放棄抵抗
慕榕正在心中暗笑,這都是什麼世道呀?明明廖放也不敢得罪劉剛,順著老鴇搭的樓梯下來便是,急色鬼還有臉裝成多情種!
她眼中閃過一抹狡黠的光芒,正想出聲把這趟渾水攪得更亂,此時緊閉的房門中突然傳來杯盞落地碎裂的聲音,伴隨著嬌柔婉轉的嚶嚀,「郎君.……」
那聲欲拒還迎的嬌嗔簡直酥到了骨子底,任誰都猜得到屋裡發生了什麼春光無限的情節。
這下子不用慕榕出手,廖放的臉就像調色盤一樣精彩,一陣青一陣白,最後漲得滿臉通紅,終究憋不住心中的氣悶,轉頭就沖著老鴇怒喝道,「放肆!不是說了對方會許佳兒一個明媒正娶的身份,如今卻……卻.……成何體統!」
那種叼在嘴邊的肥肉被一口吃掉、橫刀奪愛的不甘擊垮了廖放的理智,他越想越惱火,大喝一聲,使盡吃奶的力氣提腳就踹,脆弱的木門應聲破開。
慕榕原本看戲看得很淡定,這會兒也被廖放戲劇化的演出給激動了,扯著玄蒼的衣袖興奮得雙眼冒光,大型抓X現場可遇不可求啊!
瞧這太守之子弱不禁風的模樣,連她一根小指頭都打不過,還想撕逼?扯頭髮互毆?她暗自摩拳擦掌,瞅准完美的出場時機,打算來一出英雄救美!
然而接下來發生的一切,完全扼殺了她在內心排演好的劇本,瓊瑤阿姨主宰了一切,做夢都沒想到狗血雷人情節竟然血淋淋的上演。
一個清冷孤傲、低沉磁性、化成灰或者用上變音器,慕榕都絕不會認錯的嗓音像利箭一樣橫空竄出。
「何事如此吵?」
颼地一聲,利箭狠狠射中慕榕的心,她連喊痛的機會都沒有,眼前的世界就崩塌了。
在秋月宴那一夜,當她被皇后誣陷,墨雲霄現身為她解圍,就是說了這五個字,她絕對不會記錯。
如今同樣的五個字,同樣的那個人,她卻不敢相信這是真的……
他沒死,他真的沒死!
慕榕滿腦子嗡嗡作響,她應該為此欣喜若狂,但他奶奶的她合法領證的夫婿沒死就算了,一點屁消息也不給,竟然轉頭就在青樓買了個姑娘,這還……搞上了?
看戲的路人變成抓X的元配,這特么的什麼狗血劇情?
深怕自己忍不住放聲尖叫,慕榕死命咬住下唇,隱約嘗到了血腥味。
當那一身雲紋玄裳、修長挺拔的身影緩緩出現在門邊,她有如被宣判死刑,渾身血液瞬間降到冰點。
這世上再也不會有任何男人,能高冷得這麼引人犯罪!
慕榕不能思考,也拒絕思考,眼前的畫面衝擊力太大,如洶湧澎湃的冰風暴,帶著裹挾一切、毀天滅地的架勢淹沒了她。
感覺自己就像離水的魚,就快要不能呼吸,慕榕眼前發黑,只能像逃離洪水猛獸一樣轉身就跑,差點跌跌撞撞的摔下樓。
那支扎在心上的利箭,像是被一隻無形的大手冷酷地扭轉、狠狠地刺穿,痛不堪言。別說眼前只是長長的階梯,就算是個火圈她都特么一躍而入,再多待一秒她都會崩潰發瘋!
暗一駕著馬車守在巷口,慕榕渾然不知自己是怎麼跑到馬車旁,又是如何顫抖著聲音搶走了馬,當她混沌的腦袋稍微有點意識,已經策馬狂奔出了丹梁城,在空無一人的官道上沒命的疾馳。
刺骨寒風刮在臉上,慕榕卻絲毫感覺不到痛,她不能停下來,似乎只要往路的盡頭一直走,被遠遠拋在身後的一切就不會成真。
兩個人互相惦記的,那叫愛情。一個人瞎亂想的,那叫犯賤。她在大雪紛飛的黑夜裡,被淚水迷花了眼,滿心都是絕望。
墨雲霄沒有如期歸來,而這正是離別的意義。
當她熬過酷寒嚴冬的路程來到北方,他卻在溫柔鄉里四季如春。
最讓人難以承受的是直到這一刻,她仍不忍心恨他怨他怪他,反而因為他平安活著而鬆了一口氣。
這麼多日子以來的音訊全無,生死兩茫茫,原來就是他說再見的方式,是她自己一廂情願以為他有苦衷。如今就算他曾經是生命中最亮的星子,也要從她的小宇宙里無情的划走。
也是,他們原本就是相距光年以外的兩個靈魂,短暫的相遇根本沒有任何意義。慕榕只是沒想到,自己人生中第一次失戀竟然也同時失婚了。
慕榕狠狠地抽了一鞭子,試圖讓馬跑得更快,沒想到平時溫馴的馬兒竟嘶聲長鳴,陡然揚起前蹄,猝不及防的將她和馬鞍一起甩下了馬背。
那瞬間,她被重重摔落在地面,還來不及感到錐心的疼痛,身體就下意識的翻滾躲避馬蹄的踩踏,那直甩著頭噴氣的馬兒發了狂,隨便一下都能讓她粉身碎骨。
慕榕終於感受到瀕臨死亡的恐懼,黑暗之中隱約可見龐然巨物狂吼撲騰,躺在地上的她卻避無可避,渺小到像只弱不禁風的螻蟻.……
「往左!」微微顫抖的清冷嗓音在她耳邊乍然響起,慕榕沒有思考就聽話的往左一滾,正好躲過重重落下的馬蹄,接下來發生的一切,如電光石火般迅速,快得她來不及跟上。
長劍白芒劃破夜空,刺在馬兒的右腿,馬兒一吃痛,撒開蹄子往慕榕的反方向拔腿就跑,竄入官道旁的野樹林,急促雜亂的蹄聲漸行漸遠,天地之間只剩下呼嘯而過的風聲,還有慕榕如擂鼓般的心跳聲。
她緩緩坐起身,身上痛得快散架了,這命可真夠大的,摔了馬還沒被踩死,究竟是要感謝上天的眷顧還是怨恨命運的嘲弄?
寒氣襲人的黑夜裡,伸手不見五指,當那股熟悉的絲柏松香隱約沁入鼻息,慕榕一怔,竟然下意識的捂住臉。
她早就知道他來了,那聲怒吼混雜著擔憂、懼怕和冰冷的怒意,慕榕無力聽懂那背後藏了多少矛盾糾結的情緒,她也不想懂。
當馬蹄落下的那一刻,她甚至想放棄抵抗,悲哀地想著如果自己就這麼死了,或許能回到真正愛她的人身邊也說不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