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七章 昭然若揭
烏雲壓頂,悶雷滾滾,春季裏雨水開始多了起來,沒一會,滴答滴答,淅淅瀝瀝的細雨沾在青石板路上,屋簷上積滿的雨絲從瓦礫上掛下,看似一副垂簾一般。
盛京城北巷尾的民宅,一輛馬車駐足在前,辛魚羊掀開簾子,左右張望片刻才跨身下車,雨滴還沒來得及沾上他的青衫,他便已經快速的隱入門內。
辛魚羊邁著快步穿過了蜿蜒的長廊,無暇顧及身邊的一景一色,在圓形拱門處頓了頓,又重新展開手裏捏著的一個紙團,他的臉上浮現出一抹意味深長的笑容。
“辛公子,我家主人已經在裏恭候多時,請隨奴婢來。”一位侍女已然恭候在門內,向他福了福說道。
辛魚羊微微作揖,回道,“有勞姑娘了。請。”
由侍女在前引路,將他帶入了會客的廳堂。
淩霜著一襲湖藍色的繡花廣袖長裙,站立在側,卸下了一些嫵媚,多了幾分秀雅。
她見了辛魚羊,側身屈膝略行一禮,柔聲道,“奴家見過辛大官人。”
辛魚羊回以一禮,“淩姑娘客氣,辛某愧不敢當。”
淩霜起身招呼辛魚羊入座,並使了個眼色。
侍女會意,即刻欠身退了出去。
辛魚羊側首等待片刻,並沒有入座的意思,“淩姑娘,此為太子殿下托辛某交於您的手書。”辛魚羊將手中的紙展平,放在手上,遞給了淩霜。
淩霜挑了挑繡眉,伸出玉手,隔著一方絲帕接過了紙條,垂目看了看紙上的字,隨即淺淺一笑,轉身走向了桌案,取出一個火折子,在其頂端輕吹一口,點燃了火折子後,將紙條置於火焰頂端,瞬間紙被引燃,一角變成了焦黑色。
小小的火焰印在淩霜深邃的雙眸中,像難以捕捉的火蟲子一般飛舞不停,不一會便從淩霜的纖纖指尖滑落至桌案上的筆洗裏。
“素聞淩霜姑娘才色俱佳,今日一見果然有傾國之姿。”辛魚羊貼近淩霜的身背,手指輕輕拂過她的發絲,卷起一小撮,放在自己的鼻尖下,聞了聞。
淩霜微微轉身,莞爾一笑,而後將辛魚羊繞在手中的青絲緩緩抽回,繞過他的身側,淺言道,“辛大官人,您可折煞奴家了,不知太子殿下可有別的交代?”
辛魚羊用眼角餘光掃了一眼屋子的各個角落,隻見在帷幔處一抹桃紅色的裙角一閃而過,隨後他又豎耳細細聽了聽,這才放下心來,跟上了淩霜的腳步,忽然正色,低聲說道,“淩霜,多虧了你,太子已經對我深信不疑。”
“我會按照他的指示將你安插進刑部,不過未必能真正的讓你進入廢太子案中,畢竟你曾是朱允承的謀士。”淩霜用絲帕掩在朱唇上,輕聲回道,“稍後的一切還得靠你自己。”
“放心,在回京的路上,我早已有了打算。”辛魚羊稍稍前傾,附在淩霜耳畔,說道,“太子沒多餘交代,倒是門主……有交代。”
淩霜伸手擋在辛魚羊口邊,又四下瞥了瞥才移開了去,“門主有何指示?”
辛魚羊與淩霜細聲耳語了兩句,淩霜忽然雙眼圓瞪,皺起了眉頭,“門主真的想要速戰速決?”
辛魚羊凝重的點頭,“門主那怕是有了別的想法。我已經按照門主的意思,勸太子向七皇子下手了,現下恐怕事情應已經辦成了。”
“你是說皇後的嫡子?”淩霜頗感詫異。
“是,如此一來太子即便勝利班師回朝,也會因為沒照顧好嫡子而受到皇後娘娘的憤恨。不過……我並沒有讓太子取其性命,就是不知這朱允厚會不會由於太過於心急而失了分寸,這就未可知了。”辛魚羊說著勾起嘴角邪邪一笑,與其慵懶的眼神形成了鮮明的對比。
“嗬,你還真是膽大,太子居然會這麽輕易就著了你的道,想必他自己也是蓄謀已久了吧。就差你這一把推波助瀾罷了。”淩霜言語中雖帶著調侃意味,卻是一語道破太子的心機。
辛魚羊用手指勾了一下淩霜白嫩的下巴,曖昧的說道,“那也要多虧你給我的提點啊,你說是嗎?”
淩霜眉眼微睨,纖指在辛魚羊的胸膛畫著圈,悠悠的說道,“朱允承去北仁府找過廢太子,並且現在恐怕已經去了潁州,不知你的謀劃會不會落空呢?”
