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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百五十五章 曾幾何時

  笛南天輕笑之間搖頭,說出的話卻讓蘇瑾當即僵在了原地。


  “這裏隻有我們兩人了,不知閣下是不是應該恢複成女子的模樣了呢?”


  “你……是怎麽發現我是女子的。”蘇瑾抬起那雙波光瀲灩的瞳,定定的看著笛南天,她不打算裝,笛南天既然敢說,就必然認定了她的身份,縱使她如何裝也沒有用。


  “因為你身上的味道。”笛南天微微頷首。


  蘇瑾抬起胳膊,嗅了嗅衣袖,“我身上的味道?”


  “沒錯,你身上的味道。”笛南天勾起唇角,慵懶而散漫的靠在琉璃金雕椅上,單手撐腮,邪聲道,“每個人身上都有自己的味道,你可能聞不出來,但對於我們這種長年與蠱物打交道的人,在味道的感知上最為敏感,而從你進來的一瞬間,我便知道,你不是唐立。”


  “原來如此。”蘇瑾心下了然,她的嗅覺比正常人來說要靈敏一些,但還達不到聞之辨人的程度,沒想到,笛南天的嗅覺竟會這樣靈敏。


  “既然閣下發現我的身份了,不知要做何打算呢?”蘇瑾淺笑間,無聲的摸上了腰間上的鳳兮,整個人如同蛻變了一般,唐立那副玩世不恭的氣質不再,取而代之的是淩厲的殺伐之氣。


  劍氣所至之處,茶盞應聲而碎,衣袂無風自舞,青絲繚亂間讓金座之上的人微微眯起了眼睛。


  “本王改變主意了,隻要你同意做本王的王妃,本王可以放你一條生路,包括外麵的那些人。”


  蘇瑾嘴角一抽,“我呸,一把年紀了還想老牛吃嫩草,不得不說,你那臉皮真不是一般的厚。”


  “嗬……本王有的是辦法讓你同意。”笛南天危險的眯起眼睛,打了一個無聲的響指,蟄伏在暗處中的黑衣人頃刻間湧了出來,將蘇瑾包圍在了中間。


  四麵楚歌,說的就是如此。


  一滴冷汗從蘇瑾的額角上滑落,又隱沒在眉側的鬢角裏,回頭看了一眼緊閉的大門,回眸之間眼裏沾上了決絕。


  外麵的楚逸軒應該也發覺到異常了,隻要挺一會兒……


  她挺個屁啊,且不說眼前這個是巫蠱之術登峰造極的蠱王,單是包圍著她的人,就能磨她個半死,要知道,貼身保護蠱王的人可沒有一個是弱者。


  現在的情況……有些棘手了……


  似是看透了蘇瑾的想法一般,笛南天眯眸道,“放棄吧,外麵那些人是進不來的,與其等他們來救你,不如考慮考慮本王的提議,如何?”


  “活就活,死就死,考慮個屁,不考慮。”她掃視了一圈周圍的黑衣人,尋了一處當做突破口,然而她才剛剛衝出去,就被擋了回來。


  蘇瑾咬牙,抹了一把臉,擒賊先擒王,既然她逃不出去,就先想辦法摘了笛南天的腦袋。


  “嗬……自不量力……”他揮袖之間,一條通體發黑的蠱蟲飛射而出,在即將到達蘇瑾麵前的時候又突然一個急轉彎,依附在她的後頸上,待蘇瑾去拍之時,隻見黑影一閃,又飛回在笛南天的手上。


  與此同時,蘇瑾雙腿一軟,全身的力氣似被抽空了一般,直挺挺的向後栽倒在地上,眼神有些渙散,偏頭,“哇”的吐出一大口烏血,顯然是中毒了。


  黑衣人想去捉她,笛南天卻一擺手,“不準動她,你們都下去吧。”


  黑衣人領命,如一道道黑煙般飄散出去,又蟄伏於黑暗之中,豎起瞳孔,若蘇瑾有一絲異常的地方,他們便會毫不猶豫的衝出去擰了她的脖子。


  空曠的大廳中,笛南天俯下身子,愛憐的撫摸著蘇瑾染血的臉頰,“被嚇壞了吧,隻要你乖乖聽話,就沒人動的了你。”


  他的眼神很柔和,卻似在透過蘇瑾看什麽人,輕聲道,“容兒,本王為你找到合適的容器了,馬上我就能再見到你了,這次你隻屬於我一個人。”


  他小心的抱起地上的女子,手臂有些局促,生怕抱緊一分就勒著她,放鬆一分就摔著她,這樣的謹慎,大概隻有麵對花容時才會露出這樣的神色。


  曾幾何時,他身為人弟,從來沒有想要爭權的想法,又是曾幾何時,他因花容和兄長反目。


  笛南天從蘇瑾的臉上收回視線,除了最開始時的憐惜之外,他的神情一直都很靜,又有些涼,似從夜裏的窗戶縫中透出來的月光,清而涼。


  他的眼底很空,除了女子的身影之外,再也容不下任何東西。


  他猶記得那一夜的蹉跎,和照亮整個萬蠱城的夜未央天,琉璃火,那一夜,他重新書寫了格局,卻也徹底的失去了她。


  牆壁上的血字可以抹去,可那些留在心上的印痕,又要如何解脫?

