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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卷 軍中耀武 第206章 他山之石

  休沐結束,百官開始上朝。天不亮,寬闊的禦街上,已是車馬不斷。車前掌著燈籠,標記著官員姓氏。打眼一看,就知道那輛車上,坐著的是哪位官員。步行的更多,跟趕集似的。


  官員陸續到來,都在門外等著。宮門開啟,有著嚴格程序。時辰不到,不會打開。一眾官員三三兩兩,聚在一起小聲說話。不少人,斜眼偷瞧韓琦,神色間盡是不屑。


  一個個小圈子,就是百官百態。


  韓琦到的頗早,沉著臉,獨自一人站著。旁邊有人想打招呼,但看韓琦臉色,一副生人勿進,自是識趣走開。


  朝堂上,沒有隔夜的消息。狄青枉殺四百多人,此時,人人都知道了。這可不是小事,一夜間傳遍東京。一指揮四百多人,被殺了一個幹淨。這等血腥事,足叫人頭皮發麻。


  禁軍屠殺禁軍,本身就透著邪異。一時間,驚疑不定、猜測紛紛。何況,如今新舊之爭,正當非常之時。


  陳執中安撫京東,派出平叛的禁軍,卻被人屠殺。且不論這件事背後如何,僅是陳執中本人,無論如何,也放不過狄青。


  他若不能仗義執言,為麾下報仇伸冤,還能有何威信?兵還怎麽帶?隻怕是一兵一卒,他也使喚不動。一介武夫,對上清貴文臣,還能有活路麽?朝中文武百官,無人看好狄青。


  至於真相,誰去管他?一個個,都等著看好戲。


  新舊之爭,容不得人觀望。若非舊臣,必是新黨。既然站了隊,自然涇渭分明。打壓敵手,無所不用其極。


  種世衡之事,狄青之事,哪個看的不清楚?


  項莊舞劍,意在沛公啊。


  明黜陟、抑僥幸,法是好法。滿堂朱紫,個個都是十年苦讀、博覽群書,豈不知,此法有利國家?裁撤冗官,當然可以。但裁撤到自家頭上,哪個肯幹?利益受損,豈不跳腳?

