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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百六十三章:死地

  圖窮匕現。


  到了眼下這一地步,蕭定所有的戰略部署都已經是清清楚楚明明白白了。


  他的確是在冒險。


  一步踏錯,便是萬劫不復。


  可是站在他的立場之上,在同時面對著兩大帝國數十萬兵力的夾擊的時候,循規蹈矩只不過是延緩敗亡的時間而已,並沒有多大的用處。


  可是冒險一旦成功,便會為他帶來巨大的收穫。


  冒險是弱者的專利,是途窮者唯一的通行證。


  現在,蕭定已經站在了大門前,只消踹上最後一腳,他的這一次冒險之旅便算成功了大半。


  張超已經想明白了蕭定想要幹什麼。


  他想要速勝宋軍之後,再回師去與遼軍決戰,至於這個決戰的地點,必然是選在了興慶府。因為興慶府那裡不但有堅固險峻的城牆,更有數量眾多的人丁,無數的軍械、糧草等等。


  如果能拖住蕭定回師的步伐,使得遼軍能夠攻破興慶府,則蕭定仍然要滅臨敗亡之局,這已經是張超目前唯一能做的了。


  總的來說,在這一場較量之中,張超已經輸了,但還有最後的機會來挽救一下。


  三川口,將決定這場戰役的最終走向。


  張誠看著前方驟然出現的白底黑字的大旗,只是稍稍楞了一下,馬上就提起了手中長槍,戟指前方,厲聲喝道:「衝鋒,衝鋒!」


  此刻,他的父親正在後方築寨,而他,則率領千餘騎兵向前探路,不成想,與西軍的前鋒,就這樣一頭撞上了。


  當然要攔住對方,否則父親修寨不成,不得不被迫於西軍野戰於外的話,以西軍的戰鬥力,宋軍可就麻煩大了。


  統領西軍前鋒的是鐵鷂子的統領辛漸。


  一個張誠很熟悉的人。


  當年蕭定十騎橫掃上四軍的時候,上四軍百名騎兵的統率者,便是辛漸。


  那一戰蕭定名震京師,而作為蕭定墊腳石、背景板的辛漸的下場自然便是不大美妙的,先前的諸多承諾,自然是不會兌現了。


  張誠並不關心被拋棄的辛漸這個人的命運如何。在他看來,他提供了一個給辛漸翻身的機會,可辛漸沒有把握住,那以後的事情,就不關他事了。


  可是讓張誠沒有想到的是,這個被他們父子拋棄的傢伙,居然得到了蕭定的青睞,他帶著家小,遠赴西北,如今功成名就,成了數千鐵鷂子的統領,威風八面,名震天下。


  蕭定的鐵鷂子,可是能與遼國皇室親軍皮室軍相比美的存在。


  迎面來的就是鐵鷂子。


  張誠帶著的,也是跟著他經歷了汴梁激戰的精銳龍衛騎兵。


  說起來,龍衛騎兵倒也並不差,至少他們的個人能力、裝備無不是上上之選,當他們有一個好的將領,再經歷一些血與火的煅煉的話,戰鬥力事實上並不差。


  就像現在,面對著鐵鷂子,他們仍然義無反顧地沖了上去。


  這支鐵鷂子不過五百人,統領他們的營將細封敏則是一名党項人,雖然今年剛剛二十齣頭,但已經是老資格的鐵鷂子了。他是第一批通過選拔進入到鐵鷂子里去的悍卒,經歷了戰爭的洗禮,如今他已經是統領一個戰營的營將了。


  面對著人數更多的宋軍,細封敏則一點兒也沒有對方放在眼中,一直以來,鐵鷂子的戰無不勝,早就培養出了他們那一顆驕傲的心,不管對面是誰,不管對手人數有多少,他們都敢向對手發起衝擊並且戰而勝之。


  雙方猛烈地碰撞到了一起,也正如細封敏則所料想的那樣,久經戰仗的鐵鷂子的確要更勝一籌,但他們如同一把利刃深深地嵌入到了宋軍的軍陣之中,將對方咬出了一個大大的缺口。


  張誠盯上了細封敏則。


  擒賊先擒王!