  被他抱在懷裏的蘇瑾神識清明,卻無法動彈半分,隻能看著他變幻莫測的神色,和最後堅定的眼神。


  麻蛋的,怪不得這老東西誘惑她做王妃,原來是看中了她的身子,想拿她做複活別人的容器。


  蘇瑾無法動彈,但眼珠子還能轉,她死命的瞪著眼前的人,似要把對方瞪出來兩個血窟窿才肯罷休。


  “容兒,本來我想把這具身體養好後再複活你的……”


  笛南天喃喃的在牆壁上按了一下,隻聽“哢嚓”一聲,完整嚴密的牆壁竟打開一扇石門,露出了那張幽暗深邃的巨口,蜿蜒長廊的盡頭是兩張寒冰玉床,一張上躺著一個冰肌玉骨的女子,模樣大概有三十餘歲,另一張是一個空床,不用猜,也知道這張床是為了蘇瑾準備的。


  牆壁上嵌著銅燈,閃動著青光,隨風跳動之間,恍若從幽冥爬出來的鬼火,照的蘇瑾瞳孔一縮。


  取魂換命之術,她曾在老瘋子給他的書裏看過,這是上古時就被封禁的法術,笛南天怎麽會。


  “容兒………”


  笛南天把蘇瑾放在另一張床上,隨即也坐了下來,於一地血痕中,坐在那女子的身邊。


  銅燈燈光幽暗閃爍飄搖,照出三人昏黃的身影,在空寂的密室中交疊在一起,似是將那些沉澱已久的往事和眼前的一切穿插起來,如一張編織了許久的網。


  泣血絕於丹田中周轉了一周之後,蘇瑾才恢複些許真氣,艱難的偏頭看向那個女子,不知為何,她竟從女子的眉目上看出與笛音兒有幾分相像,是巧合,還是她的錯覺………


  背對著蘇瑾,笛南天緩緩出聲,“十八年前,蠱王重傷,那場戰爭中參與進來的人幾乎都戰死在戰場上,生死存亡之時,是他的王弟拖著滿身鮮血帶著他躲藏在山洞之中,與熊爭地,食熊之肉,飲熊之血,直至七日之後,才躲過了最危險的時刻。”


  “回到萬蠱城之後,蠱王對所有人發誓,原則之下,當以王弟為先,蠱王努力勤奮,一心想改善世人對苗疆的看法,卻心有餘而力不足,王弟天資聰穎,驍勇善戰,一手巫蠱之術出神入化,卻不願與漢人為伍,這是他們兄弟二人第一次出現分歧,但未過多久,他們又握手言和,王弟仍是蠱王的左膀右臂,而王兄仍舊是王弟仰仗的蠱王。”


  聽到這,再蠢的人也明白了,他口中的蠱王是笛音兒的父親,而那個王弟就是他本人,弑兄奪位者一一笛南天。


  他的眼中有些許的無奈,看著女子安靜的麵龐,眼裏泛起幾絲柔和,往昔的記憶又一一浮現在眼前。


  那一年初春,兩人結伴出行,第一次來到中原,那樣的景色是在苗疆從來見不到的。


  年輕的蠱王在茶樓裏學會了一曲“鳳求凰”,又興衝衝的跑到山頂上吹奏,王弟亦舞劍助興,正於酣暢淋漓之時,卻被一個突然出現的女子打斷了。


  那女子眉目豔麗靈動,說話卻異常犀利,針針見血,將他們的蕭聲和劍術狠狠地譏諷了一通,最後竟將兩個天之驕子批判的一文不值。


  試問,他們生來尊貴,無論是在苗疆還是在中原,何曾受過這樣的嘲諷,兩人快快而歸,不願與女子爭執,心裏不知怎的卻忘不了那女子,恍若她的一顰一笑都跳動在眼前。”


  燈火朦朧,青影搖曳,銅燈之下笛南天容顏微冷,眼神渺遠,似乎透過牆壁看到了很多年前。


  暮春山花落,清風流影長,清秀溫潤的蠱王於樹下吹奏,濃烈不羈的少年於樹下舞劍。


  漫天飛舞的花瓣之中,黛色羅裙,淺笑晏晏的少女俏生生走來,靈鶯般的聲音攪動了兩人的心湖,勾起了一段情孽,又改變了無數人的命運,並在數年之後,牽連起一眾無辜之人以命為他們鋪墊腳下的結局。


  蘇瑾無聲的望著他孤寂蕭瑟的背影,再看床上的女子,隱隱的猜出了什麽,卻無法生出任何同情之意。


  笛南天的指尖留戀在女子的臉上,微微有些涼,背對著蘇瑾淡淡的笑著。


  “在中原又過了一段時間,二人不得不趕回苗疆,漸漸的,對於女子的印象也就淡了,直到某一天探子來報,說是找到了那個女子,兩人大喜,蠱王忙打探女子的身份,起了娶她之心,奈何王弟也心動了,但他臣於蠱王,不想奪兄所愛,夜深人靜之時,女子的臉反複浮現在眼前,王弟終是忍耐不住起身畫了當時他們三人在一起吹奏,劍舞,於花瓣中巧笑之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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