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千奇
深林古木之中,不見人煙,即使在大白,偌大又荒涼的蘭若寺仍然顯得鬼氣森森,在一個虯髯劍客的眼中,這裏卻是他避開江湖恩怨的一塊淨土。
前些年,他看到有不少人走進這裏,有山賊強盜,有和他一樣的江湖人,有投宿的趕考書生,甚至還有某些旁門左道都算不上,學了些不入流的歪門邪道就打著‘降妖捉鬼,除魔衛道’的招牌進來找死的……
剛開始他還或許會好心叫他們離開,然而山賊強盜卻認為他發現了這裏有寶藏,想一人獨食;江湖人不是來逼他比什麽鳥下第一,就是為了他的腦袋而來;書生更根本不領好心,反而勸他多讀幾本聖賢書;而那些斬妖除魔的,最後反被妖給除了……
瞧瞧!
可不可笑?
是不是好人難做?!
所以當初漢子選擇遠離江湖,便是因為,人的世界太複雜,你在他們麵前做好人,他們反而認為你別有居心。
近幾年他的耳根終於清淨了些,一部分是終於有人意識到蘭若寺的可怕,一部分也有漢子的從中幹涉,所以,這幾年他雖然一直在蘭若寺過得相安無事,但實際已經成為蘭若寺那個千年老妖精的肉中釘眼中刺。
…………
一截張牙舞爪的枯樹突然從地裏鑽了出來,千鈞一發擋住了空中急速射來的一支金針。
蓬!枯樹被金針擊中,瞬間冒起了烈火。
有一個五短身材的漢子從空中落下,聽到那一陣鬼叫,沒好氣喊道:“你以為隻有你會叫,我不會叫啊!”
罷,他仰頭,“啊……”
有一個時男時女的聲音在他頭頂上空回蕩:“臭道士,大家都不過是想在這裏棲身,殺的都是一些咎由自取的人,你何必非要跟我過不去呢!”
劍客一臉絡腮胡子,根根堅硬好似槍戟,一手拿著劍,睜眼圓瞪喊道:“我呸,誰要跟你過不去,我躲在這個鬼地方隻不過是為了避開江湖恩怨。”
仿佛來著四麵八方的聲音再次不陰不陽的響起,“既然大家都不過是想在人間減少罪孽之輩,造福人群,起來我們都算是同道中人。”
本名燕赤霞的虯髯劍客火冒三丈,大罵道:“阿嚏,同道中人?同你媽個死人頭!”
他記起一事,轉身走到燒得正旺的枯樹近前,鼓氣一吹,烈火瞬間熄滅,再次轉身毫不客氣道:“你在這裏玩火,就等於在玩我,總有一你會玩出禍來,到時候我就消滅你。”
樹林上空動靜全無,似乎是那個不陰不陽的聲音的主人已經離開,但燕赤霞心裏如明鏡似的,抬頭環顧頭頂漆黑上空,一臉鄙視,“老妖怪,生氣了?生氣沒有用,要打便打,雷聲大雨點,嚇唬誰呢?”
原來原本還風平浪靜的頭頂上空,早已經是殺機湧動。
虯髯劍客豁然放聲大笑,“來來來,反正這蘭若寺裏麵我們早就看不順眼對方了,幹脆擇日不如撞日,就今晚,就現在,我們來個你死我活。”
毫無動靜。
突然虯髯漢子瞳孔微縮,人已經如同一支箭駑一飛衝,與此同時,四根手臂粗大的樹木根須在他原先站著的地方呈四個方位破開地麵追擊而來,又刹那於半空交纏扭成一股,威力更大,來勢更猛。
燕赤霞臨危不亂,一口真氣沉於丹室,本來要失去上升之勢的身形再次拔高,在空中一個倒轉,頭下腳上,雙手握劍,重重斬下,劍罡劍氣激蕩,與那根追擊而至樹根轟然對撞在一起。
空氣發生了一聲巨大爆炸,樹根被炸成無數碎屑落下。
虯髯劍客並未乘勝追擊,身形借助爆炸的巨大衝勁,在空中旋轉一圈落下後,反而停下,皺起眉頭,頭頂上方殺機早在漢子一劍砍出時消失,一切重歸平靜。
…………
一個在白是一個大墳場,晚上就是一座精致的亭台樓閣之中,兩個生得美貌的女子站在一個身穿暗紅色衣服的老嬤嬤左右。
老嬤嬤頭上插著銀質梳形頭飾,曲背彎腰,老態龍鍾,用一種陰沉的目光盯著遠處許久,緩緩收回。站在老嬤嬤右邊的白衣女子擔憂開口道:“姥姥,那個臭道士怎麽辦?”
老嬤嬤雙手被左右兩個女子扶著,淡淡道:“不用怕,他的道行雖然高,跟我比,他耐我不何。”
這個在蘭若寺已經根深固蒂的老樹妖眯起眼,“那臭道士整跟我作對,好,他不是要保那個年輕書生嗎?隻管去和他玩玩遊戲,我們去引誘那個書生。”
站在左邊的女子身穿青色長裙,容貌極美,比之右邊的白衣女子卻仍稍色一籌。
她此時嘴角還若隱若現的掛著先前對白衣女子差點死去的幸災樂禍,聞姥姥話後,脫口而出,“姥姥,讓我去!”
