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百怪
落魄鎮三響打更聲響起的時候,鎮上的衙門來了一個“不速之客”,正在衙外擊鼓。
衙內,還沒睡醒的衙差紛紛打著哈欠跑出來,口中無力地喊著“升堂”。
公堂之上,肥頭大耳的知縣大人在師爺和兩個衙差的擁簇下剛剛坐下,就開口問道:“收了錢沒有?”
一旁的師爺立刻回道:“還沒呢,大人。”
知縣大人睡眼惺忪,聽到這話醒了一半,又見那深夜擊鼓擾他好夢之人竟然是一個白淨書生,正所謂一身寒酸也不為過,可不像是拿得出錢的貨色,當即睡意全消。
但緊跟著就是火冒三丈,書生剛剛跑進來,應聲下跪喊了一聲“大人”,知縣便生氣道:“啊呀呀,好個大膽書生,要俺三更升堂,報官手續費一分錢都沒有,先打三十大板。”
正在給知縣大人捶背的師爺,立即吩咐道:“雙倍,六十大板”
寧采臣大驚,連忙道:“大人,你千萬不能打,我有事稟報,你一打我就忘了。”
知縣大人歪坐在椅子上,接過師爺遞過來的煙杆子,指向公堂下,“事大事下事,有錢升堂做事,沒錢,打完再。”
寧采臣大聲道:“大人,我剛才發現了殺人犯柳一刀啊。”
知縣大人一口煙在喉嚨差點嗆住,問師爺,“柳一刀不是被我們捉住了嗎?他口中的柳一刀又是什麽回事?”
師爺沉吟了下,很快露出一個了然的笑容,道:“大人,柳一刀是我們懸賞千金的重犯,已經被我們的人在三個時辰前捉住了,大人,我看他是想騙取賞金。”
知縣大人先是一愣,繼而大怒指責道:“可怒也,本官已經是出了名的貪錢,你比俺還貪,明明柳一刀已經關在大牢裏麵,你卻發現了柳一刀。是不是想拆俺招牌?騙俺賞金?”
知縣越越氣,“你信不信俺打到你頭暈眼花,屁話開花。”
寧采臣大聲道:“冤枉啊!大人,你們肯定是捉錯人了,我真的是看到柳一刀的。”
師爺伏到知縣耳邊聲著些什麽,知縣回頭一臉驚訝,問道:“當真?”
“真。”
終於得到肯定的知縣不甘心地揮揮手,道:“好了!好了!傳柳一刀。”
師爺:“傳柳一刀。”
衙差:“傳柳一刀。”
這時知縣突然醒起一個問題,對一旁的師爺道:“師爺,如果他的柳一刀是真的,那我們豈不是要倒貼!千萬不能認,照打!”
“對。”
師爺一臉正色轉過頭,下命令,“打。”
有一道粗狂的嗓音響起,“棍下留人。”
“有刺客。”
“……是柳一刀。”
不知那個衙差喊了一聲,公堂上引起了騷亂,就連知縣和師爺都來不及看來人是誰,就都躲到了案台下麵。
公堂上不知什麽時候多了一個漢子。
漢子五短身材,麵目粗獷,一臉的絡腮胡子。
看到公堂上這狼狽的一幕,燕赤霞不易察覺地搖搖頭,衝躲在案台下麵的師爺道:“趙師爺。”
本來嚇得提心吊膽的師爺這時聽到似乎有些熟悉的聲音,顫顫巍巍地從案桌下抬起頭,看到燕赤霞,頓時放心,扶起知縣大人,道:“大人,是燕捕頭!”
接著大聲對衙差道:“都慌什麽!這是燕捕頭!大名鼎鼎的辣手判官,他最恨貪官汙吏,因為奸臣當道,所以遠離朝野,退出江湖。連燕捕頭都不認識,你們全部扣糧。”
燕赤霞懶得聽他吹捧,直接明來意,“官場的事我已經不管了,我這次來,是為了我這位兄弟。”
剛才引起騷亂的正有一聲是寧采臣喊出來的,雖然納悶為什麽師爺稱這個“殺人犯柳一刀”叫燕捕頭,但自己是親眼看見他殺了人,急忙道:“別聽他的,他真的是殺人犯。”
師爺打圓場道:“誒,鎮定鎮定,可能也是搞錯了!”
