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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百六十四章:他該死在沙場上

  張超在三川口已經守了兩天了。


  手裡雖然有萬餘出頭的兵馬,但除了三千左右的親兵,剩餘的部隊都是剛剛從汴梁周邊以及南方調上來的部隊,能夠在蕭定的西軍面前堅持兩天時間,張超自己也覺得無可指摘。


  不管是士卒還是將官們,都是很拚命的。


  兩天時間,因為張超親自督戰,這支部隊都監以上的軍官已經戰死了七名,死了兩個統制,傷亡了近兩千士卒。


  大營雖然看起來極其殘破,但總算還握在自己手中。


  對面的西軍似乎不急不燥,站在高台之上,張超甚至能看到對面大模大樣地就在營地之外製作著一些簡易的攻城器械。


  到了下午,他甚至看到了一批又一批的西軍離開了營地,往著神堂堡方向而去。


  張超登時便陷入到了兩難之地。


  是攻擊神堂堡的鄭雄撤兵而回,使得蕭定不得不分兵去阻截他了嗎?


  可是以雙方現在的兵力和士氣,蕭定完全可以再發動一次大規模的攻擊,先拿下三川口再說。前兩天的攻擊,張超能感受得出來,對方尚是留有餘力。


  蕭定到底是真去阻截鄭雄還是設了一個陷阱等著自己主動跳進去呢?

  有營地的依仗,自己還能勉強與蕭定對抗,要是在外野戰,只怕自己就要一觸即潰了。


  思來想去,張超終究還是沒有率兵出營去試探對方到底如何。


  理由很簡單,他怕自己猜錯了。


  一錯,就完蛋了。


  張超仔細地算了時間,至少還需要兩天,王俊才能率部退回到延安府,也才能前來支援自己,如此一來,自己在三川口就能緊持更長的時間。


  而蘭四新退回到京兆府之後,也會不遺餘力地摧促周邊部隊前來救援自己,再加上張誠去收攏周邊的小股部隊,只要自己還堅持上數天,一切便會好轉起來。


  或者蕭定就是看到了這一點,所以才做出假象引誘自己出擊。


  蕭定用兵上的狡滑,張超已經是見識過了。


  這位曾經被譽為大宋朝未來中流砥柱的年輕將領,的確是像狐狸一樣的狡滑,像老虎一樣的兇猛。


  蕭定的確已經離開了。


  他並不急於將眼前的這些宋軍一口吞下去,雖然眼下他們已經差不多算是氈板上的魚肉了。在他的眼中,不管是鄭雄的部隊,還是王俊的麾下,眼下顯然都要比張超手裡的這些魚腩要厲害得多。


  要是一口把張超這個超大號的魚餌給吞了下去,只怕鄭雄和張超便都要跑了。


  所以聽到鄭雄率部回返,一路急奔向三川口方向,蕭定反而是大喜過望。他留下了辛漸,自己卻是帶著三千鐵鷂子,去抄鄭雄的後路了。


  要是鄭雄不管不顧張超而是一門心思硬要拿下神堂堡,李義就算守住了神堂堡,其損失也必然是極其慘重。而蕭定挖空心思,想盡了一切辦法兵行險招,其目的就只有一個,盡量地減輕己方的損失。


  他牢牢地記著蕭二郎蕭誠跟他討論過的一個問題。


  即便是西軍在對宋或者遼的戰爭中,獲得一個又一個的勝利,但損耗也決然是西軍承受不起的。這是對方龐大的國力最直接的體現。哪怕他們一次又一次的戰敗,但用不了多久,他們便可以將損失補充回來。


  而西軍不能。


  就像現在的大宋,全國在藉的丁口超過了五千萬,遼國也有二千萬丁。


  而西軍呢,說起來地跨千里,地盤甚至比宋國還要來得大,但真真正正的地廣人稀,哪怕蕭定等一眾高層從最開始就注意到了這個問題,不停地吞併甚至於擄掠,但到現在為止,仍然只有三百萬丁。


  巨大的人口基數差距,就決定了雙方在人力之上無法彌補的差距。


  而且蕭定必須還要關切另一個問題,那就是自己的核心部眾仍然還是宋人。而到了現在,這個問題大概可以擴大到抱括漢人。當雷德進鄭吉鴻在進攻西域的時候,發現了大批量的唐時遷移過去的漢人族群,便讓蕭定喜出望外。


  這些生活在異域的漢人可不像眼下的宋人,一代代必須要戰鬥才能生存下來的這些漢人,保持了彪悍的性格與好戰的性子。而宋人,在數代的和平和富裕的日子中,卻是養成了很是綿軟的性子。這也是為什麼大宋邊軍在與內地禁軍的戰鬥力之上差距如此之大的原因。


  別看現在西軍之中高層漢人占著更大的比例,有著明顯的優勢,但在基層軍官之中,卻是党項人佔據著大多數,這可是一個不小的隱憂。蕭定或者還沒有注意到,但張元這樣的人,卻不可能不考慮。


  要是到時候真讓党項部族反客為主,那可不成一個笑話了嗎?

