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6章 你會是誰的心肝
從闌市前往雲裏市的山路,除了高速路,還有一條繞山的捷徑山路,需要繞過蓮城一個叫錦鯉的小鎮。
辛檸的腰不好,坐不了太久的車。
辛琛為了節省時間,就選擇了走捷徑的山路。
地震來時他們沒有任何的防備,引發的山體坍塌滑落沒底的速度太過,根本沒有給他們任何招架或者避免的準備。
碎石和泥土直接蓋頭滑落,“哐”地將整條山路衝斷淹沒。
離山錦鯉鎮較近的蓮城市區,顧莫然與顧崇文在書房分析利弊過後,直接開門匆忙往外走。
事態緊急,加上如今政局的革新,他需要第一時間趕到那裏,將自己的政績單做得再漂亮一點。
誰知道,他剛出大門,院子裏就蹦出個半高的人影,躥得飛快。
“律川!”顧莫然沉著臉,厲聲嗬住自家兒子。
顧律川見是自家老子,反手撓了撓後腦勺,端正的站在他麵前。
那年才剛過十歲的顧律川,輪廓已是清晰俊秀,隻是當下那張帥氣的臉,顴骨的位置腫起一塊青紫,尤其的明顯。
顧莫然皺了皺眉,臉色微微地有些沉,“成天到晚的惹是生非,打架逞凶,你就不能有一天是本本分分的待在家裏的嗎!?”
“不怪我啊,是李晨光那小子主動挑釁的。”顧律川撅著嘴,傲慢的說道:“況且我挨打了也沒反手揍他,隻是拿了條繩子將他倒掛在大院的榕樹下供人欣賞,我離開的時候,那小子被吊得腦充血,臉憋紅了一圈。哈哈哈……”
笑得太張狂,扯到了傷口,顧律川立刻捂著臉,咧著嘴,“嘶……好痛!”
顧莫然忍住內心的笑,屏氣板著臉。
這是他和容錦的孩子,繼顧靖寒之後,唯一幸免的兒子。
身在軍政一體的家庭裏,顧律川倒是根正苗紅,即便是周圍人寵溺奉承,他也沒染上半點的不好來。
顧莫然對於這個兒子,其實一直都是驕傲的。
“爸,你才剛回來怎麽又要走啊?”顧律川捂著臉上的傷,齜牙咧嘴的問。
“嗯。”顧莫然揉了揉兒子的腦袋,交代一聲,“錦鯉鎮發生七級地震,我要立刻趕去第一線。”
顧律川碰著了傷口,疼得“嘶”地抽了口冷氣,漫不經心的問道:“你現在不已經是市長嗎?怎麽這些事還要你親自過去嗎?”
顧莫然扯了扯嘴角,“你還小,不懂大人的世界。”
顧律川聳了聳肩,冷哼一聲,“戚……愛說不說,裝什麽高深!再裝下去就真成老頭子了。”
顧莫然被他氣笑了,抬手就給他甩了一巴掌,“你個臭小子!”
顧律川眼疾手快,成功躲開,站在離他爹一米來遠的距離,捂著傷口,傲慢的說道:“喂,能不能帶我去啊?”
在顧莫然猶豫著的拒絕裏,顧律川已率先跳進了他的專屬車裏,搖下車窗,從他直嚷嚷,“顧市長趕緊的,錦鯉鎮的人民可等得急了!”