  畢竟,顢頇庸碌者多,憂國憂民者少矣。


  人群忽的一分,向兩邊讓路。


  韓琦轉頭看去,隻見參知政事賈昌朝,施施然下了馬車。賈昌朝個頭低矮,身軀肥胖,但氣勢十足。昂著頭,耷拉著眼皮,對旁邊招呼之人,視而不見,直向韓琦走過來。


  “見過參政。”韓琦抱拳見禮。


  “狄青殺害同袍,凡四百二十六人。手段酷烈,令人發指。但其中,想必有些隱情,不知稚圭,對此有何計較?”賈昌朝問道。


  “狄青之事,自有陛下決斷。”韓琦不冷不熱,給賈昌朝懟了一根軟釘子。神態自若,好似狄青之事,與己無關。


  “狄青可是你的麾下,總要緩頰一二。”賈昌朝嗬嗬笑道。


  “國有國法,軍有軍規。”韓琦硬硬的說道。


  賈昌朝嗬嗬一笑,抬頭看一眼宮門。忽的身子一轉,向著旁邊走去。身邊立馬圍上一群,滿麵春風、談笑晏晏。


  韓琦站直了身子,不著痕跡,往人群掃過一眼。眼底裏,冷芒一閃,轉瞬消失不見。韓琦心中憤懣,卻是無處排解。


  賈昌朝此人,心思細膩、手段狠辣,韓琦早有耳聞。


  蘇瞬卿被人彈劾,正是賈昌朝指使。


  卻也怪王益柔,酒後口吐狂言,被人抓住把柄。一件不大的小事,被賈昌朝利用,左牽右連,十數人受到重處。借著此事,一幫支持新法的幹將,幾乎被賈昌朝清空。


  然一波未平,一波又起。


  狄青此事,又將新法,推到風口浪尖。


  狄青雖然悍勇,但絕不會,無故殺害同袍。這其中,一定還有曲折內幕,是他所不知道的。隻是這時機,當真無巧不巧。新法正風雨飄搖、步履艱難,再經不住任何打擊。


  但,頑固守舊的勢力,如何肯罷手?他們必將借此事,再翻起風浪。韓琦想到此,眼神一厲,看向周圍眾人,冷冷發笑。


  昨夜,韓琦獨坐書房。整夜難眠,苦思破解的法子。


  韓琦知道,無論狄青因何殺人,獲罪都是難免。滿朝士大夫,不會允許一介武夫,如此囂張跋扈,公然屠殺四百餘人。


  士林悠悠眾口,罵也能把他罵死。


  韓琦自知跑不掉,範仲淹同樣,也要承擔責任。若還要臉,隻能請郡出外。如此一來,陣營崩塌,新法大敗虧輸。


  韓琦不甘認輸,他還有殺手鐧。


  “當,當。”鍾聲響起,宮門開啟。


  韓琦遠遠的,看了一眼範仲淹。沒有招呼,直直走進大殿。他心中終有了定見,就在今朝,孤注一擲。


  群臣陸續進殿,淨鞭響過,百官參見陛下。


  “有事早奏,無事退朝。”內侍高聲喊道。


  韓琦精神一凜,跨步出班,大喝一聲,“臣有本奏。”


  韓琦搶在第一稟事,自是不想他人發難。他身材高大健壯,此時心懷凜冽,竟不自覺中,透出獵獵威勢。直好似,麵對千軍萬馬,一將勇猛殺出,無懼生死,誓要斬將奪旗。


  “韓卿有何事?且奏來。”皇帝睡眼半睜,有些沒睡醒。他昨夜去了延福宮,吃了一碗長壽麵,心滿意足,卻不肯走。


  皇後記得長壽麵,而且連著三日,頓頓不落。這番舉動,看在皇帝眼裏,自是感動。當初一怒之下,幽禁了皇後。皇帝自知理虧,沒多久,就解除了禁令。但皇後氣性大,說啥不出延福宮。


  如今有了緩和,自是要趁熱打鐵。


  皇帝軟磨硬泡,惹得皇後大發嬌嗔,狠狠哭了一場。皇帝抱著皇後,好一番撫慰賠情。終是心願得償,留在了延福宮。


  大殿之上,韓琦語出驚人。


  “啟奏陛下,臣,找到了安平郡王。”


  此時此刻,或許他山之石,可以攻玉,韓琦心中如此想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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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臨沂城外,立起大片軍營。旗幟招展,連綿數裏。


