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五章 情不知所起
少女一動不動,兩位老人家小打小鬧也遠超出她的理解,上三境的人物果然不同凡響,她各自投向羨慕的目光。
地陷三丈的巨大掌印見證了這一掌的威力非同小可。損耗三十年修為打出的一掌,威壓強勁,足以讓很多人冷汗直流,不過對老人而言不痛不癢。
因為有天道製衡在。
“我呸呸呸!”老人往上天吐了一大口濃濃的唾沫。
她爺爺不出麵,自己和眼前老人談的好好的,爺爺一出麵,態度就立馬發生了大轉變,感覺是老冤家鬥氣一樣,少女不知怎麽去勸說。
老人再次諷刺一下,“你這一掌疲軟乏力,是沒吃飯,還是怎麽滴?要不試一試不要命的方法動用你的神格之力,打破天道束縛,沒準一定能保證打死我!”
裝腔作勢,氣人太甚了。
明明是他錯了,卻還要理直氣壯的顯擺一下小傲慢,那人莫名的給老人舉動激怒了,人都不傻,一擊無果,再出手也是徒勞無功,虛空之上的老人沒有再度出手來襲。
誰會那麽傻把辛辛苦苦的修為毀於一旦。
“一個蘿卜一個坑,你這是拔了蘿卜留下巨坑,準備坑誰呢?”
少女看著天,點頭應了一聲然後默默離開了。
也不算不速之客,不過都走了,老人從椅子起來開始收拾周圍的狼藉,翻出爛木頭壓著的兩幅隻得一半的春宮圖,心疼的開啟了碎碎念模式,“你大爺的,壞我寶貝了!虧死了!”
除了那張椅子,該毀的東西全數毀掉了,好好一間住了十多年的木屋,如今是廢墟,老人卻一點也不心疼,他再翻一翻雜亂的木屑,試圖尋找還能湊合的東西。
小鬼頭不善於抒發自個感情,很多事情喜歡藏在心裏,普天之下,誰人不曾是這般,有難以言表的滄海桑田。
“長恨春秋,過念一差,也許……也許也隻剩下也許了!”
收刮一番,老人麵容逐步扭變,眼角抽搐,破口大罵,“兔崽子!”
原來,老人辛辛苦苦掙的幾百兩金子全部讓崖子薑順走了。
他望著崖子薑遠去的方向愣著發呆,老半天過去了,他收拾一下殘敗累累的地方,追隨前者的腳步也下山去了。
早已遠去,崖子薑對山裏發生的一切毫不知情。
走在山腳下,莫名的身後來風了,崖子薑回頭看看尖尖的山澗,最後一絲掛念仿佛也化成了風兒從心中吹來一樣使得心身爽朗,就是爽歪歪的意思!這裏麵會是怎麽一番際遇,外麵的天地是否就是自己期待的那般。
過去,他是想方設法偷偷摸摸的去接觸世途,如今真的演變成自由踏足世途,崖子薑對這個半夢半醒的天下沒多大抱負,去看看就好了,讓後麵的精彩紛呈填充過去了的小遺憾,等記憶慢慢塗白了,玩夠了,玩膩了,玩累了,這天下間估計也就那樣子。
落葉還需歸根。
就是因為老爺子不肯與自己道別,他才會一氣之下罵著離開,現在冷靜下來了,心情反而很沉重,繁雜。
事已至此,崖子薑依然想不明白老爺子會突然那麽冷漠無情。
一言一語,一字一句,說不清的心情。
崖子薑自問,“這會不會就是老爺子願意久居深山的原因?那我以後豈不是也要走老爺子的老路了?”
走出山腳下樹林,他就想起一件事情,他翻了翻小布包找出老人贈予自己所謂的錦囊,並且打開一看,結果就一行九個字‘記得幫我找個師娘’
還是那樣愛開玩笑。
少年郎笑罵,“死老頭想女人,想瘋了吧!女人有什麽好?喜歡幹嘛不跟我一起下山?”
崖子薑沒有打開竹節子,竹節子裏麵的手信是捎給別人的,他偷看並不太合適。
錦囊卻是不同,這是怪老頭給自己的,他想看隨時隨地就看,崖子薑才不相信老頭子會有什麽通天本領能預知未來。
不過老頭子吹牛皮的功夫絕對是一流,朝夕相對十來年,老爺子對自己的評定就是十二個字‘一意孤行,敗事不足!成事有餘!’
敗事不足,成事有餘!