姥姥望向左邊侍女,眯著眼搖頭笑道:“青,你的本事還不夠,對付男人這種事,你還要多跟倩學習。”
白衣女子看了一眼總跟她作對的妹妹,撫發笑道:“姥姥,我明白你的意思,你不想浪費太多時間,我會盡快把他帶回來。”
“嗯。”
…………
馬車一路南下,第二黃昏時,在一個叫落魄鎮的鎮落腳。
這兩,停車的次數不多,而且都不是為了給人休息,而是讓馬休息,吃喝拉撒,對於馬車上的兩人來,似乎都是不存在的。
這個現象,北鬥已經習以為常,不知從什麽時候開始,北鬥發現原來他可以不像普通人那樣吃喝拉撒,也可以生存的。
至於一位貨真價實的山上之人,不用像凡人那樣吃喝拉撒,應該也不是一件難以理解的事情吧!
北鬥是這樣覺得的。
直到現在,落魄鎮唯一還營業的客棧之中,北鬥看著黑衣女子點的火鍋還有那十幾種配菜,目瞪口呆。
黑衣女子毫不理會,用筷子在沸騰的紅辣湯汁裏夾起一塊若隱若現的毛肚放進口中,才緩緩道:“大驚怪。”
北鬥聽了好生鬱悶,覺得這句話的威力比他挨的那一拳的威力還要大,是他大驚怪了嗎?
他忍住不住問:“你一個人吃得完這麽多?”
已經又輕車熟路夾起一塊黃喉吃起來的黑衣女子頭也不抬,“餓了兩……”突然頓了頓,望向北鬥,“你不吃?”
“我!”
北鬥看著火鍋裏翻滾的食材與不時浮沉的花椒,咽了口唾沫,忍了忍,沒忍住,於是拿起筷子快速夾起一塊毛肚放進口中,卻忘了剛從湯汁裏夾出來的毛肚燙的厲害,不提防下被燙的不輕,他又拉不下麵子吐出來,隻好硬撐著囫圇吞下肚子。
這一幕被黑衣女子看在眼裏,嘴角上揚,隱隱露出臉頰上兩個淺淺的酒窩,有些可愛。
隻可惜這一幕隻是稍瞬即逝,沉浸在鬱悶之中的北鬥並沒有看到。
…………
兩個人吃起來你來我往,火鍋很快見底,北鬥站起來開始在客棧裏躡起步來,此際月上中,北鬥躡步到門口,街道空蕩蕩,人已著睡,鎮上寂靜無聲。
北鬥又轉身,望向屋內,二已經趴在櫃台後麵打瞌睡,再望向自己那一桌,黑衣女子也坐在椅子上閉目養神,北鬥習慣使然眯了眯眼睛,心中一直藏著的疑惑,是時候問一問了。
想著,他重新躡步回到座位坐好,黑衣女子也在這一刻睜開眼睛,一種拒人於千裏的冷也在這一刻撲麵而來,“有事?”
北鬥點點頭,同一輛馬車上相處了兩,大概知道黑衣女子是一個怎樣性情,不以為常,直接開門見山問道:“我想問問,關於蘭若寺,它是一個什麽樣的地方?”
“千年古刹,不過早已經淪為一處吃人鬼蜮。”黑衣女子淡淡道,然後看了一眼若有所思的北鬥,奇峰突起地:“忍了兩,為何現在才問?”
北鬥怔了一下,繼而愕然起來。
黑衣女子也不故作高深,直接道出真相,“上次你問了我們此行的去處之後,就開始心不在焉,我自然猜得出來。”
北鬥這才恍然,也沒想到看似不近人情的黑衣女子會留意到他,旋即也不隱瞞,道“確實是因為蘭若寺,其實,真正的原因要更複雜。”
到這裏,北鬥越來越茫然,這裏的蘭若寺,故鄉也有一個書中虛構的蘭若寺,到底兩者隻是恰巧有一樣的寺名,還是根本就有很大的關係。
北鬥心有些亂,一時理不清,也沒有再下去。
黑衣女子閉上眼睛,沒有再問。
長久的沉默。
唯有店二的打呼聲。
是三響打更聲吵醒店二,繼而店二打破了兩人間的沉默。
北鬥看了一眼沒了熱氣的火鍋,詢問道:“住下還是趕路?”
黑衣女子卻已經用行動給出了答案。
結賬走人。
看著顧自走出客棧,然後融入黑夜裏麵的黑衣女子,北鬥不禁苦笑起來。
果然性情如人,人也如性情啊。
也不等等我!
…………
五更時分,馬車最終在一個叫“落馬坡”的地方停下。
將軍下馬,丞相落轎。
因此而得名。
具實原因,當然是落馬坡往半裏的蘭若寺。
可惜曾經使“將軍下馬,丞相落轎”的千年古寺,如今卻也淪為人人談之色變的汙穢險惡之境。。
北鬥不知道這些,也不知道再沿著落馬坡走半裏就是蘭若寺,不過他心裏這時候有一個感覺,不需要黑衣女子,就知道。
——蘭若寺,不遠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