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皆亡
張曈推開了那扇破舊的木門。
“嘎吱——”發出垂老的呻吟。
將“止”交換到右手，防止失誤走火，伸腳踏入了另一個房間。
這個房間要寬敞不少，對麵是整個店的大門，兩邊擺放著貨架，貨架上琳琅滿目，貨物書籍什麽都有。右邊角落裏擺著幾張小凳，那是原先林主給小孩子們講故事用的。
高舉起“止”，閃爍的電光照亮了整個房間，張曈仔細地觀察每個細節，甄別著和記憶中有出入的東西，那個曾經進入過這裏的神秘人，有可能在任何地方留下線索。
片刻後，張曈將“止”收回袖中，整間屋子與林主記憶中的一模一樣，沒有任何變化。
“這人做事完全不著痕跡，甚至連個腳印都沒有，看樣子很是謹慎啊……”
整理了一下衣角，張曈沒有再執著於神秘人，這個人明顯不想讓自己知道他是誰，做了很認真的保密工作，那樣的話想短時間內找到證明他身份的東西無異於做夢，倒不如不去理會。
緩步走到店麵大門前，透過門縫，張曈已經能看見明亮的曙光了。
許久未開門的雜貨店今日終於要再見天日，心裏不由得一點小興奮。來到這個世界第一次麵對外界，隻從林主的記憶中張曈就能感受到它的神秘瑰麗，好奇心如噴發的火山一般不可控製。
“嘿，異世界，我張曈，來了！”
……
“吱——”
木門相互摩擦的聲音略有刺耳，聽在張曈耳朵裏卻像是來自異世界的禮貌問候，十分可愛。
“嘶……”
深吸一口異世界的空氣，張曈抬頭看去。
整片天空非常清澈湛藍，遠處群山森林若隱若現，空氣中彌漫著微冷的味道，剛剛升起的初陽有些許溫暖。
小店所處的位置算是“絕境人潮”的繁華地帶，很多小攤位已經在附近擺好了，叫賣吆喝聲不絕於耳。
張曈的小店在道路一側，麵對著大陸第一峰——星月坦途峰，簡稱星月峰，其高度異常恐怖，有傳聞站在峰頂可以撫星觸月，見到真神。
倘若以標準的通用地圖來看，星月峰所處的位置在大陸極北，而小店恰好麵對著它，就是坐南朝北，每天清晨都能承接到從北方射來的第一縷陽光。
在這條街道上，南麵一側都是一家家的小店鋪，大多數都已經開門了，散發著早餐的香氣。北麵一側是一堵苔痕斑駁的牆，牆下坐滿了擺小攤位的商人，賣什麽的都有。
張曈掃視了一圈，看到了好多記憶中的熟人，紛紛招手算打過招呼，雖然幾個平時交情好的朋友對於為什麽許多天沒有開門表示疑惑，但清晨正是生意好做之時，也沒有上前來詢問。
視線轉向不遠處的一個拐角，張曈果然看見了想看見的人，那是一對母子，母親臉上掛著肉眼可見的疲憊，因為許久沒有保養過而顯得枯糙的皮膚沒什麽光澤，看起來並不漂亮，但底子非常不錯，想必打理過後會好很多。
母子看到張曈後，臉上都泛起了許久未出現的笑容，小孩子大概八九歲，笑容格外燦爛，快步跑向張曈所在的方向。
“這個孩子應該就是陶德了，我要裝得像一點。”張曈低聲喃喃。
受林主記憶的影響，張曈對這對母子十分親切。因為宗教信仰問題，陶德的父親曾被當眾處死，屍首在鍾塔上掛足了四十七天才被人取下，因此陶德從五歲開始就沒有了父親，全靠寡婦羅爾森一人拉扯長大。
羅爾森晚上幹一些針線活，白天收集小商販不要的蔬菜來維持生活，很艱難，但還勉強可以維持。直到林主來到這裏後，當看見小陶德的身體瘦如幹柴，他便無法控製自己的憐憫之心，偶爾送些值錢的小玩意給陶德，羅爾森就會拿去賣掉換錢改善一下生活。
