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金手指
金山銀山難敵肉山,位高名高不如喝高。
將這句話視為人生信條的蘇儀,此刻幸福到了極點。
往左看去,無數菜肴精妝細琢,魚葷齊聚、引人垂涎﹔轉頭向右,高盞闊杯美酒繽紛,香風熏麵,光是深吸一口氣,就仿佛要醉倒了。
我難道是在做夢?
蘇儀此生從未嚐過如此饕餮盛宴。
他欣喜之至,伸手就要大塊朵頤。
但忽然一道雞鳴聲響起。
蘇儀絕望地看到眼前所有酒菜迅速遠去,直至消失於視野的終點。
然後——
他醒了。
朝霞既上,晨光熹微。
蘇儀從鋪著茅草的矮床上挺身而起,發出一陣懊惱的咕噥聲。
清晨的屋內視野暗沉,四周的家具擺設依稀可見,這裏並不是他熟悉的房間。
一個月了……蘇儀恍惚間喃喃道。
他穿越到吳郡,已滿一月之久。
由於沒有繼承前身的記憶,在起初,蘇儀對陌生的環境不免感到茫然無措。
但經過努力收集情報與沒日沒夜的忙碌後,他最終還是適應了新的生活。
可憐的是穿越至今,他還沒吃過一頓飽飯。
倒不是囊中羞澀、也並非受到虐待。
導致他食不果腹的罪魁禍首,是他的金手指。
蘇儀抬起右手,見到食指正散發出淡淡的熒光。
金手指,顧名思義,就是他這根被染成金色的右手食指。
它可不僅僅是好看而已。
金手指能吸收蘇儀從食物攝取的能量,並將其儲存起來,用於修改武功等級。
能量儲存足夠多後,它就會發光,這代表著可以啟用修改功能了。
可惜巧婦難為無米之炊,蘇儀至今還未習得任何武功。
因此他也沒嚐試過這個功能的真偽。
咕咕咕……蘇儀腹中饞蟲開始抗議。
修改功能暫且擱置一旁吧。
現在最大的問題就是,金手指的吸收速度太快,導致他飯量大增。
尋常人的一頓飯,會被他幾分鍾之內就消化掉。
因此他每天都饑腸轆轆,整個人都瘦了一圈。
日有所思之下,如適才的酒池肉林之夢,他幾乎每晚都會夢見,十分撓人。
得想辦法開小灶了,不然還沒習武就會被吸成人幹。
長歎一聲,蘇儀起床就衣,推門而出。
冷風如刻,寒流似鐵。
天剛蒙蒙亮,十步以外不見霞光,在他家的土院子裏,有一隻公雞正昂首高鳴。
就是這家夥打攪了他的美夢。
蘇儀大跨步走了過來,一把捏住公雞的喉嚨,惡狠狠道:再叫,再叫晚上把你燉了下酒!
但畜生怎能懂人語?公雞隻撲騰兩下,再無其他反應。
蘇儀隻能按下滿腔鬱結,將公雞扔進窩中,開始打水洗漱。
他四下掃了一眼自己居住的土院子,這是他在吳郡的家——唯一的安身之所。
院子是很普通的天井格局,四麵都是房屋,白牆青瓦,圍著中間的四方空地。
北側大屋是學堂,東西兩側則是一家人的起居室,院門開在南邊。
院中栽有兩棵老樹,葉子稀稀拉拉,中央挖有一口井和燒水用的石篝火,角落裏還養了一窩雞。
在巷弄縱橫的玉池裏民區之中,他家的條件其實算是非常優越的了。
隻要出了院門,就能看到其他人家那整排漏風的木屋,到了夜裏總是嗚嗚作響。
將燒開的水倒入木盆中,看著沸水在冬日早晨的寒冷中掙紮著吐出蒸汽,蘇儀站在木盆前,探出頭,審視著自己在水麵上印出的倒影——
平庸但很耐看的五官,尖細平滑的下巴,與刻意剪短的頭發。
如果我是小說主角,肯定會被描寫成一個大帥哥吧,希望作者別不知好歹。
正洗漱著,這時,院外傳來一道急促的腳步聲。
聲音由遠及近,不多時,一名二十來歲的女子推門進入院內。
她身材較矮,但捋起的袖口中可見肢體壯實,烏黑油亮的長發被束起來擱在肩頭,長相平凡,皮膚粗糙,一看就是自小幹粗活長大的女性。
她看到蘇儀就笑道:儀兒,起來啦。
嗯。蘇儀點點頭。
她叫蘇芳,是蘇儀唯一的姐姐。
蘇家三代同堂,而且是書香門第。
祖父蘇從流當過官,退隱之後在家中開了私塾,周圍幾個裏的孩童大多都會來這裏就學。
至於自家父母,蘇儀隻聽說他們中舉之後去了京城求學。
第三代就是蘇芳蘇儀姐弟兩人了。
兩人很默契地沒有太多對話,蘇芳打了半桶水,看樣子也要燒水洗漱。
蘇儀把汙水倒入排水溝,正想把木盆遞過去,這時,他注意到蘇芳的黑眼圈。
你昨晚沒回家?蘇儀一愣,他還以為對方是早上出門剛回。
是啊,畫舫那邊出了點事。
