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7章 誤入藕花深幽處
“是老爺……是老爺讓我夾一筷子給他嚐嚐的,我沒有勾引老爺。”
“你沒勾引老爺,那昨晚誰在小院窗前又是跳舞又是吟唱的,攪得大家都不得睡?你個騷狐狸,嘴裏沒句實話。”
“王媽媽,我錯了,求你跟張娘子求個情吧。”
“現在知道怕了?”王婆子似笑非笑的看著眼前的女子,嚇得該女子頭發淩亂的磕在地板上求情,王婆子得意一笑,啐了口唾沫在她臉上,狠狠道:“晚了!來人給我投下去!”
“噗通”一聲驚起浪花無數,女子應聲落水,狼狽的樣子惹得眾人又是一陣大笑。
“來人,給王媽我拿把椅子來,再端點瓜果點心來,這兒我便坐在這兒,看她能不能夾到魚來。”
眾人嘻嘻哈哈,江歌兒藏在荷葉下看了半日,方才知道那個在水中撲騰的女子是一路跟著流放而來的玉梅,想來必是在安府中不安分被提點了吧,江歌兒可沒有什麽聖母同情心,看了一會自覺無趣,便也悄悄退下,好在路上遇見了正從老太太處出來的桂香:“桂香姐姐好。”
“你怎的在這兒?”
“不識路,誤入藕花深處。”
桂香倒也沒多問,默默的領著江歌兒回了梅園,杏香又犯了酸腐的毛病,拿書依在芭蕉樹下吟偶出聲,見二人進院,睨了一眼江歌兒又獨自悲春傷秋去了。
江歌兒可不愛搭理她,別過桂香自提著泥團兒上樓尋安家小姐。
“你還知道回來,這一晚哪裏野去了!”安小姐嘟囔著嘴,一臉的不高興。
“小姐,瞧瞧這個。”
“一團泥巴有甚好瞧的。”安家小姐瞥過頭去,自去研究著匣中的首飾。
“小姐您再瞧。”江歌兒將那團子泥巴擱在桌子上,提起繡花凳凳腿輕敲,堅硬的泥巴外殼開始慢慢皸裂,一陣輕盈醇厚的香味自鼻尖鑽來,安家小姐加重了幾分呼吸,最終還是受不得誘惑,將手中的滿珠點翠的蘭花步搖放下:“這又是什麽吃食,怎的如此誘人?”
“這便是我一夜未歸的原因了,為了找齊調料給小姐做這泥巴雞,可是把我累壞了。”
“你昨夜一夜未還,便是為我做這吃食嗎?”
“嗯。”江歌兒輕輕的點頭,將整隻雞遞給安家小姐:“小姐快嚐嚐,若是好吃便不枉我在府外吃了一夜風霜。”
“江歌兒,你讀過書嗎?總感覺你說的話比杏香磕磕絆絆的咬文嚼字來的悅耳些。”
“啊?”江歌兒怔愣了一下,安玉柔已自說自話下去:“也是,像你這樣的人家,出事之前必是琴棋書畫樣樣精通,哪像我,連個破落戶來投奔的農家小姐也比不上。”
“什麽琴棋書畫,哪比得上眼前的泥巴雞呢?小姐何必妄自菲薄,任她千般才藝,總還離不得茶米油鹽不是?小姐嚐嚐這雞腿,可還合胃口?”
幸好泥巴保溫,盡管江歌兒帶著這團泥巴晃蕩了半宿,此時打開,雞肉微燙,食之正好,焦黃的蜜汁皮泛著甜味,雞肉軟嫩,比之鮮味坊的白烤雞更是鮮嫩,安家小姐一吃便有些停不下來,絲毫不顧及閨房小姐的矜持,左右手開弓吃得眉眼彎彎:“江歌兒,你還有什麽別的吃食沒有,竟樣樣都好吃。”
“沒有了,魚丸,蛋糕,泥巴雞已是我的全部,再無其他。”
“你家的廚子流放到哪了,要不我央著娘親幫你聘回來。”
“這我倒是不知,當時事出突然,人人想著自保,哪裏還顧得上許多。”江歌兒見安玉柔吃得滿身都是,自覺的打了盆清水幫著收拾。
“多謝表小姐誇讚,奴有空,定去水榭叨擾。”窗外杏香如黃鶯般的聲音響起,江歌兒隨著安玉柔來窗前,綠蕉影下紅廊沿,有一著粉色抹胸紗衣,烏發垂墜,隻簡單的插了支珠花的女子,立在杏香跟前巧笑倩兮,宛若一副風景迤邐的仕女圖。
“杏香真是蠢笨,這張小娘帶來的人,能打了什麽好算盤,虧得她嘴甜還一口一個表小姐,小妾家的姊妹,算什麽正經親戚。”
“小姐莫氣,杏香總不好拿掃把給她趕了去,少不得要賠笑著。”
“你倒是好性子,居然還能護上她兩句,換做是她,不知要怎麽拿捏發作你了。”
“各人有各人的活法。”江歌兒眸光如舊,並未因安家小姐的話有何不喜。
“罷了,怪沒意思的。”安家小姐棄了窗子,又悶悶的坐回了梳妝台上,左右挑揀了個珍珠米挽成的梅花簪,扔與江歌兒:“送下去給那個張家小娘子,就說是本小姐打賞她的。”
“是。”江歌兒領命下樓,徑直走到粉色衣裙女子麵前,裝出一副高高在上的樣子:“這是我們家大小姐打賞給你的,收著吧。”
女子杏眼微怔:“安妹妹可是午睡剛醒,剛老太太與我用午膳時,方還提起過妹妹。”
“小姐正給老夫人抄經書呢,好不容易被奴婢們勸著小憩一會,竟被窗外的的呱噪聲吵起,想來是不知哪飛來的烏鴉吧,探頭正好瞧見了張家小娘子在窗外拉扯,便打發了奴婢下來送支珠花,不用在此候著謝恩了。”江歌兒的話如刀子般冰冷,字字射像“柔弱”的張家小娘子。
張家小娘子眼圈微紅,柔弱的拂著帕子:“既然安妹妹不得閑,我改日再來拜訪。”說罷便扶著丫鬟柔柔弱弱的遠去,漸漸淡成天邊的一抹晚霞。
杏香瞪了眼江歌兒,丟了書搶先一步到安家小姐跟前伺候,江歌兒插不上手便自去廚房研究吃食了,為了防止自己在安府暴露過多,江歌兒得閑,不過是將蛋糕的樣式反複更改,將魚丸改成墨魚丸,蝦丸,肉丸等物,左右不出這老二樣,至於烤雞,江歌兒以調料再難尋覓為由,再也沒做過。
房內,杏香小心翼翼的伺候著安家小姐,安玉柔臉色不虞,隻當沒瞧見杏香這人,在裏頭廝磨半個多時辰,安家小姐隻當她如空氣一般,並不加以理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