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08章 遺詔

  掌心傳來的痛感,喚回了桓儇飄忽的思緒。她低頭蹙眉看著掌心沁出的鮮紅,自她眼中掠過一絲深色。


  桓儇從容地起身邁過地上的羊脂玉瓶,緋紅裙角拂過腳下的纏枝紋地毯。出了門沿著廊廡一路往公主府內院而去。


  此時已經是暮野四合,斜陽透過葉間縫隙落於廊廡上。細碎光斑被風吹得四分五裂,拂來的晚風裏送來陣陣桂子的香甜。在她視線所及的地方,府中婢子正在桂樹下采摘桂子。


  望了婢子好一會,桓儇才移步走上左側的廊廡。駐足在不係舟前,看著舟上合著的門扉,微微抿唇。


  隨即施然步上不係舟,推門而入。


  坐在裏麵的人聽見身後的腳步聲,連忙起身施禮,“草民叩見大殿下。”


  “武家主怎麽會這個時候來找本宮。”看了武一眼,桓儇斂衣在他麵前坐下,唇梢揚起一絲弧度,“如今來找本宮可不是什麽好時候。”


  涓涓茶水傾入壺中,騰起的白霧中摻雜著沁人茶香。桓儇莞爾輕笑,推了盞茶到武承嗣麵前。


  “草民知道您現在進退維穀,所以特意給您送件禮物來。”說著武承嗣雙手捧著一個木匣遞給桓儇。


  掃了眼沾著灰塵的木匣,桓儇斂眸,“匣子裏麵是什麽?”


  “是忠武皇帝留給您的。忠武皇帝駕崩前同草民先父說,此物能夠保您一世太平。”


  手指落在木匣的鎖扣上,摩挲著其上刻著的九爪金龍。桓儇眸中深色一重蓋過一重,指尖蓄力。以內力輕而易舉地震開了鎖扣。木匣應力而開,其內隻有一份詔書。


  猶豫半響後,桓儇取了詔書出來,但是並不展開。抬首望著武承嗣,似乎是在等著他開口一樣。


  “您已經燒了密函,那這份詔書總該看看吧。”


  話止桓儇眯眸,眸光凝在武承嗣身上。忽地揚唇冷哂,拆了詔書細閱。可她看了沒一會又擱回了案上,虛睇眼武承嗣。鳳眸中寫滿了不可說。


  睨著武承嗣,桓儇目染不虞,“一朝天子一朝臣。本宮先前告誡你的話,這麽快就忘了麽?”


  “草民不敢。草民隻是覺得您比他們都要合適那個位置。”言罷武承嗣撩衣跪在地上。


  “行了回去吧。這件事本宮自有分寸,你若再提一句,給本宮滾回並州老家去。”桓儇深吸口氣往外走去,突然回頭看看他,“另外你最好將此事爛在心底,否則於攸寧仕途無益。”


  “草民知道。”


  說完桓儇下了不係舟,冷著臉在湖邊站了好一會才離去。


  在桓儇回來後沒多久,便吩咐公主府閉門謝客。隻是在第二日晌午的時候,遣了徐姑姑進宮向桓淇栩請旨,封韋曇華為侍禦史。


  聽說是桓儇的意思,桓淇栩沒有拒絕。當即令人去三省傳令,讓他們按照大殿下的意思擬招。


  在朝野震驚因此事的時候,桓儇卻沒說任何話。隻吩咐徐姑姑親自去韋家送禮。


  朝野內外熱鬧無比,眾人議論最多的還是大殿下桓儇涉嫌毒殺成帝一事。但是這沒證據的事,也沒誰敢一直將這事往桓儇身上扯。隻是茶餘飯後閑談兩句罷了。


  比起長安城的熱鬧,如今的公主府隻剩下個冷清可言。


  雖然已經入了秋,但是夏季的炎熱仍未完全退去。公主府秋色濃鬱,幾縷楓葉順著水渠流向碧塘。


  府內的婢子在白洛的帶領下,在樹下拾撿楓葉。雖然婢子早將遠處涼亭的紗幔換成了擋風的布幔,但隱約可以看見亭中坐著兩人。隻是被垂下的帳幔遮住了所有光景。


  “你倒是會躲清閑。我在外麵替你出謀劃策,還要應付裴家。”裴重熙手停在桓儇墨發間,沿著似玉脖頸一路滑至腰間,“你打算做什麽呢?”


  斂眸依靠著裴重熙胸膛,桓儇唇角揚起一絲弧度,“自然是守株待兔。不把事情鬧大一點如何能讓溫家放鬆警惕?”


  她已經將機會給了溫家,是溫家自己不肯要。


  “你想做什麽盡管去做便是。反正是溫家自個不爭氣,怨不得他人。”


  扳開落在自己腰間的手,桓儇轉頭看向裴重熙。見他眸中蘊著溫和笑意,忽而傾身湊了上去,目光灼灼地盯著他。


  “怎麽了?”裴重熙伸手擁住她,由著她湊近自己。


  “我去洛陽以後,你知不知道成帝調查忠武皇帝密旨的事情?”桓儇眸光晦暗,她蹙著蛾眉,“我大概知道為什麽成帝如此厭惡我了。”


  凝視著她,裴重熙眸中閃過一絲慌亂。麵上笑意如初,“偶有耳聞。不過忠武皇帝那般人物即便有密旨,隻怕也不會有人知曉。”


  靠在裴重熙胸膛上,桓儇歎了口氣。


  “昨日武承嗣來尋了我。給了我忠武皇帝另一份密旨,上麵說要立我為帝。”羽睫輕扇桓儇自嘲似得一笑,“我想成帝就是為了這封密旨才容不得我和阿兄和阿娘吧。”


  察覺到胸前衣襟沾了溫潤液體,裴重熙禁不住輕歎,輕拍著她的脊背,“不要哭。此事與你有什麽關係?若成帝真有本事,何至於要攀附蕭氏。阿嫵,莫要將此攬在自己身上。”


  深吸口氣,桓儇抬首看向裴重熙,“我知道以成帝對世家的忌憚,除去外祖是早晚的事情。隻是想起來時,替母親和外祖一家感到不值得罷了。”


  “阿嫵,無論詔書如何。我都不會背棄你而去,以後的路我會陪著你。”


  看著裴重熙溫和的目光,桓儇禁不住揚唇輕笑。伸手扣住他的下巴,欺身吻了上去。


  享受著桓儇絳唇中的甘甜,裴重熙鳳眸沉閉。


  “無論你那日去忠武皇帝的陵前做了什麽事情,我都不會去細究。”桓儇揚首,鳳眸中似若藏了一彎新月,“我不會在意死的人做了什麽,活著的人才是最重要的。如今禦座上的人是淇栩,他好我才高興。”


  說完桓儇起身又坐回了原處。


  看著桓儇的背影,裴重熙眼中浮起幾分落寞笑意來。


  他的阿嫵似乎越來越不耽溺於情愛中,這樣很好。隻需要再舍棄他,阿嫵的路必然會更加順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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