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四十章 阿嬋
清陽曜靈，和風容與。
蘇大小姐將這句詩拿給沈蔚然看，笑著道：“我看到這句詩，不知為何就想到了你。”
沈蔚然笑了笑，問道：“為什麽？”
蘇大小姐道：“我覺得蔚然就像晨間的風，清明又溫柔。”
沈蔚然嘴角的弧度越發大。
其實她看到這句詩，也想到了蘇大小姐。
薄霧杳杳，滿沾濕氣的清晨，蘇大小姐是那束照進人心裏的微光，而沈蔚然，則是那溫柔吹麵的清風。
蘇大小姐說她極喜歡這句詩，事實上沈蔚然也極喜歡。
二人交換了給對方取的字。
蘇大小姐給沈蔚然取的字便是來源於這句詩，是“清”字。
沈蔚然給蘇大小姐取的是“嬋”字。
“可有何出處？”蘇大小姐問。
“沒有。”
沈蔚然搖搖頭，“我隻是覺得，你當得起這個字。”
嬋，即是嬋娟，代表美麗、美好之意。
蘇大小姐自然是十分歡喜。
自那以後，蘇大小姐和沈蔚然，就互相稱呼自己給對方取的字。
“阿嬋，阿嬋。”沈蔚然這麽叫她。
後來，蘇大小姐對救了她的元衡一見傾心。
她日日對著沈蔚然說，那人是怎樣的豐姿俊秀，她是這麽的喜歡他。
蘇大小姐本就體弱，那之後，更是日漸憔悴。
原本的蘇大小姐，心中沒有執念，她是侯府的嫡小姐。
她的一切都中規中矩，如果沒有那場意外，她會一直這般，知足常樂地過完下半生。
可是她遇見了她的執念，元衡救她一回，成了她心底日日夜夜的魔障。
阿嬋變了。
沈蔚然明顯得感覺到。
她不再像從前那般愛笑了。
她也不再時常來找自己，偶而找一回，說的也都是關於那位清風霽月高高在上的衡王之事。
沈蔚然也成試圖勸她，可蘇大小姐卻完全聽不進去。
沈蔚然便放棄了，她從衡王對蘇大小姐對態度中，看出了她的這條路，隻能是個死胡同。
蘇大小姐不肯聽勸，沈蔚然隻希望她您能在撞上南牆之後，能徹底清醒，變回以前那個蘇大小姐。
彼時，沈蔚然沒有想到，蘇大小姐這一去，便是撞得頭破血流也絕不回頭。
蘇大小姐以自裁，逼迫忠勇侯進宮求賜婚聖旨的事，還是沈蔚然從她姐姐沈嫣然口中得知的。
沈嫣然抱怨著對她說，“你把她當至交好友，她如今這般做，竟是半點也不考慮你的名聲。”
她們是手帕交，蘇大小姐的名聲跌落穀底，沈蔚然的名聲也不會好到哪裏去。
物以類聚，人以群分。
她們隻會被一起議論。
沈嫣然替她擔憂，沈蔚然卻是替蘇大小姐說話：“姐姐，她隻是陷入執念了而已。”
沈蔚然也不知是在寬慰姐姐，還是在寬慰自己。
她找借口去了一趟忠勇侯府。
沈蔚然想見見蘇大小姐，問問她，到底是怎麽想的。
她在忠勇侯府等了半日，蘇夏出來見她時，盛裝打扮過，臉上的憂容不在，甚至帶了幾分笑容。
一如昨夕。
“我要嫁給她了。”蘇大小姐開心地拉著沈蔚然的手，笑道：“阿清，你為我開心嗎？”
沈蔚然愣了愣，笑道：“開心。”
“隻要阿嬋開心，我便開心。”沈蔚然說。
罷了，她終於如願以償了，隻盼進了衡王府，衡王能對她好些。
沈蔚然如是想。
蘇大小姐大婚前夕，沈蔚然特地去了一趟忠勇侯府。
蘇大小姐激動萬分，徹夜難眠。沈蔚然便也陪著她一夜未眠。
大婚那日，蘇大小姐早早起身，任由喜娘打扮她，給她穿上大紅的嫁衣，戴上精致的華冠。
“好看嗎？”蘇大小姐側過頭去看沈蔚然。
沈蔚然依舊笑得溫柔，道：“好看。”
這是她第一次見蘇大小姐穿紅衣，卻是極為適合她。
膚如凝脂，烏發紅唇，大紅的嫁衣上用金絲繡著鴛鴦。
轉身的那一瞬，美極了。
沈蔚然目送著蘇大小姐上了喜轎。
她或許永遠也不會知道，那便是她最後一次見她的阿嬋。
阿嬋是誰呢。
是忠勇侯府的嫡出大小姐，是沈蔚然唯一的手帕交，獨獨不是蘇夏。
蘇夏心中突生了一點悵然。
她看著沈蔚然的側顏，那一點悵然逐漸放大，直至她將她整個心髒都變得酸酸脹脹。
蘇夏攸地挪開目光，她望向遠處，山巒疊嶂，蒼翠欲滴，一切都是那般富有生命力。
阿嬋好嗎？沈蔚然這麽問。
阿嬋不太好。蘇夏心中這麽回答。
蘇夏久久地沉默，沈蔚然彎著眼眸，順著她的目光，也望向遠處的山巒。
“阿嬋以前，會指著這群山，讓我與她分別吟詩，看看誰吟得好。”沈蔚然溫柔笑道。
蘇夏沒說話。
沈蔚然又說：“阿嬋的詩文其實極好，不過她總擔心自己全力以赴會搶了齊小姐和嚴小姐的風頭，惹得她們不快。”
“但即使她什麽都不做，有她那個庶妹在，也還是會被針對。”
“後來阿嬋也明白了這點，她開始無所顧忌。”沈蔚然笑道。
蘇夏知道她指的是什麽，原身不顧一切倒追元衡，惹得齊靈和嚴玉嬌紛紛開始仇視她。
但原身會那般無所顧忌，又豈是因為她明白了自己什麽都不做依然會被針對？
她不過是有了執念而已。
齊靈和嚴玉嬌如何，或許她根本不在意。
蘇夏低著頭，輕輕“嗯”了一聲。
沈蔚然輕笑，“你“嗯”什麽，你知道不是的。”
她輕輕歎了一口氣。
“衡王是阿嬋的執念。人生最悲苦之事，莫過於求不得。阿嬋正是如此。”
蘇夏再次輕輕“嗯”了一聲。
“可是，王妃，你不是這樣的。”沈蔚然突然轉身看她。
蘇夏心中一震，轉頭和她目光對上。
“王妃就像以前的阿嬋那樣，心中沒有執念。”沈蔚然道。
“我前些日子還在疑惑，阿嬋肯踏出那座王府了，卻為何還不來找我。”
“甚至看我的目光，澄澈，卻陌生。”
“我現在知道為什麽了。”沈蔚然嘴角的笑容越發大。
蘇夏一愣。
沈蔚然目光灼灼。
“昨日，我做了一個夢。”
“夢裏，阿嬋笑著跟我說，她在天上等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