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學武

  蘇儀很想立刻應下,但他知道祖父性情穩重,不會無緣無故提出這個條件。


  我們院子是出了什麽問題嗎?他謹慎問道。


  無他,隻是要你在寒假期間負責交租而已。蘇從流轉過身來,淡淡道。


  聞言,蘇儀心中凜然。


  他想起,在吳郡,家家戶戶都要向武盟交租。


  說是租金,或許稱其為土地稅更合理,因為吳郡城內外的土地不歸官府所有,而是由武盟掌控。


  不管是誰,隻要在這片土地定居、經商、耕種,都要向武盟交租。


  所謂的武盟,顧名思義,就是習武者建立的聯盟。


  習武者本來就比平民更強,當他們抱團在一起,形成一股團結、且難以反抗的力量時,就能輕易改寫一座城的格局。


  蘇儀聽說,就連官府的那塊地也是向武盟租的。


  吳郡全城街道九橫八縱,還有一條大運河貫穿南北,劃分出共計一百個裏。


  除了一些特殊區劃以外,有八十多個裏是住宅區,他家就坐落於運河西南麵的玉池裏之中。


  武盟下轄數十個武學院,分別負責各個裏的治安維護和租金收取。


  由於他家院子比普通人家大出不少,所以要交的租金也是後者的好幾倍。


  蘇儀思忖片刻。


  好,我答應您。他很快得到了結論。


  寒假期間,私塾沒有收入,而祖父既然提出這個條件,想來也不會輕易支援他。


  這無非就是能不能賺到足夠錢去交租金的問題。


  蘇儀身懷金手指,隻要學了武,普天之下大可去得,就算混得不好,給人當保鏢門衛,或是去押鏢送貨,也不愁錢。


  隻要他按時繳租,這間院子應該能確保無虞。


  得到答複之後,蘇從流目懷深意地看了蘇儀一眼,也不再多說了。


  到了正午,吃過午飯,他將一張金票和一封信遞給了蘇儀。


  吳郡所謂的金票,就是由特殊金屬打造的薄卡片,像是支票一樣的事物。


  這是一年的學費,還有臨河學院的介紹信,那裏的院長是我的熟人。


  蘇從流說出臨河學院的具體地址後就離開了,蒙童們正等著他下午的授課。


  蘇儀心懷感激收下,一看麵額,印著郡城刀行,一萬刀。


  他頓時心頭微顫。


  沒想到學武這麽貴,一年要一萬刀……


  蘇儀知道刀是吳郡的硬通貨,其實就是刀形的鑄幣,其長度約一指,大多以銅和銀為底。


  一枚青銅刀幣的購買力大體等同於他前世的一美刀,可購二斤糧、二兩肉。


  一萬刀,差不多就是六七萬元了。


  如果靠打零工,蘇儀懷疑自己可能幹幾年都攢不起這麽多,沒等學武,恐怕就被金手指吸幹了。


  而且他明白,這些錢隻是敲門磚,真正費錢的地方還在後頭。


  難怪坊間傳聞,窮學文,富學武。蘇儀搖頭。


  他可以想象得到,練武過程哪怕稍有閃失,就得付出一筆不菲的醫藥費。


  而且要讓自己變得強壯,大魚大肉和天材地寶也必不可少。


  一套趁手的兵器和護具,可能窮人做工半輩子都買不起。


  哪怕他身懷金手指,也得靠大吃大喝來積累能量,開銷同樣不低。


  懷著複雜的心情,蘇儀向正在洗碗的老姐知會一聲,便興匆匆出了門。


  臨河學院就在大運河的東側,一個叫作魚厝裏的區劃之中。


  過了石橋,蘇儀遠遠聽見河邊有一陣哀嚎聲傳來,其中夾雜著沉悶的毆打聲。


  到了近處一看,有一名身穿武者短打的壯漢,將幾名漁夫模樣的中年人打到頭破血流,哀聲求饒。


  聽爭執內容,應該是漁夫們屢次拖欠碼頭停泊口的租金,理由是臨近冬至,漁獲減少,所以抱團抗爭。


  可惜人多也無濟於事,還是挨了揍。


  武者最終忍無可忍,留下最後通牒,要麽交租,要麽沒收漁船,二選一。


  等到蘇儀走近,武者惡狠狠地瞪了他一眼,似乎心情很不好。


  蘇儀立刻低下頭,緊了緊懷中的金票和信件,加快腳步離開了這裏。


  要是我交不起租金,也會像這些人一樣。他的心情變得急切起來。


  根據祖父指示的方位轉進一條小巷,蘇儀很快找到了臨河學院的所在地。


  這是一間寬廣的大院,牆頭鋪著整齊的青瓦,沿牆的青苔都被刮得幹幹淨淨,留下一道道刮痕,可以看出時常有人打理。


  大門是厚重結實的雙開木門,通體上漆,沒有門環,門額上掛著臨河二字匾牌,金鉤鐵劃,蒼勁非凡。


  門旁有一扇窗戶,蘇儀知道這是門房的應客口,便走上前去,敲了敲窗戶。


  很快就有人開了窗,是一名佝僂的老人。


  來幹嘛的?他看了一眼蘇儀,問道。


  來學武。


  門房慢悠悠點燃煙袋,吸了一口,吐出一道煙圈。


  他用食指敲著窗台,又問道:帶夠錢了嗎?


  蘇儀立刻將金票交了上去,然後又遞上信件,恭敬說道:這是我家祖父的介紹信,能幫忙轉交給院長嗎?


