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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百四十五章:初次

  行家一伸手,便知有沒有。


  當天狼軍伴隨著鼓點開始像一座黑色的大山一般壓過來的時候,孫朴突然發現自己犯了一個錯誤。


  他不該把僕從軍放在最前方的。


  本來這是遼軍現在作戰的一種常態。


  利用僕從軍先與對手糾纏,然後再雙方相峙之時,遼軍主力或從側翼,或繞后突擊,基本上一次攻擊,便能將對手徹底打垮。


  但這需要建立在一個基礎之上,那就是僕從軍能與對手形成一個對峙局面,那怕是短暫的相峙也足以遼軍完成側擊或者繞后。


  這些僕從軍,基本上都是改編過來的原宋軍禁軍,論起戰鬥力來,其實也不算差,特別是現在為了在新主子面前表現出自己的價值,作戰更是勇勐,與傳聞之中的那種孱弱,還是有很大區別的。


  這件事,還曾經一度讓孫朴很是困繞。


  為什麼以前這些宋軍跟遼軍作戰的時候,顯得很脆弱,但在與他們自己人作戰的時候,卻又顯得無比勇勐了呢!


  真正是讓人感嘆。


  但今天,孫朴發現自己錯了。


  原來這些僕從軍的勇勐,也只不過是建立在同檔次的敵人身上的。


  當他們的敵人比他們強大的太多的時候,他們的崩潰,當真能在一眨眼之間就能完成。


  這些僕從軍的裝備並不差,東京以及京畿周邊的禁軍,向來都是整個大宋軍隊裝備最好的軍隊,這也是趙宋皇室強幹弱枝的一個最具體的表現。


  河北邊軍之所以強,那完全就是在數十上百年與遼人不間斷的戰鬥之中被生生逼出來的。


  伴隨著神臂弩的嘯叫之聲,僕從軍率先射擊。


  孫朴的眉頭皺得更深了。


  因為距離還稍微遠了一些。


  神臂弩的巨大殺傷,在八十步之內是最強的,在這個距離之上,便是鐵甲,也能被神臂弩輕易破開,即便不能致命了,但也能讓中箭之上戰鬥大減。


  五十步之內,那就要命了。


  但現在,還在百步開外。


  孫朴知道,僕從軍看到敵人的威勢之後,怕了。


  別說是最前方的那些僕從軍,便是他在後方,也能夠感受到那撲面而來的壓力。


  進擊的天狼軍手中的長刀齊齊舉起,在空中不斷地攪動,大部分的箭失,就這樣被擊落,少量的鑽進去的羽箭,造成的損失微乎其乎。


  仔細觀察的孫朴,能清晰地看見,前方僕從軍這一輪齊射,沒有對對方造成任何的困撓。


  當第一個方陣走過,因為受傷而被留下來的對手,要麼互相攙扶,要麼自己獨立地向著兩邊挪開,有一個大概是死了,他的兩個同伴一人抓住他的一隻手,拖著他往一邊走,能看到殷紅的血跡留在了那人被拖行之後的道路之上。