顧莫然看著趴在車窗,衝著揮手的顧律川,無奈地搖了搖頭,跟了上去。
顧律川到達受災現場,在他爹再三強調“待在駐紮營,不準亂跑”後,轉身忘得一幹二淨,撒腿就往賑災現場跑。
震後的錦鯉鎮,分崩離析,遍地溝壑,到處是求救與呼號聲。
廢墟之上,來往的人皆是渾身狼藉,灰頭土臉,些微人趴在泥濘裏徒手挖掘著被掩埋的親人。
來往的救援部隊,抬著擔架來來往往。
那是顧律川現場見過的最慘的一幕,那個被壓在水泥板下的小小少年,一隻腿卡在縫隙裏動彈不得,為求保命,被迫現場據腿。
壁虎斷尾,逃生後還能再長,人一旦失了腿,便是終身殘疾。
風聲雨聲裏,鋸頭磨骨的聲音,混著那孩子的痛苦尖叫,亦如昭示他往後慘淡的人生。
那孩子,顧律川記得,和他差不多大。
那一刻,他身為軍人後代的鐵血被點燃,挽起袖子,立刻加入了救援。
他不斷的尋著地麵之下的求救聲,然後尋找部隊幫忙,來來回回的幾天,他都在為別人的生死奔波。
顧莫然忙著手裏安排的一大堆事,對他也無暇顧及,隻是吩咐他注意安全,便又加入了緊張繁瑣的公務裏。
震後的第三天,仍然頻繁的出現餘震。
顧律川拖著疲累的身體,堅持在斷壁殘垣裏尋找,直到在某處滑坡裏,聽到地下傳來幽幽地求救聲,“救命.……救命……”
顧律川循著聲音找了過去,發現了碎石之下壓著一輛私家車,被埋得深,隻能看到一點點的車邊。
那車被碎石壓著懸掛在公路邊,稍不注意就會直接滾落懸崖,車毀人亡。
顧律川不敢輕易上手,隻得伸長脖子,衝著石頭縫大喊道,“喂,有沒有人?還有人活著嗎?”
良久後,底下才傳來一絲微弱的呼聲,“救命!”
聽那聲音很弱,很啞。
顧律川聽到聲音,暗色的眸子瞬間放了光,雙手合攏做成喇叭狀,大聲喊道:“你別別動,再堅持堅持,我立刻去叫人。”
說完,他便轉身,急急忙忙往山下跑。
分配好任務的顧莫然回營地沒看到兒子,免不了有些著急,帶著幾名士兵循著山路到處找。
剛到山頭,就看見他家小子神情嚴肅地往下衝。
顧莫然板著臉,上前,一把揪住顧律川的衣領,提溜著現場訓斥起來,“混小子,不是讓你在營地好好待著,跑出來添什麽亂!?”
顧律川哪裏還顧及自家老子的怒氣,衝著旁邊的士兵喊道:“快!山上有人被埋了,在車裏,那小孩還活著。”
“快,馬上救援。”顧莫然哪裏還顧得上生氣,揮手示意身邊的士兵,然後又拍了拍兒子的肩膀,嚴肅的說道:“律川,你來帶路。”
顧律川點了點頭,衝著旁邊的士兵揚了揚手,指揮道:“跟我走,就在上麵。”
那是被泥石流衝下來的碎石掩埋的地方,幾名士兵立刻觀察了旁邊的情況後,開始動手挖掘。
帶隊的士兵用隨身所帶的電筒照了照裏麵,隨後站起來,大喊道:“住手,大家別往下挖了。”
顧律川有些著急,“怎麽了?為什麽不挖?”
