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五:朋友
“我被掛在這裏好多天了,這蛛網腐蝕性很強,會不斷吸收我的肉體中的營養,供給那隻大蟲。”說著,男子又扭動了一下身體,向張曈展示蛛網的強粘性:
“我現在說與蛛網融為一體也不為過,雙腿完全被吸收殆盡,連骨頭都沒剩下,這蛛網就相當於我的支撐架,離開了它我活不過幾分鍾的…”
聽到這,張曈有些難受,無奈地歎了口氣,雖然他與男人隻是剛剛認識,也沒說過幾句話,但男人從自己進入洞穴開始就在不斷催促自己逃跑,還把這盾牌給了自己。
低頭看了看那麵白紫相間的盾牌,張曈能感覺到它應該是頗有價值的賦詞器皿。
男子看到張曈在觀察盾牌,開口解釋到:“那是三文器皿——‘堅守者’,雖然隻是三文,但質量可以直逼二文器皿。”
“你想要的話就拿走吧,雖然那怪蟲已經死了,這東西的驅毒效果也沒什麽用了,不過當成防身器皿用還是可以的。”
不自覺地摸了摸臉,張曈確實挺想要這個盾牌,但是會顯得自己臉皮太厚:
“這多讓人不好意思…”
“不用覺得不好意思,喜歡就拿去吧,我這快死的人了,留著這等寶貝也沒什麽用。”
“隻是…嗐…”男子長歎了口氣,有些欲言又止。
張曈察覺到了男子的暗示,看向他。
“我有什麽可以幫你的嗎,拿了你的東西,不做點事說不過去。你也不用為難,我這人向來最識趣,隻做有把握的事情,我做不到的話就不會答應你,你盡管開口。”
聽到張曈的話,男子露出了一抹欣慰的笑容,眼底感謝之意愈濃。
“把我的左臂砍下來吧,從肩膀開始,整隻手臂。”
“啊?這麽狠?連全屍都不給自己留?”張曈呲了呲牙,裝作害怕的樣子。
“我的手臂裏有一樣十分重要的東西,我希望你能把它取出來,然後送到一個人的手裏。那個人應該不會離得很遠,在這洞穴附近就能找到,二十歲左右,紫色長袍,額頭有一顆天河花的標誌,很好辨認。”
張曈點了點頭,“天河花…紫色長袍…我明白了!”
先不管自己找不找得到,給男子一個肯定的答複是必要的,不然顯得自己太過沒有良心。
聽到張曈肯定的答複,男子緩緩閉上了眼,嘴角又咧開了一個寬慰的笑容,心酸之感更甚。
啪嗒!
一滴熱淚墜到地麵上,碎成幾瓣。
片刻後,男子抬起頭:“謝謝,不是你的話,我可能到死都不會瞑目。”
一屁股坐到地上,張曈神情嚴肅:“我能真切感受到你的情感,是那種不願割舍而且十分歉疚的複雜情緒,有什麽事還沒了結吧,跟我講講?”
聽到張曈的話,男子苦笑了一下:
“不過是個普普通通的人,隻有普普通通的經曆,但既然你想聽,那我就給你講講,就當是等死的時候講個故事吧。”
張曈沒有搭話,靜靜地仰頭看著掛在洞頂的男子,雖然兩人位置和動作都頗為滑稽,但卻都對對方表示出了最大的尊重。
“我本來隻是個被發配到冰之大陸和窮盡之森交界處的罪人,要終生忍受孤獨和寒冷,但四處遊曆的少爺在我幾欲自刎的時候找到了我,給了我新的生命,還送給了我作為最珍貴之物的‘摯友鐵章’,對於少爺的家族,有‘摯友鐵章’則意味著可以絕對信任的朋友,他在與我第一次見麵的時候就毫無條件的送給了我,還使用高價把我從監管者手中贖下,以最真誠的禮節對待我,這些情分我一輩子都還不上。”
始終保持著認真的眼神,張曈完全沒有一絲一毫的走神或鬆懈。
“所以我就一直跟著少爺,做他的盾,做他的矛,做他最真誠的夥伴。少爺最喜歡對我說的一句話是:‘真的朋友總會在你陷入沙漠中時遞給你一杯水’,而少爺對我,也確實如此。”
閉了眼,淚水劃過男子的麵頰,但因為無法用手去擦拭,隻能任由它們在臉上流動。
看到男子停住,張曈禮貌地開口問道:“我能知道你的少爺是什麽身份嗎?”