  但也僅僅就是如此了。


  神臂弩威力是大,但是他上弦也麻煩。


  很少有人能單憑手臂之力替神臂弩上弦,這便使得一次射擊之後,他們必須停下來重新為神臂弩上弦。


  在激烈的對攻戰之中,利用這種強力的弓箭的攻擊,其實就那麼一到兩次的機會,然後雙方攪到了一起,便再也沒有大規模地覆蓋射擊的機會了。


  僕從軍們生生地浪費了一次。


  八十步,七十步,六十步,然後孫朴便看到了對方的射擊。


  數百把神臂弩同時射擊的發出的那嗡的一聲響,湊到了一齊便足以懾魂驚魄了。


  六十步上,神臂弩巨大的破壞性顯露無遺。


  幾乎是在弦響的同時,孫朴就看到了僕從軍的第一個方陣被掃空了一大片。


  但這些損失都不足以讓孫朴震驚,戰場上的死傷,對於他們這樣的將領來說,司空見慣,他們考慮的戰場態勢而不是傷亡人數。


  但接下來的一幕,卻讓孫朴整個人都僵住了。


  他看到了天狼軍的弩兵們上弦幾乎是在一瞬間便完成了。


  當然,也不是一個人能完成的。


  而是前後兩排的士兵相互配合,兩人為一柄神臂弩上弦。


  他們甚至都沒有絲毫的停頓,便行雲流水一般地完成了重新為神臂弩上弦的過程。


  然後接下來的第二輪,他們抬高了射擊的角度,他們的目標,是僕從軍中的弩手們。


  而此刻,僕從軍中的弩手們,剛剛好重新為神臂弩上好弦,從地上站起來,正想進行第二輪射擊。


  但是,敵人的弩箭卻是搶先一步,從他們的頭頂落了下來。


  慘叫之聲此起彼伏,射營的士卒的盔甲,比起野戰兵的盔甲可是差了太多。


  這一下落在後手,頓時便損失慘重。


  「厲害,還能這樣上弦!」孫朴身邊,傳來了一名將領的驚呼之聲。


  「的確厲害。」孫朴知道,想要如此流暢地完成這樣的上弦,沒有平常成千上萬次的練習是根本完不成的。


  而這裡頭隱藏著的巨大的成本,只怕一般人還根本想象不到。


  神臂弩設計精巧,威力巨大,但武器愈是精巧,其損壞的概率便愈大,往往一個小小的部件的損壞,便會讓一柄神臂弩失去作用。


  完成這樣大的訓練,都不知對面的敵人用壞了多少把弩。


  作為商人家庭礎身的孫朴,對於成本還是相當敏感的。


  而這,也代表著敵人的強大。


  這支部隊,與自己以前見過的宋軍完全不一樣。


  然後,他便真正見識到了這支軍了的不一樣。


  兩邊第一鋒失正面對沖。


  與其說是對沖,還不如說是對方撞了過來。


  因為在第一輪的遠程交鋒之後,己方僕從軍已經停了下來,在著急忙慌地整理隊形,被射死射傷的人太多,隊伍到處都出現了空白,必須重新把軍陣排列整齊才行。


  僕從軍將領的反應,讓孫朴也無話可說。


  這就是標準流程。


  然而敵人上來的太快了。


  敵人的隊形絲毫沒有亂。


  那愈來愈密集的鼓點,一下一下地似乎是敲在了孫朴的心坎之上。


  隊伍的最前面,是十餘名將領。


  統制,營將,隊將都在隊伍的最前面。


  在他們的身後,則是橫二十五豎二十的方陣。


  隊伍行進如此之快,他們的方陣卻還是整整齊齊,絲毫不亂。


  這看著很好看,但在這裡頭的難處,不是親身經歷的人,根本就無法體會這裡頭的難處。


  更別說這還是戰鬥之中了。


  「要糟!」孫朴深深地吸了一口氣,舉起了手中的長槍,厲聲呼喝:「準備作戰。」


  在他身後,數千屬珊軍同時舉起了手中的武器。


  「待會敗軍下來要是衝撞本陣,立即射殺。」孫朴低聲對身邊的將領道。


  「明白!」左右兩邊將領心領神會,齊齊縱馬離開。


  果然,就是一個交手,僕從軍瞬間便崩潰了。


  交鋒的雙方,連隊列隊形都差不多一樣,他們的將領,也都是從小便深受宋國軍隊的科班教育,宋國步兵獨步天下,怎麼練怎麼打其實都差相彷佛。


  但一樣教的,一樣學的,一上了戰場,表現可就完全不一樣了。


  第一個僕從軍方陣被擊垮,緊接著便是抵抗力很弱的射聲營,然後僕從軍的骨潰便如同雪崩一般展開了,一個接著一個。


  到最後,還沒有受到攻擊的那些僕從軍,竟然也開始逃。


  孫朴的臉色很難看。


  「告訴他們,在我們身後列陣,重新整軍,准將隨後攻擊,要是敢跑,隊將以上,統統斬殺!」孫朴厲聲道。


  「是!」傳領兵們縱馬飛奔而去。


  「屬珊軍,前進!」孫朴舉起了手中長槍。


  「向前,向前!」屬珊軍數個戰營,緩緩向前移動。


  王柱一刀將身前一個狼狽逃竄的敵人斬為了兩斷,卻沒有再上前一步,而是兩腳開立,將血淋淋的大刀往地上一拄,穩穩地站住。


  他的身邊,一個又一個的將領們站了過來,與他站成了一排。


  而以他們為線,在他們的身後,天狼軍的數個戰營集結到了一起,不再是五百人一個的戰陣,而是組成了一個統一的戰陣。


  一輛一輛的弩車,被從隊伍的正中間推了出來。


  一台弩車,一次能射出九支弩箭。


  蹄聲隆隆,屬珊軍果然是首先以騎兵衝擊對手。


  只是孫朴完全沒有想到,剛剛還看著略顯散亂的宋軍,居然在這麼短的時間之內,便重新完成了軍陣的組建,而且還是一個數千人的大陣。


  列陣不戰。


  即便是騎兵,面對著這樣的一個步軍方陣,能做的事情,也是照樣有限。


  怎麼能這樣快?