顧莫然沉著臉,問道:“什麽情況。”
負責帶隊的士兵滿臉嚴肅,“顧市長,這車卡的位置太懸了,我們腳下是滑坡,如果再往下挖,會引起碎石鬆動,到時候會引起更大的泥石流,山地下的人來不及撤離,會有很大的威脅。”
“你是要我放棄救人嗎?”顧莫然瞄了眼旁邊跟上來的記者,皺了皺眉,沉聲說道:“不可能,下麵的人命是命,這地下埋著的也是命,我都要救。”
那士兵沉了沉臉,說道:“這樣,我們想辦法先破窗,將孩子從車窗裏拽出來,再想辦法。”
顧莫然點了點頭,“動手。”
旁邊的顧律川盯著那輛車,小小的臉上全是暗沉。
那是辛甘被埋的第四天,滴水未進,周圍黑漆漆的,她喊誰都沒有用。
前排的的父母已經渾身冰涼,血液凝固。
奶奶躺在她身邊,吐著微弱的氣息,不省人事。
她永遠都記得那天,那個男孩的聲音,像是一道曙光,照亮了她黑漆漆的前路。
頭頂不斷傳來碎石被刨動的聲音,很久以後,“哐”地一聲脆響,窗戶被砸開,尖銳的碎片落了她一身。
碎片刺破她的肌膚,然而,她已經虛弱到連呼痛的力氣都沒有了。
黑漆漆的車窗外,傳來少年急切的聲音:“喂!你還活著嗎?快,把手伸給我,我拽你出來。”
那是辛甘這輩子邁出的第一步的勇敢,那麽逼仄的空間,四處泥濘,她爬到奶奶的身上,踩著她的腿,用力的向上拉伸。可是她太小,手腳太短,即使用勁了全身的力氣還是無法夠到。
掙紮無果後,她再沒有絲毫的力氣。
突然一隻溫暖的手躥過來,一把拽住那隻帶著貴妃鐲的右手。
辛甘睜大著雙眼,耳畔回響的,都是那聲含著激動與興奮的呼聲,“別怕!我抓到你了!”
別怕!我抓到你了!
辛甘被硬生生地拽了出去,從黑漆漆的洞口,到刺目的光明,她第一眼看到,是耀眼朝陽,站在金色陽光裏的小小少年。
強烈的餘震措手不及,旁邊有人大喊道:“餘震來了!快,大家快往空地跑。”
她很是著急,扭頭想要去看那輛載著全家人的車時,一隻手瞬間落了下來,蒙住了她的眼睛。
“轟隆”一聲。
碎石墜落的嘩嘩聲,砸向懸崖,發出巨大的轟鳴。
是顧莫然先發現的辛甘手腕上那隻鐲子,他第一時間給顧崇文去了電話。
顧崇文掛了電話,看著對麵正在琢磨棋局的陸懷先,頓了頓,啞著聲音,“懷先,辛檸找到了。”
寧靜的院落,棋子“哐當”一聲倏然垂落,驚起一群飛鳥。
辛甘是在臨時搭建的救助營裏醒來的,她醒來後就亮開嗓子哭。
以往在家裏時,她隻要醒來哭,肯定會驚動一家的人,奶奶更是滿臉心疼的將她抱在懷裏,小聲的哄,輕輕的撫。
可是,這一次,她的哭聲沒有引來辛檸,倒是招來了白日裏救她的顧律川。
顧律川掀開帳篷,猛地躥進來,瞪著她,小大人似的訓斥道:“泥娃娃,不準哭!”
他板著臉的樣子很凶,辛甘有些害怕,癟著嘴,滿眼的委屈,“我要奶奶,我怕黑。”
“.……”
顧律川的臉沉了下來,不知該如何解釋,隻得煩躁的撓了撓後腦勺,在房間內來回走動。
真是搞不懂,他家老子是什麽意思,竟讓他來看著這個愛哭的小鬼。
他扭頭,看到已經哭得開始打嗝的辛甘,瞪了她一眼,悶悶的說道:“你怕黑的話,那我陪著你好了。但是你不準再哭,否則,我就扔你一個人在這裏。”
辛甘立刻抓著顧律川的手,抬頭,眼睛紅紅的看著他,打了個嗝,“心肝不哭,你別扔我一個人在這裏。”
顧律川看她一副可憐兮兮的樣子,拉了拉被子,“那你趕緊睡,明天我們要離開這裏。”
辛甘很乖,立刻鑽進了進去,毛茸茸的半顆頭露在外麵。
顧律川坐在旁邊,很是無奈的盯著麵前拽著自己手不放的小女孩,指尖輕輕地戳了戳她的臉。
心肝?怎麽會有這麽奇怪的名字。
雖然愛哭,但嬰兒肥的臉軟軟綿綿的,熱氣徐徐,還挺可愛。
心肝……小心肝.……你是到底會是誰的心肝?嗯?
回應他的,隻是那水潤的嘴唇肉嘟嘟的輕聲低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