所以兩人在心裏是十分依賴林主的，為了不露破綻，張曈要像林主一樣慈祥溫柔地對待小陶德。
蹲下身，任由鬥篷拖拉在地上，張曈微笑著開口：“小陶德，好久不見！”
雖然看不見張曈臉上的微笑，但慈祥溫柔的聲音陶德還是能聽出來，氣喘籲籲的答到：“好久不見，林叔叔，小陶德想死你了！”
深處雙臂，張曈迎接到了一個大大的擁抱：“叔叔這兩天有點事情，不在這裏，小陶德有沒有淘氣啊？”
“沒有！我可乖了呢！”
“乖乖的就好，小陶德真棒！”寒暄間，羅爾森已經走至近前。
抬起頭，特意拽住鬥篷的帽簷，防止露出臉，張曈用略帶笑意的聲音說：“好久不見，勞爾森！”
“好久…不見，林先生。”勞爾森言語間有些猶豫。
張曈察覺到了她的欲言又止，有些疑惑，不過並沒直接問出來，反而是站起身，從袖中拿出了一粒碎金，遞到小陶德手中。
“既然小陶德這幾天這麽聽話，那叔叔就給你一點獎勵吧。”
縱然年紀很小，但陶德已經學會了各種貨幣之間的交換率，趕忙掙脫張曈的手，想要拒絕。
“這是叔叔送給你的禮物，不可以拒絕，不然就代表你討厭叔叔哦。”捏了捏陶德的鼻子，張曈用寵溺的語氣說道。
雖然表麵上注意力集中在小男孩身上，但張曈鬥篷下的眼睛卻始終注意著勞爾森的一舉一動，直覺告訴他這個女人今天有問題，雖然他的直覺向來不準。
“她的手在抖…”健康的身體賦予了他精準的眼力：“勞爾森絕對在隱瞞著什麽！”
小陶德搖了搖被張曈緊緊抓住的小手，轉頭看向他的母親，他在征求母親的意見，畢竟那是一粒金碎，不同於平時不那麽貴重的小禮物。
但就在他看向母親的瞬間，勞爾森狠狠地將他推向了張曈。
從懷中摸出一把利刃！
“林先生，對不起！”
噗！
利刃刺入血肉的聲音。
“帶著…逃跑…咳！”
一口鮮血噴在張曈的鬥篷上，利刃橫貫勞爾森的腹部，她的右手還握著刀柄。
“一定…活下…”話還沒說完，她便橫倒在地上，血液如同泉水一般汩汩流出，刺鼻的血腥味開始在空氣中蔓延。
張曈目光呆滯地站在原地，這還是他人生中第一次這麽近距離的看見一具屍體，第一次看見如此真實的血漿噴湧。
“什…什麽？”
嘀嗒…嘀嗒…
帽子上的血液順著前簷低落到地上。
張曈僵硬地側過頭看向陶德，孩子全身都在顫抖，眼淚在臉頰上亂流，他曾經親眼看到過父親被處死，剛剛又目睹了母親的自刎。
“陶…陶德…你別…害怕…”張曈想伸手去抓，想將這可憐的孩子抱緊在懷抱中，雖然此時的自己也因為害怕瑟瑟發抖。
在張曈的手將碰到陶德的瞬間，陶德轉過頭，對上了張曈的眼睛。
那是一雙被絕望與畏懼填滿的眼睛，滿到溢出了身體，滿到張曈聞得見絕望的氣息。
“不！不要殺我！不要殺我！”陶德發瘋似的逃跑，雙手狠狠地抓著自己的頭發，跑向遠離張曈的方向，嘴中大喊著求饒的話語。他的精神已經崩潰了，如同被切除了神經的瘋子，分不清安全與危險。
張曈覺得自己應該去救，救下那個可憐的孩子，哪怕他視自己為惡魔。
但就在他猶豫的瞬間…
砰！！
一聲清脆的槍鳴，快速奔跑的陶德如同被施加了一個側方向的力，整個人向側邊翻滾而出，腦殼被擊穿，腦漿飛濺。
那具殘缺不全的屍體，還帶著驚恐的表情，雙手抓在隻剩一半的頭發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