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三章 貓引回憶往昔情,佳人不再音容存
從太後的廣元宮內出來,姬宏鐸依然下不了決心就這麽草草的發落了崔壬。而且,據風月白提供的證據所示,直接參與其中的也並不是崔壬,而是他的兒子崔遷,正是三月份景姿要嫁的那個崔遷!
“聖上,回宣政殿嗎?”
雪已經停了,宮道內拿著掃帚鏟子的太監們正在認真的除雪。不知從哪裏竄出了一隻野貓,喵的一聲從姬宏鐸步攆前跑了過去。這一叫喚,讓成海剛才問的話白問了。因為,姬宏鐸所有的注意力都集中到了這隻野貓身上,他心中的噩夢又來了。
他還記得穩婆懷裏抱著一個藍靛色的繈褓,一團血肉模糊的東西就在繈褓裏靜靜地躺著,那該死的穩婆還把繈褓遞給他,讓他抱抱自己的孩子。這哪裏是什麽孩子?沒有哭鬧,雙眼緊閉,他嚇得把繈褓扔在了地上,一根細長的尾巴最先掉了出來。
“聖上!”
成海的呼喚,將他從恍惚間拉了回來。
“打死它,打死那隻貓!”
他怒吼著,抬步攆的太監們都被嚇了一跳,成海順著他手指的地方看過去。空無一物,可剛才那隻貓就是在那裏消失的。成海明白了,讓人趕緊去把宮裏的貓都清理出去,並輕聲告訴姬宏鐸:“不會再有貓了,不會再有了。”
“太後宣夫人病得厲害,先去玉陽宮吧,朕去看看她。”
具體是什麽病,太後也沒有清楚,隻是在本就為景掣的事鬧得不愉快時,草草了幾句,便打發他離開。
聖駕在玉陽宮外停了下來,如雪將魏帝迎到內殿中,賀輕眉躺在床榻上,目光呆滯,容易受驚。看到魏帝進來,她恐懼的拉被子蓋住了自己,直到魏帝緊緊地抱住她,才止住了她不自覺的顫抖,將腦袋探了出來。
“夫人這是怎麽回事?”
姬宏鐸責問著看診的太醫,太醫們麵麵相覷,這其中有許多忌諱,他們不能回避。最終許老太醫無奈地歎氣道:“宣夫人這是癔症,乃是由於受到驚嚇所致。”
“受到驚嚇?什麽驚嚇?”
這個問題,太醫自然回答不上來,隻能由她貼身的女史如雪來。如雪也知道,一旦提到肖瑞文,一定會勾起魏帝不願再回憶的往事。可是,所有人的眼光都集中到了她的身上,她無處可躲。
那夜沒讓嚇死,已經是如雪的福氣了,今就算在劫難逃,也隻能硬著頭皮。
“除夕宴後,夫人在返回玉陽宮的途中見到了懿夫人的亡魂,還.……”
她的每一個字姬宏鐸都不願意再聽,他鬆開了抱著賀輕眉的手,指著如雪嗬斥道:“胡八道,哪有什麽亡魂?分明是你們伺候得粗心,使夫人染疾。”
“聖上,如雪沒有胡,姐姐那夜確實是被懿夫人的亡魂所嚇,她將那個血肉模糊的孩子扔到了姐姐的懷中,姐姐的身上全是鮮血,這是不爭的事實。”
這一幕正好被前來看望賀輕眉的華美人看到,便冒死為如雪了句公道話。可於姬宏鐸而言,卻隻會加劇他內心的不安,為什麽所有人都要在今提及懿夫人,那個可憐的女人,在無比絕望中死去。
因為那個被人們成是妖孽的孩子,她和她的家人背負了多少咒罵與羞辱。甚至,她的父親還在自己事業如日中的時候,提交了辭呈。肖氏至此在魏帝國權力的中心消失,就像一場大風過境,什麽痕跡都不剩下。
“是的,夫人身上沾染了鮮血,那血衣如今還在。當夜輪值的侍衛,也可以作證的。衛隊長肖建琛拿走了那繈褓中的東西,不知如何處理。”如雪跪行向前,激動地向姬宏鐸證實賀輕眉的清白。
建琛?瑞文的親弟!
那一夜,通知肖氏入宮領那妖孽的屍身時,也是建琛領走了它。
“瑞文.……”
姬宏鐸無端的念叨著這個女人的名字,她像一朵蓮花,從不與旁人爭風吃醋,她乖巧的在偏僻的永安宮等著自己。每次見她,都那麽舒心,她總有辦法讓姬宏鐸放下心中的雜念,沉浸在隻屬於他們的世界中。雖然,那時間很短暫。
賀輕眉在床榻上突然笑出了聲:“她下麵好冷,那孩子也冷。那孩子怎麽會冷呢?那孩子應該很熱才是啊!”
