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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八章 寧願毀容

  唐菱卻沒有回答姐姐苦口婆心的勸說,反而猛得從地上站起來衝到外麵,任憑姐姐在身後高喊她的名字,她也置之不理。


  她一定要去告訴賈詡,自己有多麽喜歡他,甚至已是神魂顛倒。她想讓他帶著自己逃出這洛陽,逃到一個沒有皇帝,沒有太後,甚至沒有這天下人的世界,過自己在夢裏反複夢過的生活。


  唐菱提著礙事的襦裙不停地跑著,跑過一戶戶人家,一座座市坊,跑到了那家燈籠鋪旁,那個與他最初遇見的地方。


  她一直在周圍徘徊等待,內心是前所未有的焦灼與期望。她不停地在心底準備措辭,害怕在他麵前失了態,更害怕一切都是自己的虛妄幻想。


  她從早晨等到了下午,他還是沒有露麵。


  她擦了把額頭因為急切而流出的汗水,不住地左顧右盼,在人來人往的熙攘間捕捉他的半分身影。


  不想,沒等來他,她卻看見幾個惡霸樣的流氓邪笑著兩手抱胸走過來,為首的大胡子語氣狎昵:“小美人兒,在這等了快一天了,是不是在等情郎啊?”


  說著,他朝周圍的幾個兄弟挑眉,得到他們同樣猥褻的附和:“就是啊,怕不是你情郎不要你了,那還不如跟哥幾個快活快活。”


  他們還從來沒有見過這麽漂亮的女孩,在一旁垂涎地盯了她一會兒,禁不住色膽包天就要上來對她動手動腳。


  經過的路人見狀紛紛側目,卻無人敢站出來幫助手無寸鐵的唐菱。這幾個惡霸素來就是官府都不願抓的地頭蛇,若是敢插手他們的好事,怕不是也牽連到自身。


  他們隻能搖搖頭袖手旁觀,心道這俊俏女孩隻能自求多福了。


  卻不想唐菱既沒有尖叫也沒有反抗,而是平靜地站在原地,眼裏竟透出不容他人近身的貞烈。她突然產生了自暴自棄的想法,既然這出眾的容貌讓她被選中入宮為妃,得不到她想要的愛情,如今又被這幾個流氓覬覦美色,還不如毀了幹淨,從此便再無煩惱。


  不過是毀容而已,又有什麽可怕。


  想到這兒,她用力地一把拔下發間玉簪,秀發驟然一下子散下來垂到腰際,光滑如緞,烏黑入墨。那幾個流氓眼中閃過驚豔的神色,卻在三秒後轉成驚恐——麵前這個看上去柔柔弱弱的女孩一臉決絕地用玉簪的尖端往臉上劃去,直至現出一道紅豔豔的血痕,在她白皙的臉龐上顯得格外刺目驚心。


  唐菱一臉怒意地睜大眼睛,拿玉簪對準為首的大胡子,大聲叫道:“你敢過來?”


  幾個地痞明顯被震驚得目瞪口呆,這個瘋女人居然毀了自己的容貌,指不定把她逼急了,到時候怕不要命地撕咬起兄弟幾個來。一行人隻覺趣味盡失色心頓消,不由得麵麵相覷:“這是個瘋子,咱快走吧。”


  他們像遇到了什麽煞星一般,狠狠瞪了唐菱一眼,便互相招呼著回身離開。


  唐菱怔怔地撫了撫臉上的傷痕,觸到濕濕熱熱的鮮血,滴在下巴上微微作癢。她瞬間失了力氣,眼前暈眩得好像一切都在天旋地轉,一下子無力地倒在路邊。


  “唐姑娘,你怎麽了?”就在即將陷入昏睡之際,她聽見那個令自己回憶了千遍的溫雅聲音。


  她的精神陡然振作起來,慌忙抬眼,便看到了他。他沒有戴冠,頭發長長地披散下來,卻顯得有些憔悴。


  那是她夢裏都在想著的賈詡,夢見他溫和地對著她笑,鄭重地對她說之子於歸,宜我世家。


  目光剛一碰到他的臉龐,她整個人都從無望的狀態中掙脫出來,就連臉上的刺痛也不管不顧了。


  “帶我走好不好?”她強撐著站起來,用衣袖抹了一把滴下來的血珠,眼睛裏全是希望的亮色,“我不想入宮為妃,你知不知道我對你是一見傾心?你一定也喜歡我,對不對?”這是她第一次如此大膽而勇敢,卻忐忑著他到底知不知道她心內灼燒的熾熱情感。


  賈詡靜靜地聽完了她近似火焰般熱情的訴說,其實他知道,他什麽都知道。


  他很想告訴眼前這個脆弱無助的女孩,自己有多麽喜歡她。她說她對自己一見傾心,自己又何嚐不是。


  他出身涼州寒門,孤身孑然來到京城,洛陽的那些貴族子弟們沒人尊重他,沒人知道他滿腹謀略卻無處施展的孤獨。她是這個涼薄世界裏突然照進他心底的一束光,那日她抬眼偷覷他,眸子裏綻放出令人乍然心動的神采,那是欣賞,是驚喜,還是純潔的愛意。


