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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百二十二 神秘的陌生人

  “所以臣妻希望皇後好自思量,莫再行自毀社稷的蠢事。您是天下萬民之母,應明白您的鳳冠並不僅僅象征一人之下萬人之上的尊榮,更是所有百姓賴以生存的信仰。臣妻最後再提醒您一遍,切記不要惹禍上身,皇後若是繼續一意孤行下去,怕是無人能救得了您。”


  阿笙一字一句地說,最後一個話音落下,旋即轉身踏出門檻。


  “站住!”身後驟起氣急敗壞的叫喊。


  她回過頭,看到伏壽扯起嘴角,猶自露出微笑:“司空快敗了,你還不知道麽?”


  “多謝皇後關心。”


  她回了一個禮節性的笑容,僅此一句後到此為止,保持著風度上的溫婉大方,慢慢走了出去。


  司空快敗了。


  她腦海裏不停閃過最後伏壽的這聲警告,陰魂不散地回蕩著,讓心始終悶悶的。


  府裏曹熊剛碰了壁,正對著牆壁生悶氣,可平時能吐苦水的哥哥們正好都不在,隻能朝忙著收拾屋子的綠漪抱怨。


  “那個環夫人,可凶了,老是不讓我找倉舒弟弟玩。”曹熊悻悻地抱胸生氣道,“哼”了聲,“本來我看她長得和娘有點像還很喜歡她的,沒想到居然是個這麽小氣的人,不就是嫌我沒有倉舒聰明嗎?我娘都沒嫌棄我,她憑什麽老是用那雙狐狸眼瞪我。”


  他一麵抱怨,一麵忍不住聲音帶了點哭腔,說著說著眼眶竟紅了:“一定是我太笨,都怪我笨,子建哥哥會寫文章,子文哥哥會最厲害的箭法,隻有我……我什麽都不會!為什麽就我這麽蠢笨……背個書也是最慢,學不了劍騎不了馬,我真沒用……”


  他伏在桌上哭得上氣不接下氣,綠漪頓時慌了,手忙腳亂地拍了拍他的後背,眼見著男孩眼睛不一會兒便腫得像顆桃,急忙拿幹淨帕子給他擦,連聲安慰:“這不怪你啊,小公子,你身體一直不好,為什麽要和他們一起比呢?”


  不料這話立刻起了反作用,不說還好,一說就立刻成了一塊激起波瀾的石子,攪得曹熊哭得更厲害,鼻涕眼淚沒多久糊了他小小的整個臉蛋。


  他扯住綠漪的衣袖嚎啕:“為什麽我會一直生病啊……他們都健健康康的,為什麽……就我隻能待在屋子裏養病,不能跟他們一起念書,一起練劍,我要是不生病的話,環夫人是不是就能允許我和倉舒弟弟一起玩了?”


  “小公子……”綠漪一時不知該怎麽回答他,說是吧不太合適,說不是吧,又怕他哭得更慘。


  她隻能猶豫地呃呃啊啊,在腦海裏尋找措辭來安慰這位小公子,一看見阿笙終於從外麵回來,趕緊求救似地喊:“夫人您可算是來了。”


  不料話音剛停,阿笙還沒來得及問兒子為何而哭,突然,屋外一陣盔甲的抖動聲響起,伴隨一聲沉悶的跪地,綠漪見狀連忙將珠簾放下。


  與此同時,一個風塵仆仆的士兵隔著這道屏障高喊:“夫人冒昧了,小的奉司空之令,有事要稟告夫人。”


  “何事?”


  “我軍與袁紹相持,糧草漸盡,司空已有退軍之意,命小的來稟……”


  他話未說完,立刻被阿笙打斷:“不可退兵!”


  語氣竟如風卷般激烈,士兵身子不由得往後縮了縮,垂下視線不敢看她的臉。


  “你去傳我的話,就說一旦此刻撤退,必敗無疑,隻能剩全軍覆滅一個結局,望司空好自思量。”


  “這……”士兵不免為難,量給他十個膽子也不敢和司空重複這樣的話,猶豫地伏在地上,不知不覺已是汗流浹背,涔涔而落。


  阿笙知他害怕,便站起身走近他麵前:“此事荀令君知否?”


