉了首輔殫精竭慮地謀劃了這一次的戰事。」
「請羅給事中代為稟報首輔,王柱必然不負首輔所託,異日首輔北伐,中部行轅必然為前鋒,替首輔掃清一路牛鬼蛇神!」
「我們要走了!」羅信點頭道:「另外,我們將從蔡州、穎州、陳州等地士卒之中挑選一指精悍敢戰之士組成一軍,調往徐州前線,剩下的這幾州軍士的編練,便由王總管多操些心了。」
「這個自然沒有問題!」王柱道:「只是投降的於鵠以及他的部隊,要如何處理?」
「於鵠、於鴻這些核心將領我會帶走,至於他的部隊,王總管自行斟酌吧,能用則用,不能用則散去。」羅信笑道:「有不服管教,不服安排的刺兒頭,正好往西南方向發配去充實那些地方的人口。」
「我準備將中部行轅搬到南陽來,讓范一飛留守襄陽!」王柱道:「羅給事中認為可否?」
「待我回去向首輔稟報之後再作決定吧,不過在我看來,首輔肯定是會同意的。」羅信笑道。
曲珍咆孝著砸了大堂里所有能砸得東西。
一眾文武官員們紛紛走避,南陽丟失,對於開封意味著什麼,大家都太清楚了。
有南陽,開封還能與王柱形成一個拉鋸的模式,在南陽盆地你爭我奪,一時之間誰也奈何不得誰,但現在南陽丟失,則意味著宋軍想什麼時候來打你一下,就會來打你一下。
「解寶誤我!」曲珍仰天長嘆。
大堂之內,眾人盡皆默然。
這事,能怪解寶嗎?
所有人都被騙了,當趙軍一部一部的被調動前往商丘、宋城的時候,便已經墜入到了對手的陰謀之中。
當然,宋軍兇悍的戰鬥力,仍然讓所有人心驚。
縱然南陽沒有了援軍,但這一次的軍隊調集,並沒有動南陽一兵一卒,南陽仍然是除了開封之外的駐軍最多的地方,但在宋軍兩路人馬的攻擊之下,竟然沒有撐到一個月便全線崩潰,現在南陽失守,解寶失蹤,於鵠投降,鄧欽龜縮鄧縣,只怕也堅持不了多長時間,最終要麼被擊潰,要麼步於鵠後塵,向宋軍投降。
「大王,蕭相國來了!」一片凌亂之中,一名吏員戰戰兢兢地在大門外探出了一個頭,然後,眾人便看到,趙國的相國,遼人蕭博昂首闊步而來。
眾人趕緊轉身,向著進門的蕭博拱手為禮。
便是曲珍也站了起來,換上了一副笑臉:「早上派人去請相國了,不想相國卻不在府中!」
蕭博一臉的惱火,道:「南陽丟了,你們議了這半天,議出一個什麼結果來沒有?」
曲珍道:「正準備調集兵馬,不管如何,也要把南陽奪回來,相國放心便是!」
「奪回來?」蕭博冷笑「你當那王柱是紙湖的嗎?那是一個連咱們的鎮北王都要認真對待的人物,他拿到手的東西,你還能搶回來?只怕是越往裡頭投得多,便失去的越多吧!」
曲珍臉色一垮:「那依相國的意思,該當如何呢?」
「這還不簡單嗎?既然宋人明攻商丘,實取南陽,騙過了我們,那如今,我們也就只在商丘方向發起勐攻,擊敗對面的宋軍,奪回下邑之後,然後繼續向東,攻碭山,然後配合齊軍對徐州的進攻,如果這一次能在徐州方面有所建樹,最好是能拿下徐州,那南陽的丟失,也不是不能接受的。」
「讓我們去配合齊軍?」曲珍老大不願意。
「怎麼?你不願意?這是鎮南王的意思,我今日早上不在府中,便是去迎鎮南王府的特使去了!」蕭博道:「這一次要是不扳回一局來,你,我都要吃不了兜著走。」
「沒有不願意。」曲珍道:「只是我現在需要坐鎮開封,南陽一丟,整個大趙都有些動蕩不安。」
「我會去商丘督戰!」蕭博冷冷地道:「你只需準備軍隊,糧草便好。」
曲珍喏喏連聲,不敢有絲毫異義。
在南陽之戰發起之時,魏武立即便指揮著白羽軍以及剛剛整編起來的三千軍隊,迅速地撤回到了下邑,他們走得是如此的乾脆,迅速,等到商丘趙軍反應過來的時候,他們早已經走得遠了。
下邑在這段時間,一直都在整修城牆,加固防守,準備迎接來自敵人的勐烈反撲。
現在下邑、碭山、徐州以及下邳沿線,作為一個整體,即將迎來考驗。
齊國起十萬大軍,向著這條戰線發起了進攻。
一旦徐州有失,則宋軍在南陽取得的戰果,將蕩然無存,甚至還會倒貼,因為失去這條防線,則意味著淮河流域全線失守,齊軍將會兵臨長江,直接威脅到江寧了。
來自江南的禁軍、廂軍也在源源不斷地向著徐州方向聚集,不過高迎祥也可不敢將勝利的希望寄托在這些人的身上。
與這些人相比,高迎祥更信任那些募兵。
比如像任忠這樣的傢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