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柴米油鹽之外的世界
走進裏間，一眼看去是一個簡易書架，上下三層，書架上沒有一本道家典籍，反而是一些儒家經典還有一些數術經意，另外就是幾篇傳奇話本——都是十幾年前的故事。牆上不倫不類掛著一把木劍，上手試了下，隻是最普通的桃花木，算不得粗製濫造，但也不是太好。
屋內簡單放著兩張木板床，收拾的還算幹淨。就是褥子看來有些年頭了，雖不至於冰涼似鐵，但也僅算作聊勝於無。靠門邊的木板床旁放置一張木桌，屋內狹窄，又要留下足夠一人通過的過道，沒有多餘的空間放凳子，隻能坐在床上去夠那張木桌。木桌上陳列著文房四寶，都隻是坊間常見的最普通的質地。整個房間看來不免有些寒酸。
遊展一眼看去，立時就感受到老道士一人獨居山間將李玄霄拉扯大殊為不易。想來李玄霄無論下山與否活下去都挺艱難，既然如此還不如讓他下山碰碰運氣。他此前心中還有一點期待，萬一李玄霄的師父是隱世高人呢？此刻看到這樣的場景，心中自嘲一笑，明白自己也是坊間故事聽多了。
他本來是灑脫的性子，此刻想通了關節，便不再多慮。合衣往靠裏邊的床上一躺，便就沉沉睡去。
一夜無話。
到第二日清晨，遊展醒來後，房內不見李玄霄。
走出裏間，外間桌子上放著一碗野菜湯，想是李玄霄起早出去挖來的。遊展在桌邊坐下，端起碗，看向院子裏。李玄霄拿著個掃帚，在小院裏悠悠的掃著地上的落葉。
清晨的日光照下來，從屋裏看出去能看到一些細小的灰塵在空中飄浮。小院外的樹枝高過院牆，有一些已經掉光了葉子，有一些還孤零零的吊著幾片。喝著野菜湯，看院子裏李玄霄細細的掃著地，沙沙的聲音在耳朵裏響著，有一些意外的祥和。
遊展看著突然起了興致，他喊道：“玄霄兄弟，借你地方，我練練劍。”說罷提劍一步躍入院中，鏘一聲拔出長劍，就在院中舞起劍來。
隻見他立定院中，先是把劍平舉在胸前，隨後持劍的手緩緩向前遞出去，很慢，但很穩。劍身沒有一絲傾斜，就這麽直直的往前刺去，不帶一絲煙火氣。眼看著遊展的手臂也將要伸直了，突然他手腕往下一沉，劍尖隨著他的動作向上揚起，李玄霄這才注意到那劍身上，那是一道滿溢著冰寒的流光。
劍尖上揚，明明空無一物，劍身卻仿佛頂著千鈞重物般被壓出一道弧度來，隨著劍尖慢慢往上，這一道弧度也逐漸變得誇張。這個過程很慢，就好像要將整把劍的點點滴滴展示出來。看著那劍身，李玄霄隻覺得壓在劍身上的千鈞重物好像轉而壓在了自己心頭，喘不過氣來。眼看劍尖就要到達最高處，劍身的弧度似也到了極限。沒有一絲聲音，李玄霄突然覺得壓在自己心上的那千鈞重物一下子就消失不見了，定睛看去，劍尖仿佛憑空長出了些許，劍身不知何時複又挺直，李玄霄的心也隨著那劍尖被吊在半空。
再之後，遊展一個下劈，這次卻不複之前的慢，迅疾無比，仿佛天外流星，直直的向下砸來，像要在地上砸出個坑。隨即又沒有任何預兆的忽然一停，這一停，劍身與遊展之前平平刺出去將要上挑時的位置不差分毫。還不及定神分辨，遊展的手腕又動了。劍尖若靈蛇吐信，搖擺不定，捉摸不透。寒光閃爍間，遊展的腳步動了。那原本隻在遊展身前閃爍的劍光倏忽間變成在他周身搖曳，原本立在院中的遊展也隨著劍光在院內遊走起來。隨著他的腳步，整個院子裏一下子變的白茫茫一片，再看不清遊展的身形。
李玄霄隻覺得自己像暴風之中的孤舟，眼前看見的全是暴風般的劍芒在傾泄。但又像有一個穩如山嶽的定心錨，身前身後的劍芒就像流水般溫和，有山嶽崩塌之相，又有皎皎月光之質。他的呼吸節奏，心中所想，全隨著遊展的劍式在起伏。遊展的劍很快，李玄霄的目光隻能勉強隨著遊展的身形去判斷劍在哪裏，但看不見——等看見劍光時，劍早已去了別處。既然看不清，他索性把眼睛一閉，隻站在遊展的劍式中，不動不搖。
漸漸的，遊展收了劍式，李玄霄睜開眼，盯著遊展上下打量，眼睛裏簡直要放出光來。遊展給他看的心裏發毛，“你盯著我看什麽？”
李玄霄發覺失禮，不好意思道：“我之前聽師父說過你們這類人，但還是第一次見。”
“你師父怎麽說？”
“師父說傳聞有一些人跑的比最快的馬還快，一躍而起比院牆還高，還說什麽長劍一出則風雲變色，歸劍回鞘即天下太平。我那時還問師父世上是不是真有這樣的人來著。”
“然後呢？”
“師父說他也沒見過，但是又說想來該是真的吧，世上的事情，總不會隻有柴米油鹽。”
“世上確實是有人跑的比馬快，也有人跳的比牆高。但你說的劍出則風雲變色，歸鞘則天下太平的人物……”
“怎麽樣？”
“那種人物我說了怕你不信。最好呀，要你自己去看一看。”
“遊大哥，你是那種人嗎？”
“暫時還不是……”
說到此處，遊展的眼睛也放出光來。
“我師父也跟我說過，俠客若要讓這世間風雲變色或者天下太平，看的不是武功。至於是什麽，師父沒說，隻告訴我去江湖走一走就知道。我現在差不多知道是什麽了，但這些東西我還沒有……”
頓了頓，遊展回頭看著李玄霄，清澈見底的湖水般的眼眸裏，有說不出的燦爛。接著說
“遲早會有的。”
“若到了那天，遊大哥記得回這山裏告訴我一聲。”
“哈哈哈。”。
遊展笑過，就這麽定定的看著李玄霄。
“不用那麽麻煩的，你和我一起下山去，親眼看著不是更好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