  “小的不清楚。”


  “我必須去見他。”她撂下一句,隨即迅速跑向門外,心急火燎地奔往尚書台。


  這是她第二次走進這個地方。


  肅穆的空氣裹挾著青翠的鬆柏,安靜得隻餘幾隻雀兒閑時才啼數聲的鳴叫,被夜雨洗刷得幹幹淨淨,與幾年前看見的一模一樣。


  簷角上立著一排象征地位的銅製垂脊獸,與青黑的瓦當相得益彰,足以令人望而生畏。


  “哎呀——”不遠處突然冒出男子驚恐的叫聲,隨即發出嘩啦啦的竹簡掉落聲,駭得原本在享受寧靜的鳥兒受到突如其來的驚嚇,慌忙撲棱了兩下翅膀,迅速飛到了低矮的樹梢上。


  阿笙不由得看過去,發現一個穿下等官服的青年男子正手忙腳亂地收拾地上散落一地的書簡,看樣子像是著急要用的文書。


  隻不過欲速則不達,青年心裏越慌張,手上動作便愈發不靈便,甚至雙手也在微微顫抖。


  他邊擦拭著額上流下的汗,嘴裏還在念念有詞“這可如何是好”,一副欲哭無淚的樣子。見狀她歎口氣,不由得走過去幫忙。


  青年看見有人雪中送炭,立刻抬頭,擦了把汗水朝她扯出一個感激的笑容,露出一口雪亮的大白牙。


  他看上去極年輕,好像並未看清楚她的臉,但還是很有世家禮節地道了聲“多謝這位夫人。”


  地上散落的竹簡笨重且繁多,一時半會兒難以撿拾幹淨,沒多久手臂就開始酸了。


  一不小心,手指間夾起的一卷書沒捏穩,竟直直地掉在地上,發出“啪嗒”的聲響。


  她剛想彎下腰去撿,一隻白淨的手卻驟然出現在麵前,將那本刻著密密麻麻小篆的書簡遞到自己掌中。


  阿笙驚奇之下,視線不由得看向那手的主人方向,猝不及防間,猛然撞入一雙犀利而光芒灼灼的眼。


  隻一瞥,她立刻呆住了——這雙帶了點微褐的眼睛分明在哪兒見過,可又一下子記不起來,似乎在記憶裏出現過的次數寥寥無幾,但一定在意識裏留下了印象。


  就像一輪熾焰浸入冬日裏冰涼的冷水中央,既通透漂亮,可又肆意得全無拘束,也不避開她的驚異目光,竟就這麽大大方方地緊盯著她的臉龐甚至全身上下,流露出讓人極不自然的笑意。


  “好久不見阿笙姑娘……哦不,應該是夫人,可還記得在下?”玩世不恭的語氣。


  他以黑紗蒙麵,隻露了雙眸子在外,這如何能看出他是誰?!


  不過此人雖是語調無禮,身形卻挺拔頎長如一隻高傲的鶴,那股難以掩飾的矜貴氣息迅速撲麵而來。雖然看不見麵容五官,無法判斷來者的真實身份,但整個人還是透著莫名其妙的熟悉感,說不上來是像誰。


  “先生是……?”愣怔之下,她不禁開口問道。


  “卞夫人。”還未等到有所回應,忽地,耳邊突然有人在喚她,聲音清和似三月風穿過細長的柳葉,溫文如玉。


  這叫喚並非是眼前的男子發出,而是來自身後的人。她轉過身,看見荀彧站在幾丈之外,手裏攥著一小疊信。


  “他是何人?”她回頭指了指剛才那神秘來者,卻隻碰到一手空氣,哪還有那個勾起她無限好奇心的男子的蹤影?