  門房收了錢,臉色卻不太好看。


  等著。


  說罷,隻聽嘭的一聲,窗戶被重重關了起來。


  蘇儀一頭霧水。


  火輪微暖,柔風和暢。


  蘇儀被晾在門外足足半個時辰,曬得渾身暖洋洋的,巷中幾乎無人往來,也樂得輕鬆。


  待到太陽往西方傾斜,蘇儀甚至開始懷疑門房拿錢跑路,這時,大門終於開了。


  門房隨意瞄了眼,見蘇儀宛如釘子般杵在門口,便偏頭示意他進來。


  蘇儀鬆了口氣,連忙跟上。


  學院是四合院構造,進門正對一麵影壁,繞過它,又進一道門,才能見到正院。


  光是正院的占地麵積,就比蘇家院子大出五六倍不止。


  院中是整片空地,地上的黃土被踩的平平整整,連棵樹都沒有,倒是在周圍立著十多個兵器架,一看便知是練武之地。


  此時院裏已有十幾人,男女都有,正三三兩兩聚在一起,比對招式。


  有幾個人注意到門房老人和蘇儀,隻是微微點頭致意,便又將注意力移了回去。


  蘇儀心中感慨,這是他來到異界後,第一次體驗到練武比招的氛圍。


  門房帶著蘇儀來到北麵正堂前,敲了敲門,便站到一旁,示意蘇儀自己進去。


  進屋就是一間書房,有個和祖父差不多年齡的老者正手握書卷,專心讀書。


  他發須皆白,高挺的鼻子上架著一副眼鏡,明明是一道儒雅老書生的形象,但蘇儀卻覺得他舉止穩健,氣息均勻,仿佛隨時能借勢跳起,打上一套太祖長拳。


  見人進來,老者推了推眼鏡,熟視蘇儀,突然笑了起來。


  我道是誰,原來是蘇兄的孫兒,他近來身體可好?

  勞您費心,祖父一切安好。蘇儀回答。


  那就行,我已經看到介紹信了,你叫蘇儀是吧?是個好名字。老者談吐清晰,這個年紀學武,還不算太晚,雖然已經過了塑骨的黃金期,但隻要踏實肯學,還是能練就一身武藝的。


  隨後老者又起身說道:今天開始,你就算正式入了臨河學院,我姓章名雲天,和你祖父是舊交,你可以叫我一聲章伯。


  章伯。蘇儀立刻行晚輩禮。


  章雲天點頭,似是滿意於蘇儀的乖巧,招手示意他跟上來。


  蘇儀跟著他進了書房裏屋。


  裏屋像是一間祭祀所,進門正對著就有一尊木造人像,上的漆已經很舊了,人像的腳下供奉著香爐和新鮮水果等物,整個房間煙霧繚繞,彌漫著刺鼻的香味。


  這是我們臨河學院的祖師爺,你先拜兵聖吧。章雲天走到一旁,取了幾支香,點燃後遞給蘇儀。


  蘇儀在家裏也學過祭禮課程,便對著兵聖像行了一套禮,然後把香插在爐灰裏。


  他出身書香門第,禮儀得體,看得章雲天頻頻點頭。


  接下來,我就傳你本院的兩門功法,其一是兵聞拙速,其二是帶甲十萬,剛入院隻能學一個,若無意外,學到通透以後才能學第二個,你選一個吧。


  蘇儀聞言稍感吃驚,兵聞拙速和帶甲十萬,不都是《孫子兵法》上的原文嗎?


  他因祖父的要求,惡補過這個世界的典籍,發現這裏的曆史和古華夏差不多,有春秋戰國、有百家爭鳴、有秦漢唐宋、有各種古華夏用於科考的四書五經……


  要不是身懷金手指,蘇儀肯定會以為自己穿越到了普通的古代。


  現在聽見武功居然和他熟讀的經書有所關聯,無論如何都顛覆了他的認知。


  是這世界武功本就源於文道,還是說它不過是假托聖典之名的普通拳腿功夫?

  為了確定這一點,蘇儀小心翼翼問道:請問章伯,這兩門功法都有什麽作用?

  兵聞拙速,入門時,行動迅速,通透後,日行千裏而不疲﹔帶甲十萬,入門時,氣勢高漲,通透後,勢如萬人之雄渾。


  聽完,蘇儀心中愈加困惑,他本來以為自己會學到冠以諸如天霜拳、無影腳、辟邪劍法之類名稱的拳腿兵器武功。


  看來,他所熟悉的武功體係在這個世界並不適用。


  章伯,這兩門功法,好像不算是武功吧?蘇儀老實吐出自己的疑問。


  噢?那你覺得什麽才是武功?

  武功不是什麽什麽拳,什麽什麽腿這類命名招式嗎?

  哈哈哈。章雲天大笑起來,連連搖頭,你沒接觸過武學,難怪有此誤解,你所謂的命名招式隻是表麵,而我教授的則是內涵。


  請章伯賜教。蘇儀擺出洗耳恭聽的姿態。


  試想一下,你學成兵聞拙速,鞭腿如閃電,進退自如,而學會帶甲十萬,拳勢如泰山,無人能擋。


  章雲天來回渡步,又道:隻要速度快,氣力大,出招便是最快最重的拳和腿,又何須花裏胡哨的名字呢?

  他說得頭頭是道,蘇儀背脊一挺,心領神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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