  蕭定必須要獲勝,而且還要儘可能地保存自己的實力,這是一個矛盾的命題。


  不是蕭定不想以堂堂之師橫推豎碾,而是實力不允許。


  這樣的戰鬥,或者更穩當,即便不勝,也不可能大敗。


  但對於蕭定的西軍來說,它就是一劑慢性毒藥。


  蕭定便只能冒險,一次又一次地行走在懸崖的邊沿。


  就像正在進行的這場事關生死存亡的大戰一般。


  要是那一個環節出現了問題,整個西軍說不定便會發生連鎖的不良反應,最終把他們徹底摧垮。


  好在到現在為止,依仗著西軍強悍的戰鬥力,無以倫比的行動力,一切都還在掌控之中。


  而打贏了對張超的這場戰爭,擊垮了宋朝好不容易再度拼湊起來的這十幾萬大軍,然後回過身去再去對付遼人。


  只要同時打贏了宋遼兩個巨人聯合起來的這一場圍剿,西軍才算會真正贏來喘息之機。


  用張元的話來說,一旦耶律俊登上遼國皇帝寶座,必然會把目光投向一統天下的這個宏偉的目標,這個契丹人受漢學影響太深,骨子裡銘刻著要成為一個大一統帝國皇帝的執著。


  真走到了這一步,那西軍就會成為香餑餑,偏向誰,誰就會大佔優勢。


  當然,對於西軍來說,自然是誰弱就去幫誰。


  如此,才是西軍的生存之道。


  真要讓遼或者宋一統了天下,西軍還能獨存嗎?


  卧榻之旁,豈容他人酣睡?