恰逢這時去牢裏傳柳一刀的兩個衙差押著柳一刀出現,拿出懸賞畫像一對比,分毫不差,正是本人無疑。
知縣被今晚的事搞的頭疼,此時更發現一切都是烏龍,又多了一個燕赤霞,頭更疼了。招手喚來了師爺,塞給他驚堂木,批喪著臉道:“哎呀呀,本官審得也累了,師爺,你看著辦吧!錢再加三倍。”
師爺也是實在人,接過驚堂木,二話沒就重重叩在案台上,對寧采臣道:“聽著,今晚的案情太複雜了,搞到官府題大做,我們大人也消耗了不少精力,你應該知道怎麽做了?”
寒窗苦讀十年的書生不明所以。
知縣搶過話題,“怎麽你這麽笨啊!的這麽清楚,就是給錢嘛,你還不快點賄賂本官,本官很需要錢啊!”
寧采臣無奈道:“大人,我是想賄賂,可惜我也沒錢啊!”
知縣恨鐵不成鋼,“你可以去偷,可以去搶啊!”
一直不話的燕赤霞已經聽不下去了,上前一步道:“大人,快點銷案吧!”
師爺也出來道:“是嘛!既然大人半賣半送,你就快點給錢銷案吧!”
知縣已經煩不勝煩,拿起驚堂木連連敲響案桌,問道:“閑話少,案發現場到底在哪呀?!”
寧采臣脫口而出,“在蘭若寺”
呼——
一股怪風憑空刮起,衙內頓時用人仰馬翻來形容都不為過,不是因為這股怪風,而是“蘭若寺”這三個字。
衙內人人都知道這三個字代表了什麽,隻有書生還傻乎乎不知道。
燕赤霞近乎粗魯地一把扯起被衙差撞倒在地的寧采臣,對他怒道:“寧兄弟,今晚死的那個不是人來的。”
用力想掙脫燕赤霞的書生眼見無用,破罐子破摔道:“我親眼看見你砍死了那個女人。”
燕赤霞幾乎想一巴掌拍死這個和他第一次見麵就跟他談“愛心”的家夥,“那不是女人,是女鬼。”
寧采臣並不相信,但他不相信,自然有人相信。便是公堂上的知縣,已經顧不上撈錢了,慌忙道:“既然不關人的事,就是不關本官的事了,那頂多不收錢,免費退堂。”
話音剛落,作鳥獸散。
除了寧采臣和燕赤霞。
燕赤霞道:“現在你看見了,他們都知道蘭若寺是什麽地方,那裏根本就沒人住了,蘭若寺後麵是一片亂葬崗,晚上聽到的苟延殘喘,呻吟呐喊聲其實全都是孤魂野鬼來的。不然他們會怕成這樣?隻有你還鬼迷心竅不信。”
寧采臣還是不信,或者,因為心中的那個女子他不願相信,
見到他還是執迷不悟,燕赤霞徹底發飆了,扯起他衣領,“你還不信!好,你不信我現在就帶你去見鬼。”
…………
微亮,昨夜霧重,早上的空氣帶著濕意。
從落馬坡下車之後,便棄了馬車,半裏腳程,兩人的肩上都沾染了霧水,微濕一片。
為什麽偏偏隻是肩上呢?而不是頭發上?
因為黑衣女子已經重新戴上了帷帽……而北鬥,他是光頭,沒有頭發。
真是一個悲傷的故事。
北鬥摸了摸濕潤的光頭,如是想道。
兩人來到一大片的亂葬崗上……原來先到的真不隻是他們!
昨夜有兩匹快馬在途中趕超了他們的馬車,北鬥當時掀開窗簾,雖然隻是驚鴻一瞥,但當時便覺得馬上之人有些熟悉,與他心中的形象符合。
燕赤霞!寧采臣!
場間的黑衣女子沒什麽反應。
北鬥則是心中震撼,真是他們?
…………
大白哪來的見鬼?
所以燕赤霞帶寧采臣見的不是鬼,是墳墓。
聶倩的墳墓。
寧采臣從來沒有一刻像現在這樣清楚自己的心情,震驚、不信、複雜、接受、害怕……
燕赤霞道:“你現在相信了?”
“她是鬼,那她為什麽不殺我?”
寧采臣喃喃失神。
“我也不知道,或者你還有利用價值吧!”
寧采臣自嘲道:“原來我還有價值讓人利用嗎?”
燕赤霞傷口撒鹽,“這個隻有鬼才知道。”
又道:“總之,鬼跟人一樣,為了利益互相利用。寧兄弟,趁黑之前,你快點離開這裏!”
寧采臣恍夢初醒,“那你呢?”
“我不走。人的世界太複雜,不是那麽容易分辯是非,跟鬼靈一起,反而黑白分明,清清楚楚!我還是留下。”
燕赤霞看了一眼還在原地不動的寧采臣,道:“你快走。”
……
北鬥聽著這些對話,心神徹底震驚莫名。。
真是他們!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