亂成一鍋粥

  天地之大,慕榕不知道自己還有沒有家可以回,總之不是這裡,不在這一片冰天雪地的荒野。

  她的男人從溫柔鄉里趕來救她?這算什麼?因著愧疚想補償?還有什麼能比這個更可笑?

  「放開手。」墨雲霄佇立在她身前,狂風吹得衣衫獵獵作響,攏在袖中的手微微顫抖。

  他從不知道自己會有這麼一天,淪落到為一個女人渾身發抖,連多說一個字都像是耗盡全身力氣。

  多怕眼前美好的人兒只是一場夢,只是鏡花水月的幻影,轉眼就會破滅。但當他遠遠看見她被馬兒狠狠甩在地上,那瞬間就像人生所有的惡夢一起成真,墨雲霄慶幸自己來得及時,還能救下他魂牽夢繫的小女人,否則他苦心布局的一切又有何意義?

  「榕榕…」墨雲霄低聲輕喚,有種恍若隔世的怔忡。

  從別後,憶相逢,幾回魂夢與君同。今宵剩把剩把銀釭照,猶恐相逢是夢中。

  慕容想過千百種與墨雲霄重逢會是什麼場景,無論是天上人間,還是無間煉獄,她都不曾畏懼。

  但此時此刻她奔赴萬里的決心,在他面前,就是場不堪一擊的自作多情。

  聽見男人一如往常輕喚她的名,慕榕一言不發放下捂著臉的手,吃力地撐著厚厚的雪地起身。她知道他就站在觸手可及的地方,甚至能感覺到他深邃炯然的眸光一直注視著自己,然而她卻再也不認識他了。

  那些令你傷心寒心死心的人,也不過是仗著你的在乎,才有本事傷害了你還若無其事的出現。

  慕榕做了自己唯一能做的事,轉身就走。

  然而才踏出一步,右腳踝就傳來一陣劇痛,她沒能忍痛走出第二步,就落入男人寬闊溫暖的懷抱,被擁得死緊。那一刻,她不爭氣的只想哭。

  「放開我!」慕榕低啞的、恨恨的抗拒,一想到這個懷抱在不久前還屬於某個女人,她就恨不得拿刀剁了他的手。

  打不打得過是一回事,但她有權用各種形式表達自己的憤怒。

  「別鬧,先跟我回去。」墨雲霄緊緊抱著失而復得的小妻子,挂念著她身上的傷,正要打橫抱在懷裡,卻驚覺她渾身冰涼。

  他皺眉道,「怎的這麼涼?」

  然而回答他的卻是無邊的靜默,原本死命推拒的力道鬆了,纖細的身子像飄飄落下的細雪,毫無預警的軟倒,小女人昏了過去。

  「榕榕!」墨雲霄瞳孔驟縮,也顧不得什麼,抱著慕榕運起輕功就往城裡飛掠而去,貼著她後背的掌心源源不絕的送進暖流,但無論他如何努力不懈,懷中的小女人卻始終一動也不動,那股子安靜幾乎令墨雲霄的冷靜潰堤。

  方才他是見著隱身在柱子后目瞪口呆的玄蒼,才驚覺剛剛是慕榕鬧出的動靜,來不及細問就一路追著她出城,來時不覺得遠,此刻急著帶她回去,卻覺得這條官道長得不著邊際。

  當墨雲霄心急如焚的掠過城牆,連走大門都省略了,直接飛身躍進老宅子,沉聲喝道,「老傢伙,快出來!」迎接他的卻是一屋子咧著嘴傻笑的蠢蛋。

  白辰和玄蒼傻樂著衝上來,興奮的叫嚷道,「主子你沒事真的太好了!」

  不遠處赤炎面不改色的給了鼻青臉腫的青洛最後一拳,飛身過來單膝跪地,「主子。」僅僅兩個字,卻已經是他激動的極限。

  一干暗衛也都難得喜形於色,跟著王妃在冰封千里的官道跋涉而來,果然等到了活生生的主子,這趟路太值了!

  「都別廢話。」墨雲霄臉色鐵青,掀開披風露出懷中昏迷不醒的小女人,頭也不回的往樓上走。

  「白辰跟上,其他人滾去找老頭子。」

  察覺到事情的嚴重性,白辰頓時收斂起激動喜悅的心情,他就說嘛,依照王妃的個性,好死不死在青樓命運的重逢,肯定會掀翻半邊天的。

  現在好了吧,都把自己給氣暈了。

  白辰神情肅穆的仔細診脈,好半天才吁了一口氣,「主子,王妃這趟路過來原本就體力透支,加上在丹梁山受了風寒,如今一時氣血攻心才會昏倒,並無大礙……」

  不過這兩口子是咋搞的,一個跑一個追,也不至於弄得如此狼狽吧?

  他正要開口問問兩人天雷勾動地火的重逢都發生了什麼事,只見靜默佇立在一旁的墨雲霄臉色慘白,聽到慕榕並無大礙,似乎強撐的一根弦鬆了,嘴角竟滲出一抹鮮紅的血絲。

  「主子!」白辰慌了,忙不迭連聲喊道,「快來人!」

  推門而入的是臉色凝重的永安方丈,身形一閃,正好和白辰一起接住同樣暈厥過去的墨雲霄。

  「師父,怎麼會這樣?」白辰急慌慌的伸手探脈,這才察覺墨雲霄心息紊亂交錯,似是受過嚴重的內傷,如今經脈氣血逆行,若無功力深厚之人出手相助,只怕會傷勢加劇。

  永安方丈望著躺在床上不省人事的慕榕,一個頭兩個大,不禁無奈的嘆息,「我就說吧,天王老子都攔不住這娃兒,這不自己找來了?」

  墨雲霄那小子還信誓旦旦說他對自己媳婦兒有信心,信他個大頭鬼!

  他攙起墨雲霄,皺眉囑咐道,「霄兒身上傷勢未愈,方才必定是氣急攻心,動用內力所致。我先帶他回去療傷,榕榕就交給你了。」

  哎哎哎,他這都攤上什麼事了,一個個都是不讓人省心的主啊。

  永安方丈喚來幾個前院的丫鬟給白辰打下手,讓玄蒼領人守在外頭,調遣赤炎給自己護法,閉關為墨雲霄療傷。

  雖然有兩個傷員,但往日寂靜無聲的老宅子,因為慕榕的到來,悄悄有了幾分煙火氣,好似凜冬提前結束,春天穿過厚厚的磚牆,讓深埋在土裡的頑強種子破土而出,帶來一片生機。

  在此同時,丹梁城卻暗潮洶湧,將軍府、太守府、江南院,三點一線全亂成一鍋粥。

  青洛頂著被哥哥們熱情招呼過的豬頭臉,在城裡倏忽來去,忙活了半夜,直到天際露出魚肚白才回到老宅子,順道從暗衛們手中領回了個哭哭啼啼的女人。

  雖然眼淚瞅著挺讓人心累,但王妃見著她,肯定會心情很好,也就顧不上找他算帳了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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