聞言,男子沒有說話,睜開眼看向張曈,眼神十分深邃,像是想從張曈的眼中看出什麽。
“你別誤會,我隻是有些欣賞你和你少爺的為人,想認識一下他,如果有機會的話,我也希望和你的少爺成為朋友。”
“抱歉,這個我還是無法做主,但您找到他的時候,盡可以開口,他是一個很隨和的人,很容易接觸。”
點了點頭,張曈大致也有了猜測。
在瑞貝卡的資料中,對吟遊詩人的描述很模糊,沒有給出一個確定的形象或特性,隻有一個鮮明的特點是被百分百確認的——吟遊詩人的額頭會有一種獨特的印記,每一位都不一樣,是根據自身的潛能或能力產生的。
“天河花的印記…如果印記所代表的東西的質量與吟遊詩人的天賦直接掛鉤,那這個印記是天河花的‘少爺’絕對是個非常強大的吟遊詩人,我有必要認識一下,能交好盡量交好,有這樣一個如同移動寶庫的朋友,那就完全不需要關心硬件損耗了。”
心裏的小算盤打得啪啪作響,但表麵上張曈還是一本正經地聽著男子說話。
因為身體虛弱的原因,洞頂的男子每說幾句話就要停一段時間休息,緩了片刻後,男子又開口道:
“前天的時候我與少爺來到這片‘平安之地’,但卻遲遲找不到水源,我通過一些手段定位到這個洞穴,本以為會很安全,便隻身來到這裏。”
說到這,男子長歎一口氣,苦澀地搖了搖頭:“還是太過莽撞,本來以我的實力縱使無法擊殺怪蟲逃跑也不會是問題,但卻被外麵的蛛絲擺了一道,當我發現這蛛絲帶有劇毒的時候,我全身幾乎都已經麻痹到不能動彈,因為是中毒在先,‘堅守者’的驅毒效果沒法發揮作用,所以我隻能被迫頂著失去知覺的身體和怪蟲戰鬥,最後被他捆到這洞頂當成活體營養器。”
撓了撓頭,張曈有些不敢相信,他本以為會是一場激烈的戰鬥,一人一蟲打得天昏地暗頭破血流,然後男子棋差一招被抓住,卻沒想到整個戰鬥過程如此簡單,男子竟然完全是因為輕敵而白給。
看見了張曈的怪異的表情,男子老臉一紅,連忙解釋道:“那個蟲子很難對付的,你能秒殺它完全是因為你實力強勁,我打不過他也在情理之中。”
“哦…這樣啊,果然是我太強了嗎?”
露出了一個猥瑣的笑容,張曈瘋狂暗示著男子。
“是的是的,肯定是因為你太強了,所以才能擊敗蟲子,你這麽強,哪有東西能在你手下走過三個回合。”男子陰陽怪氣到
兩人默契地相視一笑,在這種嚴肅的氣氛下,張曈突然覺得有些輕鬆。
“話說你沒叫你的少爺來救你嗎?他那麽強,可以將你救下來吧。”
沉思了片刻,男子緩緩開口:“當然叫了,但少爺似乎也被什麽東西纏住了,陷入了一場苦戰,我幾次給他發信號求援他給出的回複都是讓我撐住。”
“嗐…”長歎一口氣,男子眼底有一抹深深地擔憂和焦慮。
“那他還沒來救你不就代表著他仍沒擺脫困境?”
點了點頭,男子悲切道:“現在也隻能這麽猜測了,我雖然能通過一些手段得知少爺的生死,但卻無法清楚他的身體狀況。”
用懷疑的眼神看了一眼男子,張曈問道:“那你還讓我去找你的少爺,這不是把我往火坑裏推?”