  這句話,適用於每一個英雄或者梟雄。


  鄭雄在洛水之畔,遇到了蕭定先前安排下來的阻截部隊。


  金湯城和德靖寨兩個軍寨,兵馬不算太多,但卻牢牢地卡住了鄭雄渡洛水的渡口,鄭雄想要以最快的速度趕往三川口,這就是一個他無法繞過去的地方。


  鄭雄強渡洛水。


  兩條連夜架起來的浮橋,無數簡易的木筏子,烏泱烏泱地向著對面競渡而去。


  在金湯場與德靖寨的西軍數量並不多,兩處都只有一千人,鄭雄就是覷准了這一點,來了一個全面開花,你這點子人手,必然就是顧頭不顧腚,顧東不顧西。


  鄭雄這一次撤下來的兵馬,可足足有三萬左右。


  可也正是這樣的一場豪賭,讓鄭雄在接下來輸得幾乎傾家蕩產。


  一半的兵馬在剛剛渡過洛水的時候,遭遇到了疾馳而來的由蕭定親自率領的鐵鷂子。


  或者說,蕭定就隱藏在某處,正在等著這一刻來一出半渡而擊。


  鐵鷂子在河岸之上便如同一把剃刀一般將宋軍殺得慘不忍睹。


  河中乘著筏子的宋軍驚慌的掉頭駛了回去,而從浮橋之上過河的人士兵慌不擇路之下,也不知有多少人掉進了河中。


  眼見著一隊鐵鷂子衝上了浮橋,橋另一頭的宋軍不得不砍斷了浮橋,浮蕩而去的浮橋截斷了鐵鷂子攻擊他們的路徑,卻也截斷了已經過河的那些人宋軍的生路。


  鄭雄不忍再看對岸那些哀嚎的宋軍。


  上天無路,入地無門的宋軍想要活下來,唯一的一條路,就是投降。


  而他們一旦投降,必然就會被擄入橫山以北,這一生,想要回來的希望可就不大了。


  而對岸的宋軍也正如鄭雄所料,在屠刀和洶湧的河水的雙重夾擊之下,他們放下了武器,投降了。


  白底黑字的蕭字大旗矗立在河岸邊,蕭定橫刀立馬。


  一河之隔,鄭雄的中軍大旗亦在河風之中飄蕩。


  兩軍主帥,隔河相望。


  上一次相見,是蕭定從河北回京中路過鄭雄主政的滑州,那一次,蕭定是作為晚輩去拜見了鄭雄,而鄭雄也因為上輩的關係不吝於對蕭定言傳身教,說了不少的體己的話,

  萬萬沒有想到,再次相見的時候,竟然是這樣的一場生死相搏。


  鄭雄握著腰刀,手上青筋畢露。


  對岸,蕭定翻身下馬,摘下了頭盔,躬身向著對岸行了一禮。


  生死廝殺,那是公事。


  躬身行禮,那是私情。


  鄭雄哼了一聲,勒馬轉身,向著遠方行去。


  這一仗打下來,他損兵折將,三萬人馬在神堂堡下,在洛水邊上連著折損,此刻只剩下了三分之一,士氣跌到了谷底,眼見著後勤供應也要出大問題了。三川口成為了戰場,堆集在延安府的那些後勤物資,自己卻是再也享用不到了。


  不想全軍潰散,就得馬上走。


  此刻,留給鄭雄的路,竟然只剩下了一條,那就是往秦鳳路上走,卻找李淳,也只有這樣,才能避過蕭定有可能的追殺,才能找到補給,同時,也能與李淳合兵一處,到時候到底怎麼做,也只能走一步看一步了。


  只不過仗打到了眼前這一地步,失敗已經是註定的了。


  剩下的,就是看損失的大小了。


  自己這邊已經這樣了,王俊那邊應當問題不大。蕭定怎麼也不可能還能分兵去對付王俊,可即便王俊沒事,他也沒有能力做什麼了!


  迅速撤兵,守住延安府就是他的極限,要是再往壞處想一想,延安府守不住的話,鐵鷂子的馬蹄當真可以直抵京兆府之下,那可就真要天下震恐了。


  怎麼就成了這個樣子呢!


  直到現在,鄭雄仍然沒有想清楚這個問題。


  蕭定怎麼就成了大宋的心腹大患了呢?


  鄭雄狼狽而走的時候,王俊也正自率領著他的兩萬麾下夜以繼日的撤退。


  在得到消息的那一瞬間,王俊幾乎如同五雷轟頂。


  他極其熟悉蕭定的作戰風格,在這樣的局面之下,此刻在神堂堡的鄭雄,只怕要吃大虧。圍點打援這樣的戰術,以前蕭定帶著他們玩過很多次。


  現在他只想迅速地回援,如果趕不及去三川口救援張超,也要搶在張超徹底失敗之前回到延安府,守住府城。


  他不能失敗。


  他與鄭雄不同。


  鄭雄是進士出身的儒將,做過知州,朝里有一大幫同年好友,即便吃了敗仗,也有人替他說話,他王俊是一介莽夫,而且曾經是蕭定的副將,天然的就是別人懷疑的對象,這樣的一場大敗,需要一個替罪羊來向天下交待,如果自己不能立下大功的話,這口黑鍋,只怕便會結結實實的扣在自己的頭頂之上。


  那可是滅頂之災。


  就在鄭雄敗逃,王俊還在拚命往回趕的時候,蕭定指揮西軍向三川口發起了最後的總攻。此時此刻,他的兵馬比最開始又多了數千。


  神堂堡的李義匯聚而來,橫山團練兵在拓拔奮武與苗綬的帶領之下亦是撲了過來。數千橫山團練兵,本來是蕭定留下的後手,要是自己這一仗失敗了,退往橫山之後,憑藉著這隱藏起來的數千團練兵也能給宋人一個極大的驚喜,即便神堂堡到時候丟了,也要努力保住橫山一線。


  只不過此時大局已定,這數千團練兵就用不著再藏著掖著了。


  攫取最大的勝利果實,是每一個將領必然的追求。


  一天鏖戰,三川口之役,終於走到了尾聲。


  「總管,我來吧!」辛漸策馬走到了蕭定的身邊:「我與張家有仇,這事兒我來辦,正合適!您就說吧,是活捉還是殺死?我覺得,活捉張超對我們更好,這可是一個超級大人物,拿下了他,我們在接下來跟汴梁談判的時候,便能要到最多。」


  蕭定看著遠處被團團包圍的張超以及他的數百麾下,搖了搖頭。


  此刻,無數的鐵鷂子正圍著張超這群籠中之鳥往來奔騰,吆喝聲怪叫聲不絕於耳。


  「我來吧,張太尉這樣的人,應該戰死在沙場。而且我想,他也更願意死在我的手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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