  與此同時,細封敏則也瞅見了張誠。


  行家一伸手,便知有沒有,雙方的第一合交手,他們感受到了這支宋軍好像是一根硬骨頭,不太好啃,關鍵他們的人數還比自己要多上一倍。


  所以,細封敏則也想拿下張誠。


  只要幹掉了領頭的,戰鬥也就結束了。


  雙方心有靈犀,一拍即合。


  兩人手中的長槍交接,火星四濺,兩騎迅速接近,沒有任何的猶豫,兩人都是丟掉了手中的長槍,拔出了插在馬鞍旁的戰刀。


  兩刀交合,嗆的一聲響,半截刀身飛了出去,一蓬血花衝天噴起。


  細封敏則手中的刀只剩了半截,喉間被鋒利的刀刃切開了大動脈,血如同水一半噴將出來。


  好鋒利的刀!


  這是細封敏則最後的念想。


  一刀得手,宋軍士氣大振,鐵鷂子主將死於陣前,余者頓時氣沮,撥發轉身便向著來路逃去。


  還刀入鞘,張誠一個漂亮的俯身,從地上撿起一柄長槍,驅馬往前直追。


  刀,的確很鋒利。


  只不過這柄刀,還是當初蕭誠送給他的。


  如果蕭誠知道自己用這把刀,殺了他大哥麾下的得力悍將,心中會是一個什麼想的感想。


  前突十里,瞬間即至。


  眼前突然閃現的辛字旗,把張誠從剛剛勝利的喜悅之中驚醒了過來。


  鐵鷂子大隊人馬已經抵達。


  轉眼之間,勝利者與失敗者的角色便顛倒了過來。


  宋軍打馬便逃,而鐵鷂子則分出一部人馬來,窮追不捨。


  伴隨著弓弦身響,一個又一個的宋軍便鐵鷂子射下馬來,而一些悍然轉身去迎擊為夥伴爭取逃跑時間的宋軍,不出意外的也被一一斬於馬下。


  直到雙方都看到了前方一個聳立而起的軍寨,追擊的人,這才停下了腳步。


  此刻張誠麾下的千餘騎兵,已經只餘下了半數。


  軍寨還沒有完全搭建完畢,策馬趕到的辛漸立即便下令展開攻擊。


  能不能拿下並不重要,他要做的,主是遲滯對方的行動,讓對方的營壘建不起來,即便建起來了也不能很好的完善,一個處處都是漏洞的營寨攻擊起來可就要簡單得多了。


  張超站在剛剛搭建而起的將台之上,看著遠處數千鐵鷂子立起了軍陣,一撥撥的騎兵策馬飛奔而來,頂著營內的羽箭在寨前掠過,這些騎兵的馬技,當真讓人嘆為觀止,如蝗的羽箭,對他們的傷害極少,有些翹楚甚至大膽的突擊到離柵欄不過十幾步的地方拋出繩套,套住柵欄的木樁,將其硬生生的拔走。


  現有甚至,一名運氣極度不好的宋軍,被這樣飛過來的一個繩套給套住了脖子,然後被飛騎的騎兵帶得凌空飛了起來,伴隨著騎兵的加速,這名宋軍便如同一個風箏一般被放得高高飛了起來。


  西軍鐵鷂子歡聲雷動,而宋軍營壘內則是相顧失色。


  鐵鷂子自然不會當真主動攻擊這樣的營壘,辛漸也只不過是派出一隊隊的騎兵來進行無休止的騷擾。


  說實話,在三川口能看到宋軍,已經讓辛漸很是吃驚了。這說明張超剛剛得到栲栲寨失守,西軍大舉來襲的消息便作出了出兵三川口的決定,這份兒決斷力讓辛漸極為佩服。不過宋軍這樣倉促的出擊,像遠程重武器,就必然不可能多,而羽箭這些軍械,數量肯定也是不夠的。射出來一支,可就少了一支了。


  宋軍守營寨也好,守城池也罷,甚至在野戰與敵交鋒時,都是習慣於用密集的弩箭開路,管他三七二十一,先覆蓋射擊來上幾波再說。這樣的打法,辛漸可是熟悉得很,一旦弓箭不足了,只怕下頭的將領便要有些手足無措了。