說著,蘇芳神色一暗,欲言又止。
蘇儀想起所謂的畫舫就是古時候的遊船,做的是正經的酒樂生意。
蘇芳是畫舫後廚做工的傭婦,工作內容是洗碗洗菜洗衣,以及照顧藝人女孩的生活起居。
她才無所長,隻識了些字,輪不到她接待客人,所以賺的錢也不多。
也許是覺得說出來會輕鬆點,她最終還是歎息一聲,解釋起來。
昨晚有個官老爺來畫舫遊樂,點了幾個女孩給他彈琴跳舞助酒興,結果……她頓了頓,又說,結果這個官老爺的婆人找上門來了。
婆人,就是吳郡方言中的妻子。
然後呢?蘇儀問。
這婆人脾氣好生火爆,也不聽解釋,當頭就把官老爺打了一頓。
為什麽?蘇儀一愣。
好像說是看不過自己的丈夫花天酒地。蘇芳搖頭,她學了一身武功,下手很重,差點沒把人打死。
聽到武功二字,蘇儀心緒一動。
但不等他追究,蘇芳又繼續說了下去。
然後有幾個女孩就上去勸架,但也被她打傷了。她張了張嘴,突然眼眶泛紅,柳妹妹傷得最重,臉也被劃爛了,可能以後……
說到此處,蘇芳自顧自歎起氣來。
蘇儀頓時默然,柳氏是蘇芳照顧的幾個女孩之一,兩人關係情同姐妹。
前者和他也有過一麵之緣,長得非常漂亮,在他見過的女性中絕對排得上前三。
因為老姐經常在飯桌上提及柳氏的才華,蘇儀本來對她很有好感,沒想到她竟然一夜間遭受如此大難。
他知道,對藝人來說,毀了容,就等於毀了一生。
她就一點不講理,下手這麽狠?蘇儀悻悻道,他丈夫不是當官的嗎?
有人學了武功仗著一身蠻力欺人,能講什麽道理?蘇芳咬著嘴唇,別說是當官的,他們連老天爺都——
咳咳!
蘇芳正說著,突然被一道刻意的咳嗽聲打斷。
兩人都往身後看去,隻見祖父蘇從流背著手從東屋走出,滿麵嚴肅。
祖父明明已年過花甲,但精神與身體卻沒有絲毫萎靡,長得又高又壯,年輕時的孔武模樣清晰可見,若非他那一把花白的大胡子,蘇儀說不定會當他是個中年人。
和自己無關的事情別嚼舌根,快去燒早飯。蘇從流板著臉對蘇芳沉聲道。
哦。後者低下頭,連忙擦了把臉,小跑著去了後廚。
蘇從流接著看向蘇儀,這才揚起一絲和藹的表情。
他語重心長道:儀兒,你也快回屋讀書吧,很快就要開辦縣試了,現在正是關鍵時候,不要誤了前程。
聽到這句話,蘇儀沉默了。
他想起縣試就是科舉的第一步,隻要合格就能自稱童生了,再往上就可以考秀才。
因為生在書香門第,祖父對他的學業非常上心,前者待人嚴格,說一不二,又是家中頂梁柱,兩姐弟都不敢忤逆他。
有幾次蘇儀在飯桌上提出想要打工掙錢,但都被祖父拒絕,原因是會耽誤學業。
蘇儀好歹也受了祖父的供養之恩,也想回應對方的期待。
所以在穿越之初,他雖說失去了相關記憶,但也努力補過功課,想要入仕為官。
但經過一個月以來的調查,蘇儀算是初步了解了這個世界的局勢。
簡單來講,就是皇權式微,武道為尊。
很多習武者內心瞧不起普通人和讀書人。
就以蘇芳帶來的消息舉例,一個女性武者,肆無忌憚闖入營業場所,在大庭廣眾之下把當官的說打就打了,還傷及無辜,簡直目無王法。
這種事在蘇儀前世都可以上報紙,惹來萬千非議,但在吳郡卻不值一提,因為這裏每時每刻都有類似的事件上演。
這是個習武者橫行霸道,普通人苟延殘喘的世界。
就算蘇儀取得功名,又能如何?
恐怕還沒等到他經曆官場險惡、沒倒在官場上,反而是莫名其妙被某個暴脾氣習武者打死,那真就貽笑大方了。
想法至此,蘇儀猶豫再三,還是開口道:阿公,我想學武。
聞言,蘇從流眼中閃過一絲訝色,很快仿佛想通了什麽一般,搖頭歎息起來。
我看著你長大,知道你想學武的理由。他走到蘇儀身邊,說道,但一直以來,你隻聽說習武者的光鮮和跋扈的一麵,你有見過他們背後的付出與犧牲了嗎?
我……
蘇儀剛開口,便被蘇從流打斷。
其實,入仕為官已是晉升最輕鬆的渠道,你要不願,我不強迫。蘇從流正色道,你若覺得習武更好,我可以支持,但有條件。
您說。蘇儀知道有戲,連忙點頭。
私塾寒假在即,趁這機會,我準備出一趟遠門,蘇從流背過身去,在回來之前,你需看好這間院子,若能保證擔起這個責任,我就許你學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