  竟在這短短的一瞬間,他會這麽快就消失了,不過好像在剛剛,自己似乎聽見了一聲若有若無的輕笑,也不知道是不是錯覺。


  荀彧無奈微笑,沒有直接回答她的問題,對那名始終蹲在地上撿文書的青年說:“蔣公子,你先回去罷,這些本座再另外派人收拾。”


  他吩咐極溫柔,青年卻更難免自責,歉疚地看著地上那片零落:“令君……都是濟不小心,把這些文書都……”


  荀彧溫和地打斷他:“無妨,小事而已,本就是竹簡過於繁重,不慎跌落自然也在所難免。”


  “多謝令君不怪罪卑職!”名喚蔣濟的青年連連道謝,又收了幾本書簡才離開。


  “不知卞夫人何事前來?”見蔣濟已走遠,荀彧負手而立,一麵問道。


  既然他搶先開口,阿笙自然也不好意思再去開口詢問那位蒙麵男子的身份,便說:“司空欲退兵一事令君知否?”


  “知。”他很簡單地答了一個字,仰首望了望天上隕星般的太陽,明亮得令瞳孔刹那微散,周圍所有的雲翳幹淨得不留半點殘跡。


  他看起來極是平靜,一點兒也不像得知了消息的人,頓了小半晌,眯了眯眼繼續道,“卞夫人勿憂,有彧在。”


  “彧手上這疊書信,您不妨看看。”


  阿笙疑惑地接過,翻開瞧時,隻粗粗讀了一行,臉色不由得倏而大變,不禁細看下去——


  “而今大將軍兵勢十倍於司空,軍威正盛,南軍如何是您敵手?故下官頓首再拜,求為大將軍帳下一小卒任憑驅遣,望大將軍寬宥下官過往之罪,念在此日月昭昭棄暗投明之心上暫且容留臣,不棄臣之愚鈍……”


  後麵還有一大段,然而她已經沒有心思繼續翻下去。


  “這些信,都是司空的官僚暗投給袁紹大營的?”阿笙心裏不知是何滋味,苦澀地問荀彧。


  他極輕地“嗯”了聲,說:“不止彧手上的這幾份都是,袁紹軍營裏還有更多,這些不過是其中之一而已。”


  “他們為什麽……要背叛?”阿笙皺眉。


  “蠅蟲總是為了眼前那點螢燭般的小利而盲目,彧一點也不奇怪。在他們看來,袁紹毫無疑問,必定會在這場決戰中贏得勝利。”


  “司空待他們皆是給以重用,他們為何還不滿足?”她越想越怒火上頭,氣得大罵,“這群叛徒!真是讓人寒心。”


  荀彧望了她一眼,緩緩踱步到她身旁,抬手靠近她的發頂似乎想要撫摸給予安慰,然而在還有半寸距離時,他好像意識到了什麽,一瞬的遲疑後迅速放下了手收回至身側。


  “卞夫人,”他輕咳一聲,溫柔地說,“所以,明公如今的處境腹背受敵,任何一步差錯都可能導致不可挽回的失敗,所以放出退兵的消息是被迫之舉。”


  阿笙難以相信地後退幾步,認真觀察了荀彧好幾眼,確認麵前的是真荀彧後才開口:“當初可是令君您一力支持司空發兵官渡啊!怎麽倒是你也打起退堂鼓了?難道令君不知,如今撤軍會造成多麽嚴重的後果嗎?以令君之智,這點不會看不明白吧。”


  “彧並未言支持明公退兵。”他安靜地聽她發泄不滿,很有耐心地始終沒有打斷她,待她說完後才沉沉道,“卞夫人不必憂慮,彧明白該怎麽做。”


  他的承諾一向言出必行,目光沉穩而篤定。阿笙頓時乖乖閉上口,呆愣在原地,一時間嘴唇開合竟說不出連貫的正常話來:“令君?”


  “彧會即刻修書一封,陳明利害,勸明公三思而行,非至絕境萬不可萌生退兵之意。明公信我,他會聽從我的建議。”


  明公信我。


  四個字,重如千鈞。像顆流星劃過夜晚後墜落在古老的長空,與月碰撞出皎白的寒星鋒芒。


  荀彧視線遙望官渡的方向,青山在很遙遠的地方綿延出更遙遠的雲天外,好像驅散了所有被雲霧遮掩的蒙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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