辛魚羊自信滿滿的笑著,一手捏住了淩霜打轉的手,另一手抱住了她那不堪一握的纖腰,往自己邊一緊,兩人的鼻尖就差分毫即可碰觸到一起。
“嘖嘖嘖,小美人兒,你跟著太子那廢物太可惜了,門主實在是暴殄天物,怎麽能讓你這麽個尤物落入那個畜生之手。”辛魚羊聞著淩霜身上不斷透出的沁人香氣,很是享受。
淩霜雙手抵著辛魚羊的胸膛,臉朝後向上揚起一點,與他保持著一段距離,“什麽樣的人應該在什麽位置上,門主心裏清楚的很,怎能容得你來置喙。”
辛魚羊聽罷,鬆開了淩霜的身子,說道,“你怕不是心裏早已有人了吧?”
淩霜退開了兩步,麵不改色的回道,“辛大官人,若是沒有其他的事,奴家這就不多做挽留了,青梅,送客。”
不多會兒,方才那位侍女又回了進來,站在門邊委著身子等候著辛魚羊。
辛魚羊輕笑著作揖道,“淩姑娘,辛某多有叨擾,就此拜別。”
“哪裏,哪裏,連茶都沒給辛大官人喝上一口,是奴家照顧不周,還望辛大官人海涵。”淩霜婀娜的身姿向下沉了沉,頷首說道。
侍女青梅很適時宜的說道,似乎在催促著辛魚羊離開,“辛公子,這邊請。”
外麵的雨下的比先前更大了些,馬車的車夫見辛魚羊步出門外,便打著油紙傘迎了上去,誰知辛魚羊隻是接過油紙傘,便交代了車夫自行駕車離去,自己則打著油紙傘,漫步在這雨中盛京的小巷裏。
他的青紋靴悠閑地踏在浸滿水的青石板上,並側耳靜靜地傾聽雨滴敲擊身邊各種東西的聲音,時而清脆響亮,時而啞悶低沉。
油紙傘遮住了他一半的臉麵,看不清他的麵容,他的身上仍然是那一身素雅的青衫,。
辛魚羊從小巷步入了大街,由於下雨,街上的行人很少,均行色匆匆,與他的悠閑散漫形成了鮮明的對比。
噠噠噠……一陣細碎的腳步聲由遠及近。
來人穿著蓑笠與辛魚羊差點撞了個滿懷,辛魚羊稍稍側身,雖躲過了一劫,可還是被那人的蓑笠沾的滿身是水滴。
辛魚羊轉頭看向那人,而那人隻是朝他頷首示意了一下,便頭也不回的匆匆的離開了。
並不生氣的辛魚羊,低頭拂袖撣去了一些水珠,竟看到插在自己衣襟裏的一個錦囊,他倒並不心驚,隻是用手將錦囊往裏又塞進了些,把傘麵抬起一些,而後反身看向方才那人離開的方向看去,雖然那人早已不見了蹤影,可辛魚羊的臉上莫名的閃現一絲笑容。
再轉過身繼續前行,辛魚羊竟哼起了小調,“心也悠悠,意也悠悠,若為日月,若為星辰,淩霜淩霜,吾為卿狂。哼……”
另一邊廂,淩霜在送走了辛魚羊後,便回到了臥室,斜靠在窗邊,一雙翦水秋瞳出神的望著窗外的雨景。
她思慮著方才辛魚羊湊在耳畔所說的話,門主要她盡快的解決太子及四殿下之間的事,這讓她的內心有些焦灼不安,不知門主那邊是遇到了怎樣的阻滯才會突然打亂了節奏,而且辛魚羊的出現,是否是預示著門主對她的能力產生了懷疑。
而且,很少有男人能讓她捉摸不透,但這個辛魚羊就完全讓她猜不透,方才雖然他將她擁在懷裏,也狀似親昵的聞著她身上的幽香,卻從他的眼神裏絲毫感覺不出一絲的情感波動。
前些日子,在北仁府外與朱允承及柴駿正麵交手,在她看來朱允承可比太子精明百倍,身手應該也遠在太子之上,卻是是太子極為有利的競爭對手,若是七皇子真如辛魚羊所願已經被太子設計陷害,那麽幾乎所有的隱患都已排除,太子回程後確也會與朱允承進入你死我活的繼位爭鬥中。
朱繼武正值壯年,對朱允厚來說,要想繼承大統尚需一些時間,那麽……念及此,淩霜忽然心中有了打算。
淩霜搖了搖頭,將手背搭在了額頭上,與辛魚羊會麵後,不知緣何就感覺到頭有些隱隱作痛,興許是諸事煩心所致,也或許是這鬱結的天氣所致,“青梅。”淩霜輕聲喚道。
青梅應聲道,“是,姑娘。”
“備車,我要出去一次。”
“奴婢鬥膽,敢問姑娘要去哪裏?”
“刑部侍郎府。”
“是。”
淩霜從床邊櫃裏取出了一盒紅色藥膏,用小指挑起了一點,輕輕的點在兩邊太陽穴上,揉了揉後,頓感神清氣爽,這才在架子上取了一件披風,披在了身上,出門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