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遇上山賊
荀彧說要帶阿笙去洛陽,拜訪叔父司空荀爽。
她這兩天忙著給文若打包行囊,口中念念有詞:“這件深衣要帶,寬袖也要,還有他一直喜歡焚的沉水香也要帶好。”
荀彧很喜歡熏香,他愛用的沉水香來源於沉香木,配上白梅,蘭花的香露凝練而製,問起來有一股清冽不失幽靜的氣味。
去洛陽她自然很興奮,聞說天子腳下繁華熙攘,有這世上最新奇有趣的玩意兒和吃食。
走時,荀彧和她同坐一輛馬車,阿笙打扮成貼身小廝模樣,不停地往窗外張望。
他們走的是官道,路上人不少,大多都是商人車隊,也有官吏攜家屬赴任的隊伍,當今盜賊頻發,故此都是結伴而行。
經過的地方有茂密叢林,有熱鬧閭閻街巷,但更多的是斷壁殘垣,百姓麵黃肌瘦麵帶絕望,拖家帶口紛紛往外逃的凋敝城池。
“我多想拯救這天下。”耳邊傳來文若輕輕的歎息。
阿笙近乎脫口而出:“當今皇帝親奸遠賢,帝不帝臣不臣,你當真要趟這汙水?”
文若很驚詫地看她,眼神透出疑惑,“阿笙,竟有如此見識。”
“不過是仆隨其主罷了。”阿笙低下頭,繼續縫她的袖口。
突然,銀針猛得紮了一下食指,血色驟然湧了出來刺痛視線。
她倒吸一口涼氣,心髒卻是撲通撲通地跳。
車外噪聲突如其來地湧來,間或夾雜馬蹄聲,兵器相互觸碰的聲音,還有粗魯的辱罵,透過簾布還能看到鮮豔跳躍的火光。
阿笙心下大慌,怕不是遇上山賊了。
被劫財還是小事,這條小命不會今天就交代了吧。
“別怕。”對上文若堅定的眼神,他的手覆住她的,頃刻傳來有力的心跳,“有我在。”
本該安心的。
有他在,還有什麽好怕的呢。
“大爺,這些金銀首飾都已經是最後的家產了,全交給您饒了我家吧。”車外有位婦人在哭喊,撕心裂肺的聲音揪痛了耳膜。
文若一把抓住她的手腕,靠近她的耳朵,小聲卻清晰:“千萬不要發出聲音,一直躲在這裏。”
阿笙立刻會意點頭。
外麵車隊很多,他們這輛普普通通的馬車不一定會被盯上,趁著夜色,很容易被遺漏。
若是跑出了馬車逃出去,山賊這麽多,無異於是在自投羅網。
阿笙這才叫明白為何文若要挑選最樸實無華的馬車,剛開始隻以為是他不喜奢華,卻是有這樣的考慮。
樹大招風,出榫易折。
但外麵傳來的恐怖聲響不禁令阿笙止不住地瑟瑟,山賊殘暴,無論婦孺皆是全家滅門,孩兒哭啼的尖銳劃破了夜空,混雜鮮血四濺的液體流動聲,甚至還有刀劈開骨骼的哢吱聲響。
每傳來一分,阿笙的身體就僵硬一分,眼淚不由自主地浸濕了滿臉。
這是怎樣一個人間地獄啊。
荀文若知道她害怕,伸出手臂抱緊了她,瘦瘦小小的身軀此刻格外冰冷,令他不由得心生憐惜。
他想起第一次見她的時候,八歲大的一個小女孩竟有勇氣求一個中年男子,當時的他就憐憫心大起。
如今這麽些年過去,這個小女孩也長這麽大了,可還是要自己護著。
想到這兒他忍不住笑了下,好像都忘了現在置身於怎樣的境地。
阿笙向來知道他處變不驚,泰山崩於前而色不變也不過如此,被他這麽鎮定的態度感染,自己冰冷的身體竟逐漸溫度上升,抖得也不那麽厲害了。
黑夜傳來他均勻的呼吸聲,讓她的肌膚更加敏感,卻異樣的溫馨。
阿笙貪戀起這樣的溫暖,倦意襲來,歪頭睡著了。
她夢見了荀彧。
夢裏他依舊長身玉立,著一身瀟灑的淺藍色長袍,俊美無疇,甫一見便讓人挪不開眼。
但在他的身邊,始終挽著一位姑娘。
她倚靠在荀彧身側,兩人正在春櫻的漫天紛飛下坐於岸邊,共同翻閱一卷古籍,時而附耳談笑,時而又安靜沉穩。
那女子看不清麵目,隻依稀辨認出她秀美的朝雲髻,以及海棠色的重瓣襦裙。
兩人腰間的玉佩是成對的,合在一起便是晶瑩的雙魚,在日光下散發出瀅瀅的光,如珠聯璧合,天造地設。
她心裏既失望,卻又暗自希望著那女子是她卞笙。
第二天清晨醒來,她身上多了一件深色鬥篷,柔和的體溫滲進裸露的手臂,帶來絲絲暖意。
不見了荀彧,阿笙驚慌起來,陷入了一瞬間的絕望,正當要四處找尋時,他卻及時地出現了,手上還拿著幾隻紅紅的果子,微笑道:“早飯。”
她這才如釋重負,那顆提著的心總算掉了回去。
接過果子,紅豔豔的顏色脆得可人,咬下去口舌生津。
山賊已經退去,他吃完果子,道:“我們的車夫昨晚逃命去了,現在隻能我親自駕車。”
“你會嗎?”阿笙有些懷疑。
“君子六藝,禮樂射禦書數,否則豈能稱君子。”
阿笙不好意思地笑起來:“也是。”
他這樣完美的人,大概是無所不能的。
但想了想,她有些顧慮:“那山賊還會卷土重來嗎?”
“那些山賊殺了常侍段珪的堂弟一家,段珪豈能放過他們,也斷然不會失了這個立功建立威信的機會,此刻必然表奏朝廷前來征討。”
荀彧說得雲淡風輕但又如此肯定,好像一切都在他的籌策之中,逃不開他的掌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