  他身在深淵,便格外渴望抓住這束溫暖明亮的光芒。


  自那次初見以後,他經常在那燈籠鋪附近的地方等她。他堅信她終究會來找自己。可當他終於等到的時候,卻看見她滿麵血跡傷痕,羸弱無力地倒在青石路邊,口中喃喃念著“文和”。那是他的字。


  可她竟然是曾經權傾朝野的常侍唐衡的幼女,如今皇帝下旨命她入宮為妃,那道厚如長城的紅磚宮牆,即將鎖住他們還沒來得及在日光下生長的愛情。


  他很想帶著她逃到西涼,過方圓十裏隻有兩個人的生活。在那裏,他能帶她看她從未見過的戈壁灘,那裏有蜿蜒如蛇的千仞峭壁,有當年霍去病年少征服的祁連山脈,還有琵琶彈奏的涼州之曲。


  可這些都不過是空想罷了。她有她的家族,他亦有要保護的族人。更何況,他還有一腔抱負和才華,他要位列公卿,讓西涼寒族在朝堂之上受人敬仰。兒女私情在這些麵前何其孱弱,顯得更像是少年之間的幼稚戲言。


  “恐怕讓唐小姐誤會了。”良久,他迎著唐菱淚眼瑩瑩卻充滿希望的雙眼,艱難地開口熄滅她的希望。


  他不忍再去看唐菱失望的神情,輕輕低下頭,與她不動聲色地保持了兩分距離:“唐小姐臉上的疤痕,還是得在進宮之前早些恢複好,否則恐怕是欺君之罪。”


  唐菱的心瞬間跌倒穀底,一絲絲心碎欲裂的痛感如亂石割開她稚嫩的肌膚。但她終是不甘心,嘴巴因為驚愕張得大大的,猶豫了許久才問他:“你在顧忌那漢家天子而故意騙我,是不是?你的眼睛瞞不過我的。”


  他努力地讓自己冷靜,直視她心有不甘的眼神,讓聲音聽起來似如往常:“唐小姐多慮了。不過是窈窕淑女琴瑟友之的發乎情,止乎禮,在下當時隻是欣賞小姐芳姿,並非您以為的那樣。”


  ***

  “他一定是在騙我,他明明是喜歡我的。”唐菱對著阿笙哭得上氣不接下氣,眼淚像斷了線的珠子往下淌,洇染得印花桌布一片水暈。


  她的眼神透出絕望,明明是個活潑天真的少女,此刻卻是對世界無盡的哀戚與痛苦,接著又懷疑起自己來:“可他說什麽不會是窈窕淑女琴瑟友之,會不會他真的從來沒有喜歡過我,隻是我的一廂情願呢。”


  阿笙也沒想到那個叫文和的人會這麽絕情,唐菱剛回來的時候整個人都是虛弱失神的,連嗓子都哭啞了。更讓她驚詫的是,唐菱臉上還有一道刀劃的血口子,她隻當是又遇到了什麽盜賊,沒想到唐菱毫不在意這處傷痕,好像是種讓她如釋重負的解脫。


  但當下之急,還是得讓唐菱的傷盡快消退。她也不敢告訴荀彧,怕唐思知道又要掀起一陣腥風血雨,把唐菱一頓數落,這隻會讓後者更加絕望。


  於是她隻能幫唐菱瞞下來,能拖一時是一時,讓她這個月盡量足不出戶躲在閨房裏。


  阿笙掏出荷包拿了些銖錢,打算出門替唐菱抓些藥。


  沒想到她剛出了府門,就被一個男子叫住了。


  “請問姑娘,這裏是守宮令荀彧的府邸嗎?”


  她點頭應是,奇怪地打量了麵前的男子一眼。他個子很高,長著西涼特有的俊美儀容,舉手投足之間有股撲麵而來的深沉之氣,阿笙敏銳地覺得這人胸有丘壑非同尋常。


  “你叫什麽,我給你向我家公子通報。”阿笙道。


  他卻搖首推辭:“在下此番是來找唐菱姑娘。”


  此言一出,阿笙立刻就明白來人是誰了。但她實在不明白這個叫文和的男子把唐菱拒絕後,又來荀府做什麽。


  文和卻很聰明,他一眼便看透了阿笙心中的疑惑與不滿,把手中拿著的一個紙包遞給了她,口中道:“在下恐唐姑娘的傷勢未愈不宜入宮,故此向從西域來此遊曆的華佗先生那裏要了些膏藥,他素來號稱扁鵲再世,唐姑娘的臉很快就能不日而愈。”


  阿笙接過紙包,忍不住又掃了他一眼,欲言又止。她很想為了唐菱責怪他幾句,但她想了想還是沒有說出口。曹操曾經勸她每個人都有每個人的苦衷,旁觀者未必就看得最清楚,身在這泥沼一般的世間,他或許亦是身不由己,自己又何來指責他的權力。


  她歎口氣,向他道了聲謝謝,便回身往府裏走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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