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二十七章 結局章：再見故鄉.再見，故鄉
陸佳總會反複做這一個夢。而這個重疊反複的夢已經困擾她許久了。
這場夢裏，她又回到了秘密盛宴，然後站在虛空之中看星星，星光閃爍間，有一顆淡藍色的星球特別熟悉。
這麽多星星，但她隻會把目光放在其中的那一顆。
故鄉是什麽呢。
故鄉觸不到摸不著，不是隨便一塊誕生你的土地就可以叫做故鄉了，故鄉是由好多好多種元素組成的。
第一個組成要素是人。人是社會化動物，總是通過不斷向外探索延展才明白自己到底是什麽。那些存在在故鄉的，一起和你經曆成長的那些人，是故鄉的骨骼。
第二個組成要素是文化。
這些變成你無可取代的故鄉，而故鄉這個詞之所以美好，讓人隻要一聽似乎靈魂就能回到那片曾傳遞歌聲和歡笑的樂土。也是因為，你在故鄉上學習的內容，就是故鄉的血肉。
不同的星星，不會是故鄉，同一顆星星，也不是故鄉。若果那個地方要成為你的故鄉，時間地點人物，缺一不可。
陸佳看著這片星星默默想：這場夢漫長，倒也說不得是噩夢或者是好夢。
隻是，每到這場夢結束的時候，總有一個聲音問她：“如果你有的選，你願意回去嗎？”
這個聲音像是從銀河宇宙的遙遠深處傳來的，不知道為什麽，明知這個選項不可能，但這個人把選項說出口的時候，她還是會覺得信服。
所以最後，她總是點頭。
然後，夢境就會結束。
她恍惚醒來，有些不知道身處何地，隻覺得身下床鋪軟的不可思議，讓她整個人深深的陷了進去，倒像是一灘滑落鍋底的蛋黃。
她隨手抓了一把，卻從重重錦被裏抓出一直白玉似的手掌。
那手的主人反手握了她的手，枕頭被另一隻手挪開，從枕頭後抬起的是一張雲霧似的臉。也就那麽一瞬間，這張臉上的容光逼得她又躲到錦被裏去。
“阿紜阿紜。”她有點羞赧。
“又做那個夢了？“
“恩……”
白紜沒有說話，陸佳猶豫一會，卻說：“阿紜，這個夢明明應當是好夢，可是醒來，我卻覺得有些難過。”
“為何？”
陸佳看白紜。
“因為啊……我每次都會選故鄉，這讓我覺得我在背叛你。”
想必是覺得自己說的前言不搭後語，有些荒謬，她又從唇齒間透出笑容：“是我多想了。”
她打算起身去洗漱，但是白紜從身後一把拉了她，他光裸著上身，順直的長發垂在她的肩上，又絲滑又清涼。
“無事。”
“啊？”
白紜在她身後笑，呼吸吐到她的脖頸上，也是冰涼：“無事。我知道的。那是一個多麽好的地方，高樓大廈鋪的把天都遮起來，天空上飛翔的不僅僅是鳥，海裏麵遊蕩的也不僅僅是魚，那裏的人不需要尾巴，也用不著翅膀。那個地方是你的家鄉，你當然會想要回去。”
陸佳捂了一下自己的嘴巴。她從來沒有問白紜到底看到過什麽，又看到了什麽。
她又有些好奇——她看的秘密盛宴，很多都是連主角都不知道的事情，甚至有時候會跑到很後麵很後麵的時間。
閃光瞬間呈現的是決定某個人人生的關鍵瞬間，這些瞬間不會以時間、空間為範圍，隻要這些人與秘密盛宴的主角仍有某種聯係存在，而他們的存在仍能成為她選擇的理由，那麽，秘密盛宴就會呈現相關的場景。
人和人的聯係，一瞬間就是永恒，時間空間都阻礙不了。就算離別許久，我們的每一個選擇都與過去的人生息息相關。
是她拋不掉，留不了的故鄉。
而故鄉啊，第一個組成要素是人。
她含著眼淚笑：“我父母都是很普通的人，我是獨生女，他們看我看的緊，事事都管著我。後來我上了大學突然一下放鬆了，結果就這樣變成了一個廢材。他們都恨鐵不成鋼的緊，不知道現在.……他們是不是還在咬牙切齒罵我呢。”
白紜點頭：“我看過一些碎片化的場景——你失蹤後，二老沒有放棄過找你，不過他們相信陳荃會照顧好你的，所以也沒有那麽擔心，現在還是健健康康的。”
他沉默了一會：“我也會照顧好你的。”
故鄉啊，第二個組成要素是文化。
陸佳回頭看白紜：“明月幾時有？”
“把酒望青天。”
“白雲？”
她看著白紜一愣，補充道：“我說的不是你，是宋丹丹的那個白雲——”
白紜微皺了眉頭，良久才小聲的憋出一句話：“黑土。”
幹！這種知識點都知道？
陸佳睜大眼睛。
“你看的秘密盛宴，是什麽樣子？”
“我看到的是一個又一個飛速撲麵而來的場景，你的秘密盛宴好擠，好像要把所有東西倉促的塞進我的腦袋，如果要描述，更像是一個又一個的知識碎片。”
白紜語氣中難得的有些抱怨。看來那些東西的衝擊性讓他頭疼壞了。
“裏麵有我嗎？”
“我看到你了。”白紜笑了笑：“夾雜在一群人和一堆回憶碎片裏，你總是匆匆走過，留下背影，有大概二十多次，從小孩子變成大人，但無論如何，我都知道那個人是你。”
原來，秘密盛宴和秘密盛宴也是不一樣的。
給陸佳的是回憶，給白紜的卻是文化的碎片。
讓他們互相了解，彼此聯係。
他們是有多幸運，但這種軌跡完整、目的明確的幸運，到底是運氣，還是人為？
陸佳笑了一下，她突然感覺到一切都被風吹的遠遠的，那些負累的情緒終於被一陣風吹散開來。
她湊過去吻白紜，但這一回，隻有微笑，沒有眼淚了。
後來，她再做那個夢的時候，當夢的結局，那個人用熟悉的音調問她還想不想回去，她聽見自己口齒清晰的說：“我願意留下。”
她抬起頭，望著星光密布的遙遠天空：“.……我釋然了，希望你也是。還有.……謝謝你。”
陸佳不知道那人到底能不能聽到她的回答，但是她到底與自己和解了。
若真的是回不去的故鄉，那不如讓身邊人變成自己的故鄉。
雲天簌簌抖動，夢醒了，她握著身邊人的手，知道自己再也不會做這個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