發現張曈看出了自己的計劃,男子賤賤一笑:“這不是因為你足夠強嘛,無論多強的東西都不是你對手,到時候看到什麽難纏的東西,你一道雷電過去就全死了,還能給少爺留下一個好的印象,豈不美哉?”
張曈白了一眼男子,沒再理會他,翻開背包找出了水壺起身去灌水。
雖然知道自己被算計了,但既然已經答應了人家的事情也不好再推脫,況且男子也沒有刻意去隱藏自己的計劃,很坦白,這種直接的性格張曈還是很喜歡的。
看到張曈雖然知道了自己的小算計,卻也沒有發怒後悔,男子算是徹底放心,晃動了一下身體,給左肩騰出一個大一點的空間,讓張曈更容易切開。
“來吧,直接砍下來就行,不用管我的感受。”
說完話,男子霸氣凜然地閉上眼睛,靜靜等待張曈的動手。
還在灌水的張曈頭都沒有回,反手一記雷弧以肉眼難辨的速度橫劈在男子的左肩上,一絲一毫聲音都沒有。
十幾個呼吸後。
“你別折磨我了,快點動手!”男子閉著眼對張曈大喊到。
灌滿了三個水壺,緩緩站起身:“動什麽手?我弄完了啊。”
“啊?”男子感受了一下,發現手臂還在自己的掌控內,握了握拳:
“別耍我了!快…呃,你怎麽弄的?”
隻見張曈手中抓著一個銀灰色鐵章,對著男子說道:“這就是你說的那個’摯友鐵章’吧,材質很特殊。”
“是,就是這個,你怎麽拿出來的?”轉頭看了看自己尚還完好的手臂,男子一臉驚異:“它是嵌在我臂骨裏麵的啊,不切斷手臂怎麽可能拿的出來?”
露出了一個故作神秘的微笑。
“秘密!”
看到張曈不給解釋,男子也沒有追問,輕歎了一口氣,自言自語道:
“也是,有這麽強的實力怎麽會沒點特別的手段…”
張曈彎腰拎起背包,整理了一下有些淩亂的鬥篷:“這樣就能給你留一個全屍了,不用謝我嗷。”
“哈哈哈,不謝不謝~”男子大方一笑,明顯可以聽得出他心情是非常好的,絲毫沒有起初的悲傷和痛苦之感。
就在張曈準備背上背包的時候,一聲硬質物體斷裂的聲音響起。
轟!轟!轟!
緊接著許多塊巨大的黃黑色岩石從洞頂開始掉落。
掛在牆壁上的湛藍色水晶紛紛爆裂,發出砰砰的聲音。
一道巨大的裂痕從中間切斷了整個洞穴。
“地震了?”張曈有些摸不到頭腦,趕忙開啟了電光繭保護住自己。
“不,應該是這個洞穴快要塌了,那隻怪蟲的身體是這個洞穴的支架,現在它死了,洞穴估計也要沒了。”男子看向張曈,眼底滿是感激之色,:
“快走吧,看來給我留全屍這個願望是沒法完成了,不過還是要謝謝你,沒有你,我就隻能被那怪蟲吸幹,連入土都是在做夢。”
張曈嘴角露出了一個頗無奈的笑容:“都是人類,幫一下也是應該的。”
“我還有最後一個問題,能告訴我你的名字嗎?”
看著男人真誠地眼睛,張曈緩緩開口:“張曈!”
沉吟了片刻,男子點了點頭:“拉斐爾·讓,願永遠珍視您的友誼!”
緩步走到洞穴門口,一塊塊巨大的碎石還在轟鳴作響,無數具掛在洞頂的屍體都在掉落…
回過頭,張曈看見了男子眼底晶瑩的淚光,和他釋然的笑容。
深深地彎下腰,停頓幾秒:
“張曈,原永遠珍視您的友誼!”。
轟!
整個洞穴徹徹底底地坍塌,揚起的煙塵遮住了張曈的視線,再看不見拉斐爾·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