所有人隻當她在胡話,又犯病了,太醫們紛紛上前,觀察賀輕眉的瞳孔,搭手號脈。隔著一層紗的緣故嗎?她的脈象如此的亂,一下一下,仿佛要噴湧出來一般。
“治好她的疾病,朕可不希望宮裏多一個瘋夫人。”
姬宏鐸才踏出殿門,內殿中又傳來宣夫人撕心裂肺的叫喊。他多想捂著耳朵跑離這個地方,他一刻鍾都不想再待下去。
“姐姐,吃藥了!”華美人端著剛剛熬好的湯藥,來到宣夫人的床邊,舀了一口喂到她的嘴裏,輕輕道:“從此以後,再也沒有人會相信一個瘋子的話了。”
華美人看著乖乖吃藥的宣夫人,露出了笑容,短暫的得意牽扯這臉上的抓痕,刺刺地疼痛感從抓痕處傳來。
今不是肖建琛值守,成海費了好大勁兒才找到了他。當得知魏帝要見自己時,建琛手足無措的穿上侍衛的製服,在腰間掛上了佩刀。成海一看,提醒道:“爺,您不是禦前侍衛,怎麽能在皇上跟前佩刀呢?”
佩刀見駕乃是大忌,還好成海提醒,否則今的宣政殿之行,便是有去無回的事了。趕緊取下佩刀,解釋道:“是我魯莽了,一時失誤,公公見諒。”
不愧是親姐弟,肖建琛的臉上掛著懿夫人的七分相,所以魏帝每每與他會麵,總是努力不去看他的臉。有些不堪的回憶,當真是絲毫不能勾起。
肖瑞文、肖建琛,魏國大良造肖如海的一雙兒女。當姬宏鐸還是夏王的時候,肖如海就將自己最疼愛的女兒送入了王府為妾,內心痛到滴血。但是,瑞文已經對姬宏鐸著了魔,她跪在父親的跟前祈求,發誓此生非姬宏鐸不嫁,即使入府為妾她也心甘情願。
新帝登基,瑞文產子,卻被人們成是妖孽。疼了三三夜的她怎麽能夠相信,她一直在等,她要等著姬宏鐸親自來告訴她那孩子是個妖孽。可是,姬宏鐸始終沒有來。十,這已經是她等待的極限。曾經滿眼都是他的瑞文,如何在絕望中燒掉了關於他的詩畫,就當是提前把這些東西帶走,陪自己在地下度過一個個寒夜吧。
最疼愛的女兒一生都在苦熬著,付出自己的青春與生命,整個家族還要因為宮中的醜聞蒙羞。肖如海不得已遞上了辭呈,魏帝免去了他的職務,卻保留下了大良造的爵位。
與他不同,鼓起勇氣去皇宮內領回那孩子屍體的肖建琛,卻始終堅信長姐的清白。他整整看了那屍體一夜,然後告訴父親:“它不是一個孩子,它是一隻剝了皮的貓!”
但是,誰會相信他呢?
他不需要任何人的信任,他隻想知道自己的長姐拚死生下的孩子究竟去了何處?是死是活,他都要找到一個真相,告慰長姐的在之靈。
接生的穩婆一出宮就全都被滅了口,更加堅定了他的信念,這其中一定有貓膩。於是,別人眼中錦衣玉食的爺,放棄了優越的生活,進宮成為了一名普通的侍衛。
“建琛,你過來坐!”
姬宏鐸是如此疲憊,拉著建琛靜靜地坐在自己的身邊。在肖建琛到來之前,他試圖打開自己的回憶,去懷念那個溫婉的女子。從她第一次進府,到入宮為妃,最後到她的死亡。在她生命最需要姬宏鐸的時候,姬宏鐸是懦弱的,不敢與她一同麵對。否則,現在瑞文應該還活著,他們應該會有自己的孩子。
可,也不能全怪他!景葙先是生下了一個不會話不會走路的大皇子,又生下了一個渾身雪白的二皇子。他滿心期待著自己能擁有一個正常的孩子,可是老爺卻把瑞文生下的妖孽遞到了他手中。
一度認為是上蒼在懲罰他,直到二公主錦鈺的出生,他才算是有了第一個健康的孩子。不會早夭,不會被送去寄養在宮外。所以,在外人看來他異常寵溺錦鈺。
他們就這麽安靜的坐了許久,大殿內空曠而沉悶。
“你會夢見你姐姐嗎?”
姬宏鐸緩緩的開口問建琛,似乎長姐就在自己的眼前,建琛微微一笑:“會啊,回到時候的模樣,她坐在海棠樹下看書,我就在一旁不懂事的煩她。她總是笑著摸我的頭,就像真的一樣。”
滾燙的淚從建琛的眼眶中滾落,他不自覺地摸了摸自己的頭,卻感受不到長姐的溫柔。
“朕不敢夢見她,因為愧疚嗎?”
姬宏鐸轉過頭,一雙紅腫的眼睛緊緊地盯著建琛,想要從他那裏得到答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