崖子薑原以為老爺子說錯了,結果老爺子就是這意思,鬼知道他什麽意思。
老頭子說,踏入世途那一刻,哪怕是處處避讓,也會不清不楚的引來殺身之禍,必須要隨時做好毫無征兆的拔刀相向的覺悟,一旦卷入了別人的刀刃漩渦裏麵,那就冷靜看待,從中找出屬於自己的刀刃,大殺四方,讓敵人的血為自己喝彩。
刀的魅力在於能給自己壯膽,孤身在外可是需要很大的勇氣,其中是好是壞自己權衡。
刀劍沒人教耍不好,掄大錘太笨重,雙劍有時候分不清東南西北,所以崖子薑隻好玩自己祖傳的小骨刺,不說多好,但是也不壞。
其實是崖子薑一直都有一顆耍劍的心,奈何老爺子卻說自己沒資格耍劍,假若有那麽一天自己領悟了‘劍從哪裏來’這樣的劍意,才有資格跟老爺子試著玩耍他的惡霸劍。
惡霸劍,就這破爛玩意,一聽名字就不是個好東西。還說什麽‘劍從哪裏來’搞得很有懸念,裝得又是狗模狗樣,一點看頭都沒有。
崖子薑對老頭子的那些破玩意無法作出評價,每一次和老頭子打架,眼看自己快要打贏了,崖子薑終究會因為不明原因而落敗。
老爺子說話就喜歡一本正經的放臭屁,信他三成都給熏得忍受不住,就平心而論,怪老頭的玩意就是專門教壞小孩子的玩意。
崖子薑曾經向老頭子請教過霸王劍的玩法,老頭子也毫無保留把霸王劍的精髓告訴了自己,大概的意思是‘對手的強大,造就了自己的強大!’
對此,崖子薑糊裏糊塗的,摸不著門道,難不成要傻乎乎的到處尋找各種各樣的強大對手來供自己練劍?話說回來,動不動就要找人打架,他有十條命都不夠這樣子揮霍。
這方法太愚蠢至極了。
長時間待在山裏跟老頭子修道,幾乎置身於孤獨盡角處,落寞悲秋的時分,崖子薑沒少偷偷下山去小鎮溜達溜達抒發情緒,每一次都會看見各種扛著刀劍的大漢,一副副凶神惡煞樣子,他都會去想,走天下路,哪裏才是終點?小人物也有小故事,崖子薑很有覺悟,市井上遇見的那些天生的凶相,他仿照不了,做好自己也是不錯的。
後來老爺子又教誨,人心的醜惡永遠不要去試探,老爺子說自己隻適合做一個武夫,永遠成不了一個遇事不服就幹的莽夫。也許是因為自己不是一個莽夫,才學不來,老爺子那叫什麽鬼,霸王劍。崖子薑遠遠不知道,這一手霸王劍可以在阜東掀起多大的風浪。
老頭子就是這麽奇怪,崖子薑永遠都猜不透他想什麽。
記得有一次,老爺子在幽深山澗的清泉邊輕輕撫摸著一隻小鹿,一邊細心喂草食,一邊給小鹿講解一些奇聞趣事,誰知崖子薑離開一會,隻練了半套功法時間,老爺子便笑著喊自己吃肉去,吃著一隻小香腿時,他才明白過來,原來那隻小鹿給老爺子宰了,烤來吃了。
真悲催!
崖子薑至今為止,依然搞不清楚養大自己的老頭子是好人還是壞人,但是能把自己養大,又教了許多奇奇怪怪的玩意,心腸再壞,也不見得壞到哪裏去。
他突然想起一事來。
崖子薑從衣襟裏拿出那夜河邊撿來的小石頭,拿骨刺雕刻了一個歪七歪八的小字,又慢慢鑿出一個小孔子,然後找了一條麻繩子穿成一條簡陋的鏈子套在脖子上。雖然隻有一顆石頭的小鏈子,物輕意義非凡,屬於自己的故事也從這裏開始,不對,是從那晚他殺人的時候就開始了。
朝夕相對了十年,少年郎仿佛也繼承老人的古怪,他突然間露出狐狸般詭異的笑容,然後又搖搖頭。
“老頭子,等我賺錢了一定會……”
出了山,走在一樣的路上,小路不變,依然是昔日踏足的泥黃山野小道,這一次,卻悄然無聲的變了味道。途中煙塵滾滾,一行匆忙過客騎著快騎眼前直奔而過,似乎急於執行什麽重要任務,其中一人突然停在臉帶微笑的少年郎麵前。
“小夥子,大坎山怎麽走?”
這些人去大坎山做什麽?難不成是找老爺子的?看這些人來勢洶洶的,穿著打扮方麵不像是襄邢人,更不像是善類,崖子薑彬彬有禮的指了指前方,“出了樹林,左轉會有一條河,過來河之後有一大片沼澤,過了沼澤就是大坎山了”
說謊又不用死人,為什麽不能說謊。
崖子薑說的是反方向。
“小夥子,謝謝啊!忠告你一句,別沒事亂笑別人,你的臉似笑非笑就好像一直在嘲諷人一樣,這樣子很容易惹來不必要的麻煩”
少年郎臉色不變,其實他沒有笑,隻是自幼臉沒長好,給別人看起來自己像在一直笑而已。加上他剛剛想起好笑的事情來,才會讓這些人覺得詭異。
一陣塵土飛揚,那幾人匆匆忙忙遠去。
這些人提醒了崖子薑。
崖子薑猶豫了很久,還是拿出懷裏的那支小竹節,他用力擰不開,封得很嚴密,想不出辦法隻好用石頭砸爛,劈裏啪啦的響個清脆,竹節子砸破後,裏麵的書信也僅有幾個字而已。
‘幫我去闕山頭上撒泡尿’
這死老頭心術玩得好啊。這封信明擺著就是給自己的,他彎起嘴角,似笑非笑,罵罵咧咧,“故弄玄虛,這死老頭?”
老爺子這麽一出,崖子薑輕鬆了不少。
問題來了,闕山頭上?
是人名,還是山名?
崖子薑自言自語,“老頭子說的是‘去’,那麽一定是山名”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