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七章 月下泛舟
“太後跟你說了些什麽?”見唐菱心事重重地從宮裏回來,阿笙邊縫著一個扇麵邊問她。
唐菱搖搖頭:“她就誇我長得美,還莫名其妙送了我一枚貴重的金釵,我也不知是什麽意思。”
阿笙聞言,朝她笑起來:“那說明她喜歡你啊,我就說你這麽沉魚落雁的,就連太後看了也欣賞呀。”
說著,她放下扇麵走到庭院的水榭邊,彎腰侍弄一株株開得濃香的水仙,潔白如玉,別有清麗之美。
突然,她餘光裏掠過一道人影從前邊的圍牆上跳下來,站在她的麵前。她下意識地以為是盜賊,定睛一看卻是曹操在朝她微笑,還招了招手。
“你怎麽爬牆進來了?”阿笙又驚又喜,喜的是他從天而降出現在她眼前,驚的是他居然不從大門走過來,偏偏要像個采花盜賊似的翻閨中女子家的圍牆。
夜色下他的臉龐輪廓顯得很幹淨,眼睛如星辰般發出明亮的光芒,嘴角還是那熟悉的狡黠淺笑:“我若不這麽來,姑娘怎麽願意陪我出去閑逛呢?”
他向阿笙極有風度地伸出手,她也並未忸怩猶豫,輕輕搭上他的手。他先攀上牆頭,用力地把她拉了上來,幾乎是一瞬間,兩人就跳到了牆外。
月影依依,搖曳得竹影斑駁生姿,阿笙甚至有種與他月下私逃的錯覺。
他們閑走至河邊,新月投下一彎朦朧的淡影飄在水麵,粼粼微風吹皺了一圈圈瀲灩的浮焰波紋,河岸人家的燈火斜斜地發出淡淡光芒,掩映在常青的梧桐樹枝之間。
河麵上晃晃悠悠蕩著幾艘白篷小船,在清澈河水的映襯下頗有水墨畫的韻致。
“把你的手給我。”他笑眯眯地轉頭對著阿笙道。阿笙不解其意,但還是把手伸到他麵前。
他一把牢牢扣住她的指間,手心傳來的溫度令阿笙不由得心頭一顫,臉色微微發熱。然而就在這一眨眼的時間,他突然緊握著她的手,低低道一聲:“跟我跳。”
阿笙還沒有來得及反應,就被他拉著一起往橋下縱身跳去。當她意識到自己這個荒唐的舉動時已然來不及了,驚恐地看著水麵逐漸與自己近在咫尺。沒想到曹操瞬間拉了自己一把,兩人一起穩穩地落在了一艘小船上。
“你幹什麽啊!我可不會武功。”阿笙驚惶未定,她還從沒幹過這麽冒險的舉動,不禁拍了拍自己心有餘悸的胸口。
他眨了眨明亮的眼睛,看著她手忙腳亂的樣子笑意濃濃,欠打地說了一句:“可是我會啊。”
“你會關我什麽事?”阿笙見他一副幸災樂禍的狡猾神情,不由得氣不打一處來。卻不提防他突然變得認真起來,在她耳邊輕輕道:“這樣就能保護你了。”
阿笙的心頓時像被融化了一大塊,她偏頭看向身旁的曹阿瞞,不小心與他的鼻尖碰觸到了一起,對方細微的氣息摩挲得她的臉龐肌膚微微發癢,一股異樣的觸動從周身蔓延開來。
饒是再怎麽鎮定,女兒家的羞澀本性讓她的臉覆上一層紅雲,她趕緊快速轉身看向前方,假裝若無其事地淡定道:“這夜色這麽好看,我們還是遊覽兩岸的洛陽夜景吧。”
他站在她身後,聞言抿唇一笑,故意逗她:“你還會害羞?”
