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願卿日月入懷[三國]一百二十一 皇後

  自告別之日起,已是過了數月。


  前線傳來的戰報並不容樂觀,阿笙每晚仍做著奇怪的夢,從那些莫名其妙的情景中醒來。


  “你相信……會有那樣一個世界嗎——沒有這麽壓抑如黑暗的絕望,有更明亮的白夜,還有自由自在的空氣不會再束縛你。你將隨意做想做的事,無拘無束地去愛想愛的人。”她閉上眼,向唐菱回憶著夢裏所有經曆過的畫麵,額角逐漸沁出細密的汗。


  “你總是喜歡幻想些不可能發生的事情,以前是,沒想到現在仍然是不切實際。”唐菱苦笑,邊輕輕搖著頭望她,細長的眉上似墜有沉重如萬斤的思緒。


  阿笙忍不住睜開眼,立刻反駁道:“我總覺得一個夢絕非全無根據,它既然出現在我的夢裏,就不會隻是個夢。”


  “阿笙,”唐菱不置可否地微笑,“我們生來就不可能得到所謂自由,不可能順著自己心意想做什麽就去做什麽,我們都得受上天的主宰和擺布。這不僅是你和我的命運,所有人都注定如此,沒有誰能逃得了。”


  “那你就這麽甘心屈服於這可笑的命運嗎?”


  “除了順從,難道還有別的活法麽?看來你還是沒有明白我的意思。”唐菱無奈搖頭,歎息著揀起抽屜裏一樣素淨扇麵,仔細地對著針眼想把線穿進去。


  然而不知是不是光線過於昏暗,嚐試了半天還是徒勞無功。


  阿笙有些慍怒地劈手奪過,抓住她細弱枯瘦的腕,緊緊盯住對方那雙無神的眼睛:“你一直逆來順受自然什麽也做不了!你現在就是一具空殼,你不去爭,不去逃,為何不好好想想你為何會變成現在這樣!”


  “是!我確實逆來順受,麻木無知!”唐菱難得地發了脾氣,一把掙脫她的手掌,“你當真以為掙紮會有用麽?”


  “你整日如同活死人,又從何而知?”


  她無意向周圍環視了一圈,視線突然觸及到角落那一盞荼靡走馬燈,雖已過了這麽多年月仍舊擦拭得幹幹淨淨,看得出主人日日的用心,不禁皺眉:“一直抱著那點可憐的希望自我安慰,又有何用,你這不是在自欺欺人嗎?”


  “我的事與你何幹!我確實是自欺欺人,但除了這點安慰,我又能做些什麽?”


  阿笙覺得她簡直不可理喻,聲音忍不住大了些:“那你既然忘不掉,為何當初不能勇敢些呢?你現在不還是徒勞麽?”


  “那我告訴你,卞笙!我們無論如何在命運麵前掙紮存活,所謂抗爭,到頭來終究還是要被迫絕望,求而不得。”唐菱叫起來,全無平日安靜默然的模樣,聲音裏帶了哭泣的哽咽。


  “你……”阿笙不願再任由她這麽哭下去,“騰”得一下子從座位上站起來,剛要毫不客氣地厲聲駁斥,忽聽得門口響起一陣女子嗓音,雖是陌生,卻充滿矜貴雍容:“卞夫人在與唐妃爭吵些什麽呢,本後也想聽聽。”


  阿笙不禁扭頭看去,正對上一雙晦暗而看不清神色的眼,眼底醞釀著無數波翻雲湧,仍自將情緒藏在不為外人所見的眼底。


  是伏壽。


  頭頂的累金攢玉鳳冠華貴耀眼卻沉重得墜著發端,好像壓彎了她本就瘦弱的脖頸,還兀自強撐著那副尊嚴,讓她看起來猶如被華麗的羽毛束縛了行走的孔雀。


  望向阿笙的眸瞬間劃過一閃即逝的恨意,雖消失得很快,但阿笙還是能夠敏銳地捕捉到。


  “皇後今日怎有興致到此敝殿,竟還未來得及準備。”唐菱咳了一聲,作勢要起身收拾床褥。老侍女石香連忙小步輕手輕腳地踏進來,躬身為皇後端茶奉水。


  伏壽眼眉一抬,製止了石香為她斟茶的動作:“不用了。本後要單獨與卞夫人說會兒話。”


  唐菱臉上不由露出擔憂的神色,朝阿笙看了一眼,後者朝她做了個放心的手勢,於是她會意和石香退下去,輕輕帶上門。


  “本後有事必須要與你談談,卞夫人。”伏壽眯著眼,斜飛入鬢的秀眉描畫得過於粗黑,令她看上去添了幾分不懷好意。


  阿笙笑一聲,直視她的眼睛:“我不認為與皇後有什麽可談。”


  “本後認為有必要就夠了。”丹蔻重重地敲擊了兩下桌子,頓時發出“篤篤”的沉悶聲響,混合著尖銳的刮擦聲刺出,磨得聽者的耳膜和心上都極不舒服。


  “本後不想看到曹氏自取滅亡,所以不得不前來善意地提醒你。”


  淩厲的眼眸射向阿笙的臉,她不動聲色地接過這噬人般的目光,微笑道:“皇後何出此言?”