  兩日前,於飛派人進城,得知趙宗詠兄弟倆,已被老道張正隨帶走。摩尼教眾多高手,一夜間,消失無蹤。


  於飛寫了信,將此間之事,詳細稟報狄青。若叛軍投降,真的放下武器,自不用再造殺孽。或許收編叛軍,也是不錯的法子。於飛知道,他的師父種詁,從出兵前,就是這樣的打算。


  於飛沒有進城,城裏的事,不歸他管。他派出人手,向青州安撫司傳信,告知此處變化,已是盡到責任。


  但於飛沒閑著,派出小股部隊,四處剿匪。


  沂州周邊,匪盜猖獗。眾多山寨,借著叛軍聲勢,趁火打劫、擄掠百姓,無惡不作。對這些人,於飛不會手軟。新兵輪番出擊,就當是練兵。不過,收獲不菲,可真是意外。


  這段時間,盜匪搶來的物資,都積在山寨。糧食、金銀,布匹、牛羊,酒水、茶葉,無所不有。如今,全落到於飛手裏。


  僅是糧食一項,略略統計,已超過二十萬石。看著統計結果,於飛暗暗咋舌。他真想不到,居然在盜匪窩裏,搜出這許多糧食。這一下,不用再擔心斷糧,全軍敞開了吃。


  其他物資,都很好處置。唯有一群女人,讓於飛頭疼。


  這些女人,都是被搶進山寨,飽受欺淩。如今雖救回來,卻也回不得家。時人猶重貞潔,她們的父母親人、街坊鄰裏,誰也不會憐惜,隻會覺得羞辱。指指點點,生不如死。


  暫時沒去處,隻好先養在軍營。有任四娘照顧,倒也不會受了委屈。這些女人待了兩日,見軍營規矩森嚴,軍兵人人有禮,並不會欺負她們。心神漸漸放開,臉上也有了笑容。


  這些女人,都是貧苦人家,自小幹慣了活計。感激軍兵相救,搶著替他們洗衣。闖進營帳,將髒衣爛衫,都翻騰了出來。


  一幫粗魯軍漢,哪受過這等待遇?個個滿麵漲紅,左遮右掩,不肯將髒衣拿出。平時穿衣,誰會記得洗?正穿三月,翻過來,再穿三月。實在沒得穿,兩件比比,挑一件再穿半年。


  平時,都是一幫大男人,誰也不會笑話誰。但現在,一群女人進了營,這些漢子慌了神。陡然覺得,這些髒衣,讓他們抬不起頭。寧肯藏起來,也不願在女人麵前,丟了臉。


  軍漢有了羞恥心,軍營頓時大亂。他們前麵藏,女人後麵翻。讓軍漢們傻眼的是,藏的再嚴實,也逃不過女人眼睛。進帳裏轉一圈兒出來,已經抱了大堆衣服。


  “咦,臭死了,虧你們還穿身上。”有女人說道。


  軍漢們哀嚎一聲,無地自容,一個個狼狽逃竄。


  這一日午後,營外來了一隊兵馬。兩百步外,陡然加速,氣勢洶洶,直闖大營。營門警哨大驚,嗚嗚吹響號角。值守的軍兵,匆忙搬動拒馬,攔在了營門通道上。


  營門前,有將領高聲斷喝,“止步,報名。”


  話音兒剛落,一支利箭,夾著厲嘯飛來。


  “嘭”的一聲,釘在了拒馬上。將領吃了一驚,看服色旗號,分明是禁軍。但衝著營門射箭,那可就不是友軍了。


  一聲大喝,“敵襲,戒備。”


  說來也巧,今日營門值守,正是邢況。營門前的守衛,隻有一隊五十人。但這五十人,卻不能小看。


  弓箭營,人人皆是射手。軍兵聽到號令,快速列出箭陣,個個張弓搭箭,瞄準了營外來敵。箭陣之中,有十具神臂弓,弓臂黝黑、鐵箭猙獰。突出在最前列,分外的顯眼。


  在弓箭營,神臂弓配有專門射手,個個人高馬大。


  “嘣。”神臂弓發出咆哮,一支鐵箭激射而出。


  五十步,砂石飛濺。鐵箭釘在了地上,隻露出半尺箭尾。


  這是警告。


  這一箭,離著來敵前鋒,不過二十步。弓弦炸響如雷,正急奔的騎兵隊伍,頓時大亂。前隊緊急勒馬,後隊卻停不下來。前後一陣衝撞,人喊馬嘶,撲通撲通,十數人栽下馬來。


  好一通忙活,總算勒馬止步。


  打頭領軍的將領,原本想的愜意。他要在上官麵前,展現自己的勇猛。騎兵衝擊營門,那還不是手拿把攥?眼見守兵不多,張弓射出一箭,就要趁勢衝進大營。誰料想,碰上一個大釘子。


  此刻,看著前方十來步,隻覺頭皮發炸。一支拇指粗鐵箭,生生沒入地下,隻剩箭尾。箭矢擊中的地方,成了一個小坑兒。這樣威力的弓箭,他沒有見過。心頭嘭嘭直跳,後怕不已。


  抬頭看看營門,一排巨大弓弩,正對著自己。勇氣頓時泄盡,哪裏還敢前衝?慌忙下馬,向隊伍後麵跑去。


  咱家頭不硬,還是讓硬的衝,將領心中嘀咕。


  正這時,後隊衝上前來。這隊人馬,隻有二十人,服色與禁軍不大不相同。一個個緊衣束帶、腳穿黑靴,卻是皇城司軍兵。


  一人喝問,“何故停下?”


  “回大官,營門弓箭攔路,不讓進啊。”


  皇城司,自是從京城來。帶隊之人,乃是內侍郭凱,授職內東頭供奉官。郭凱身高馬大,不似內侍閹人,倒像一員虎將。


  “皇城司,奉皇命緝拿要犯,讓開道路。”郭凱打馬上前,厲聲高喝。皇城司曆來驕橫,哪個敢攔阻?


  “通名報姓,出示軍令。”邢況根本不認。


  “你好大的膽。咱家身負皇命,你敢阻攔?”郭凱暴怒,打馬就要前衝。對麵邢況一聲厲喝,“神臂弓聽令,五十步,殺。”


  “殺。”弓箭營齊齊應命。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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