“我才沒有!”她匆忙睜大雙眼辯解,“我對誰害羞也不可能對你阿瞞的一個玩笑而感到害羞。”
“哦,是嗎?”他的笑意愈發明顯,好像也不怕她羞惱,繼續逗她:“想我曹阿瞞何其有幸,這輩子能與阿笙姑娘一同跳河。”
阿笙見他越說越不著邊際,連忙靠著船的邊沿坐了下來,擺出專心看風景的架勢。
曹操見狀,也毫不客氣地彎下腰坐在了她的身邊。
兩個人靠得很近,緊挨著幾乎沒有一點間隙,阿笙甚至能感受到他身上的溫度。
“想不到我第一次在夜裏坐船,竟然是和你在一起。”阿笙注視著遠處若隱若現的皇宮飛簷,一麵感慨道。
“你第一次站上屋頂,那也是我帶你的吧。”阿笙沒想到他居然還都記得,不禁回憶起了當時的場景,想到當時他光天化日之下騎著馬去搶人家的新娘,不免又笑:“你那時還去搶新婦,我真當你是個紈絝子弟呢。”
他不由得隨著她笑了一會兒,而後卻突然悵惘起來,語氣低沉了很多:“可惜那樣肆意荒唐的日子再也不會回來了。”
阿笙見他如此傷感,難免也陷入了惆悵:“我們終究不能一直這麽年少輕狂下去,總要往前看,你看人生處處足以行樂,何不好好把握當下呢。”她語氣逐漸變得活潑起來,使氣氛也從幽靜變成了輕快。
他俯下身掬了一捧清亮亮的河水,攪亂了那池散發白暈的水中月,轉頭建議她道:“你可以在這河裏洗洗腳,隻是仔細別掉下去。”
她見他真心提議,便把身子轉了個臨近河水的角度,脫了鞋襪讓自己的腳小心地伸進水裏。她本以為溫度會很冷冽,卻不想清清涼涼,直撓得她心底癢癢的。
“話說我聽別人講,你原來喜歡跟其他貴族子弟縱橫林場畎獵,我還沒有打過獵呢,那是不是很有趣?”阿笙突然想起了曾經別人議論他的話,好奇地問道。
他點頭,向她慢慢勾勒那幅廣闊的獵場圖:“以後若有機會,我就帶你一起去。那裏有鬱鬱蔥蔥一片綠色的樹林,風吹過會有沙沙的林浪作響,騎上馬盡情地馳騁在那片草地上,頭頂會有一行行大雁飛過,這時就要看你的本事了,搭好箭拉滿麒麟弓嗖得一聲射出去,一箭雙雕常常會博得滿堂喝彩。”
她聽得也神往起來,那樣自由自在無拘無束的感覺,該是多麽美妙。
忽然,身旁的曹操突然低呼了一聲,抱住頭痙攣起來,神情好像很痛苦。阿笙驚慌地趕快從水中抽出雙腳,連鞋襪都顧不得穿便跳到了船板上,關切地揉了揉他的太陽穴。見他渾身冷汗直冒,她心中極為不忍:“你怎麽了?”
“無妨……”他擺擺手試圖讓她不要擔心,強作歡顏,努力裝得很習以為常:“不過是宿疾犯了,撐片刻便好。”
“你一直這樣受痛苦嗎?”阿笙的眼中充滿憐惜,令他突然恍惚起來,有種想不顧一切緊緊抱住她的衝動。但他怕阿笙乍然受驚,終於還是忍住了。
***
“快,快去接旨了!”平靜的早晨,隻聞張媽慌慌張張走過來叫喚年輕姑娘們,一麵說是何太後派人來下了懿旨。
府裏眾人雖是不知有何大事,但一聽說天家降旨意下來,也不知是福還是禍,趕緊把身上收拾幹淨衝到門口,恭恭敬敬地朝那個宣旨的白發內監拜倒一片。就連身體一直不大好的老夫人也戴上誥命發冠被攙扶著走出來拜禮。
“太後有令,著唐菱姑娘接旨。”內監掃視了一眼人群,朗聲道。
唐菱乍然被喊到接旨,她緊張地有些不知所措。她不知道何太後此舉是何用意,但見姐姐唐思回頭向她發出一個鼓勵的微笑,隻能硬著頭皮膝行而前,鎮靜回道:“小女在。”
內監見人來了,展開手中捧著的懿旨卷帙,高聲誦道:“奉天承運,太後懿旨詔曰:故侍郎唐衡之女唐氏名菱,向聞其熟諳女誡,品貌端良,淑慎攸靜,秀外慧中,蕙性蘭心,嫻莊儀正,堪為後宮之翊讚,特冊為皇帝妃,擇吉日入宮。欽此。”
念畢,他用眼神示意跪在地上的唐菱接旨。見她似乎毫無反應,便低聲喚她起來:“唐姑娘?”
她卻一直匍匐於地不願抬頭,整個背部卻開始不停顫抖,內監隻當她是猛得被皇家隆寵眷顧而恍如夢中,過一會兒才發現她竟然在哀哀哭泣,肩膀也在隨之抽動。
“唐姑娘莫非是喜極而泣?”他低下頭向唐菱詢問,暗示她趕快起來接旨。
一邊的唐思見狀,不斷扯著妹妹的袖子提醒她快點回到現實,卻不想唐菱似乎真的不願起身,理也不理睬這個迫不及待的的姐姐,喉嚨裏發出一陣淒淒的嗚咽聲。
她不知道妹妹為何如此失常,怕內監等得焦急,也不顧得上什麽禮儀風致,拉過妹妹的手把那卷懿旨硬生生接下來,口中高聲稱頌謝恩:“臣女代幼妹謝過太後隆恩。陛下萬歲,太後娘娘千秋無期!”
目見宮裏那行人走後,她趕緊把唐菱從地上拉起來,劈頭蓋臉便訓斥:“你瘋了嗎?這等祖宗庇佑的好事,你怎敢如此推諉?”
當唐菱良久後抬起頭,唐思卻驚住了。眼前的妹妹已然哭得脂粉橫流,眼睛腫成了大紅泡,止不住地抽噎:“姐姐,我——我不想當那個什麽妃子。”
唐思見妹妹如此哀傷,隻覺得她是因為年少無知而不可理喻,便試圖曉之以情動之以理:“當今陛下年未束發,宮廷中隻冊立了你一人為妃,將來你便是是那一人之下萬人之上的皇後之尊,這等別人求都求不來的好事,我勸你仔細想清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