  “汝曹司空欺我漢家主少臣弱,淩人擅權之事何止一樁一件?想必卞夫人心裏最清楚,司空眼裏可曾有過陛下,有過漢室?倘若再這麽一意孤行遮天弄權下去,恐怕宗族傾滅,這豈非自取滅亡?”


  “可我看,皇後是巴不得曹氏滅亡才好,何必要這麽善心提醒臣妻呢?”阿笙忍不住冷笑,譏諷地瞥向她。


  伏壽唇角輕勾,用居高臨下的眼神蔑視地掃了她一眼,高傲地抬起下巴:“以你那點歌伎出身的卑微見識,隻知道貪圖如今司空給你的榮華富貴,又豈會看到日後夷滅九族的淒慘?”


  “皇後娘娘出身確實高貴,隻可惜,”阿笙也並未如伏壽想象的那般惱羞成怒,反而出人意料的平靜,甚至安然地自己為自己斟了盞六耳茶。


  一飲而盡後,她才慢悠悠地接著說,“這裏不太好


  用。”


  指了指自己的腦袋部位,她極隱晦地露出一個微笑,不顧伏壽漸趨僵硬的表情,繼續說:“臣妻出身自是比不得皇後您,也自信這頭腦也比不上您的十分之一愚蠢。”


  “你好大的膽子,怎敢汙蔑本後?”伏壽豈能容得被這般嘲弄,當即變色,勃然大怒道。


  “啪”一聲,桌上的瓷瓶隨之被推倒在地,轉眼間四分五裂。


  阿笙歎了口氣,緩緩在屋子裏踱步:“臣妻可沒皇後那麽大的膽子,身為漢家國母,還敢將朝廷置於危卵之上。”


  “你這是何意?”


  阿笙重重拂袖,風鼓得衣裳嘩嘩作響,“皇後剛才好一番試探,然而你心裏在想些什麽,本夫人無不一清二楚!皇後好深的心計,為了傾翻曹家布了如此大的一個局,還真當本夫人蒙在鼓裏麽?”


  陡然間,伏壽的目光頓時愣住,露出難以置信的神色,整個身子竟情不自禁往後退了幾寸,嘴裏卻猶自說著威脅的狠話:“卞夫人,無憑無據信口雌黃汙蔑皇家,這可是欺君的死罪!到時司空也保不了你!”


  “你還是擔心擔心自己全族吧!”阿笙冷哼一聲,唇畔彎起意味不明的笑容,“到時陛下更保不了你。”


  “再說,本夫人半點也沒有毀傷你。皇後不妨捫心自問,與父親寫信密謀勾結袁紹,江東孫氏,甚至劉玄德劉景升以對付司空的到底是誰?難不成是本夫人不慎冤枉你了?如若有半點不實,本夫人自請押往大理寺受審,我倒要看看是皇後的鳳印更尊貴,還是司空的倚天更足以號令天下!”


  “曹操欺君罔上,不臣之心世人皆知,好比董卓再生,本宮作為大漢皇後,下詔討賊有何不可!難道要眼睜睜看著大漢四百年基業毀於一旦,毀於漢賊之手?”


  阿笙聞言不由得嗤笑,旋即突然走到她麵前,目光如刃似要割開她的皮肉,冷聲道:“如今將大漢推向深淵的手不屬於別人,正是皇後你自己!皇後如此簡單的頭腦又怎知袁紹更是狼子野心!你卻偏偏欲引狼入室,皇後真當他四世三公忠心耿耿?你大錯特錯了!他若入了許都奉了皇帝禦駕,這九五之位上坐的可就不是皇帝了,隻會是他袁本初!難道皇後就不怕,自己親手招來另一個袁術,而你徹底成為你所信奉的大漢的罪人?”她已經盡量不再咄咄逼人,語氣還是忍不住越發強烈。


  伏壽的臉僵了又僵,卻仍強行維持著那點自尊,盡管手心已被掐出細密的血絲。


  “你胡說!”她的呼吸已明顯變得急促如火,竟全無儀態地開始尖叫,“袁大將軍不可能如曹操一般包藏禍心,妄圖行篡逆之事!他忠心日月可鑒,世代為我大漢柱石忠良,焉能與曹操此等亂臣賊子禍國殃民之輩相比?此番官渡決戰相持,袁大將軍何等神武威明,帶甲將士何止百萬,必能一舉攻滅曹軍,誅殺漢賊扶我大漢!”


  她喊到最後,眼裏竟毫不掩飾地釋放出咬牙切齒的凶光,胸口一起一伏,惡狠狠地瞪著阿笙。


  阿笙在她如此熾熱的目光下站在原地,凝視著她的眼,卻平靜得不可思議,倚在伏壽身前半尺距離外的屏風邊,鎮定自若。


  “皇後,你好好思慮思慮,”過了片刻,她終於輕笑一聲,“司空何時欲行篡逆之事?亂臣賊子,禍國殃民?”


  尾音瞬間轉高,她一步步走近座位上的伏壽,“皇後您可真是顛倒黑白、是非不分啊——若沒有司空,你那賴以依靠的陛下,恐怕早已餓死在隻剩一片斷壁殘垣的洛陽了!司空為了百姓安寧無日不戰戰兢兢,試問天下之大,又有誰會如司空這般待陛下?待萬民?”


  話音已是逐漸泛出寒意,伏壽在她麵前仿佛不過是個近乎塵灰的木偶,低著頭,任憑冷然的質問撲麵而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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