  僅僅是數輪的試探,辛漸便已經瞅出了這座大營寨的好幾處薄弱的地方。


  有的地方射出來的羽箭整齊而有序,面且相當的有層次感,在這樣的地方,己方的每一次衝鋒,都會留下幾個人或者幾匹馬。


  但在有的防守地段,羽箭射出來的時候卻是顯得有些稀疏而且時間上也分出了先後,殺傷力便顯得大大的不足,這樣的射擊對於快如閃電的騎兵而言,就不值一提了。


  這營中有精銳的士卒,也有濫竽充數的傢伙。


  當然,也不排除是張超這個老傢伙在搞什麼陰謀詭計。


  在接下來的試探之中,辛漸當即便加大了先前探出來的薄弱地帶加大了攻擊,立時便讓這些地方顯得更加的慌亂和窮於應付之中了。


  好兵果然都被帶出去了。


  不管是鄭雄帶去神堂堡的,還是王俊帶往嗣武寨的,都是相對要精銳得多的宋軍士卒,這裡剩下的,估計也就張超本身的親軍還能一戰,剩下的,估計都是從後方剛剛調到前線來的禁軍。


  張超不敢派他們去前線,所以將他們留在了膚施後方,可誰能想到,轉眼之間,本來安全的後方反而變得更加危險起來了呢?

  身後鼓聲隆隆,號聲悠揚,蕭定的主力部隊已經陸續抵達,大營之中,張超也臉色陰沉的下了高架。


  敵人戰鬥經驗的豐富,超出了張超的想象。


  不過是試探性的稍微接觸了一下,立即便探出了自己的底細。


  自己,真能拖住對手嗎?


  「張誠!」


  「末將在!」回營不久,身上還沾滿了血跡的張誠從一眾將領之中大步走了出來,站到了父親跟前。


  「你,帶領一百騎,持我將領,前往調集援兵。」張超的臉上看不出絲毫的表情:「不管是那裡的軍兵,不管是禁軍、還是廂軍,抑或是團練,統統都要往三川口集中,凡有推諉者、行動遲緩者,殺!四品以下武將,五品以下文官,不服調遣者,立行軍法!」


  「遵命!」張誠以手捶胸甲,大聲道。


  場中,數十名各級將領臉色各異。


  沒有人敢說什麼!或者也有人看出來,張超是借著這個機會,讓張誠遠離這個最危險的地方。但剛剛張誠已經在外面拼殺了一番回來,更是斬殺了一員西軍大將,這是實打實的功勞,沒有人敢說張誠怕死。


  二來張超本人還站在這裡呢!他沒有後退一步,下面的這些將領,誰敢多說一句話,只怕立時便會被砍了腦殼。


  更為重要的是,張誠這一次回去調集援兵,以他的身份,誰敢不服從,他是真敢殺人的,甭管那人是武將還是文官,換作了這裡另外一個人,只怕就沒有這個膽子了。


  這樣也好,興許還真能源源不斷地弄來兵馬投入到三川口作戰之中,只要有援兵來,自己活著的希望不就更大一分嗎?


  張誠帶著百餘人馬馳出大營,一名張超親兵在賓士的過程當中湊到了張誠的身前,低聲道:「太尉有令,將軍你調集完周邊所有能調動的兵馬之後,不是去三川口,而是退回京兆府,籌備京兆府守城事宜,千萬不要返回三川口!」


  張誠愕然,霍然轉頭看向親兵。


  親兵重重地點了點頭。


  張超沒有信心能守住三川口,所以不想兒子也陷在了那裡。


  神堂堡下,戰事更趨激烈。鄭雄沒有了投石機,可是李義手裡也同樣沒有了震天雷,鄭雄仗著人多,開始毫不吝嗇的使用人海戰術,潮水般的攻勢一波接著一波。督戰隊幾乎頂到了距離城牆只有百餘步的地方,督戰校尉都已經換了好幾個了。


  數次爬上了牆頭,又數次被趕了下來。


  李義估摸著,這樣打下去,自己最多還能堅持一到兩天,神堂堡還是會守不住的。


  不過,將軍此刻,也該行動了吧?


  只要將軍的大隊人馬拿下了栲栲寨,那神堂堡就沒有什麼可擔憂的了。


  抹一把臉上的血水和汗水,李義獰笑著向一個身著明光凱的剛剛爬上城牆的宋軍將領撲了過去。


  宋軍鳴金的鑼聲連不絕地響了起來,下達了撤退命令的鄭雄,整個人卻還沉浸在震驚的情緒當中難以自拔。


  西軍主力越過白乾山,直奔延安府,此刻,太尉正在三川口堵截西軍主力。


  天爺爺啊!太尉手中的哪裡還有足夠的人馬來擋住蕭定?


  一旦三川口失守,太尉落於敵手,延安府失陷.……

  鄭雄打了一個寒戰。


  他再次看了一眼冒著滾滾濃煙的神堂堡,眼下,那裡還顧得上它?他必須回去,必須盡一切可能地去救援三川口的張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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