  為什麼會這樣快?

  孫朴有些抓狂了。


  宋軍完成了軍陣的組建,而他衝出去的騎兵,卻是不可能在這個時候第一時間收回來了,他們,必然會要面臨對手慘烈的打擊。


  「混帳!」孫朴怒吼起來。


  接下來,他便聽到了強弩發出的那種特有的嘯叫之聲。


  天狼軍的弩兵們揮舞著手裡的鐵槌,一槌砸在機括之上,然後那九連珠的弩箭,便開始了一枚接著一枚的射擊。


  每一枚,都足以讓一匹狂奔而來的戰馬當場倒斃。


  僥倖有騎兵沖了過去,但迎接他們的卻是凜冽的戰刀。


  戰馬也是有靈性的,當看到數柄大刀迎頭噼來的同時,他們也會下意識的躲避,但這樣的躲避,只會讓他們更快地迎來死亡。


  傷亡讓孫朴怒火中燒。


  自從屬珊軍重新組建整編以來,他們何曾吃過這樣的虧?


  一連串的命令下去,略顯慌亂的屬珊軍開始重新整頓隊形,組織攻勢。


  屬珊軍以前是典型的遼軍精銳模式,以騎兵為主,當然,與皮室軍相比起來,那時候的屬珊軍的戰鬥力完全不值一提。


  不過自從秦敏接手之後,整個屬珊軍在皇后蕭綽源源不斷地投入之下,在秦敏夜以繼日的整頓編練之下,這支皇后親軍的變化,讓整個遼國為之震驚。


  他們繼承了過去屬珊軍的騎兵戰鬥力,同時又大力發展步卒。


  秦敏出自河北邊軍,秦家更是邊軍將領世家,對於步兵的戰鬥方式方法,幾乎便要登峰造極了,在秦敏的打造之下,屬珊軍的戰鬥力,在遼國已經隱隱有凌駕於皮室軍之上了。


  因為相比起皮室軍,屬珊軍的花費,要更便宜。


  同樣的付出,可以練出幾乎一倍於皮室軍的數量而且戰鬥力相當,可以想象,現在屬珊軍在遼國的地位了。


  秦敏之所以變成了耶律敏,原因便在此處了。


  不僅僅因為他是皇后的人。


  「妙極!」看到屬珊軍變陣的王柱卻是喜形於色。


  他們來援求襄樊,自然是對這裡的敵人有極其詳細的了解,僕從軍不在他們的眼中,唯一的敵人便是屬珊軍。


  如何打屬珊軍,是王柱與范一飛反覆研究的內容。


  眼下屬珊軍與己方死死糾纏在了一起,這可便讓天武軍來了機會。


  而那些剛剛被天狼軍打垮的僕從軍正在重新整隊,準備支援屬珊軍。


  而徹底擊敗屬珊軍的開關,也還在這些僕從軍的身上。


  「給天武軍發信號。」王柱在帶血的長刀在一具敵人的屍體之上重新擦得雪亮,抬起頭來,笑咪咪地對身邊的人道。


  不不不三聲響,從金屬銅子中衝天而起三枚煙花彈,在蔚藍的天空中炸出了三張笑臉。


  三個胖子的笑臉兒。


  孫朴抬頭看著那三張笑臉在空中緩緩消失,一股不詳的感覺在心裡浮上。


  「派出斥候,往東南方向給我再前探三十里!」他吼道。


  其實用不著三十里,范一飛的天武軍,離這裡,不過十里路。


  當看到那三張笑呵呵的胖臉在空中升起的時候,范一飛從地上一躍而起。


  「天武軍,出發!」


  三千天武軍,如勐虎出柙,向著鹿山門狂奔而去。


  江面之上,上百艘大大小小的戰船,正自逆流而上,向著赤灘圃方向駛去,隊伍的正中間,一艘三層的樓船的船頭,劉整大馬金刀的坐在最高處,在這個位置,他可以環視著他的整個部隊,這是他的王國,也是他的實力所在。


  三千里漢江,他劉整就是這漢江之上的王。


  環眼四顧,那裡看得著一個對手?

  荊湖路的江家?


  只不過是一群目光短淺的傢伙而已,錢財蒙住了他們的眼睛,把一支好好的水師,活生生地給遭踐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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