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9章 陣法
接著便是一陣紛亂嘈雜的聲音,夾雜有女人痛苦的呻吟以及接生婆指揮著丫鬟們倒水、遞毛巾的叫喊聲。
“孩子的頭快出來了,娘娘加把勁。”
一個熟悉的女聲響起,鳳玦毫不費力地便辨認出了那是紅羽的聲音。
屋內的喧鬧又持續了好一會,跑進跑出的腳步聲絡繹不絕。
“生了生了!娘娘!是個……小皇子!”
接生婆用粗獷的嗓門喊著,卻不知為何莫名停了一下。
隨即,屋子裏的聲音便逐漸少了起來。
收拾好東西的丫鬟們端著盆子等物件有序退下,屋內很快便恢複了安靜。
“把孩子抱來給我看看。”
良久,床上的葉嬪開口了。
許是因為剛生產完,她的聲音中滿是疲憊。
鳳玦勉強睜開了眼睛,這才仿佛隔著一層霧氣似得看到了些東西。
因為他現在這副身體極其孱弱,連最簡單的翻身都做不到,因而隻能躺在搖籃之中,艱難地分辨外界的情況。
他聽到停歇了的腳步聲再次響起。
紅羽懷中抱著一個繈褓走向了葉嬪。
“我的孩子。”葉嬪的聲音極其溫柔,就像鳳玦記憶中那般。
她嘴裏輕輕地哼著不知名的童謠,那是鳳玦聽過無數遍的聲音。
那聲音似一縷輕柔的和風,一點一點地吹入人的心底。
但,即便是聽著如此動聽的童謠,鳳玦的心還是如墜冰窟。
“時辰到了,娘娘。”
紅羽的聲音中帶著幾分不忍與悲傷。
“本宮知道了,你帶孩子去吧。”
葉嬪本極為溫柔的聲音多了幾絲陰霾,顯得壓抑起來。
隨著紅羽的離去,房內又恢複了寂靜。
而鳳玦的眼前,也是忽地一黑。
待再次恢複光明,眼前的光線變得格外刺眼起來。
“滴答,滴答。”
液體從桌上滴落的聲音在鳳玦耳中分外清晰。
“玦兒,你怎麽將茶杯打翻了,沒燙著吧?”
葉嬪擔憂的臉近在咫尺,她那好看的秀眉輕皺著,叫人忍不住想用手去將其撫平。
“兒臣無事,母妃不用擔心。”
幾乎是本能的,鳳玦臉上帶著一抹安慰的笑回應道。
葉嬪伸出手似乎想要摸摸他的頭安撫他,但她的手還沒碰到鳳玦的頭頂,鳳玦眼前的景象又化作了蕩漾的水波。
“那葉嬪向來不受寵,怎麽就這麽一回雨露恩澤便好運地懷上了皇子?”
“就是就是,肯定啊!是從別處抱來的吧!”
“好一出狸貓換太子呀!”
鳳玦眼中的畫麵像崩壞了一般扭曲且混亂,但傳入他耳中的聲音卻越來越清晰。
“玦兒,我的玦兒……”
“你是皇家的血脈,也是母妃的驕傲。”
隨著一抹血色迸濺於鳳玦眼前,嘈雜的聲音終於停了下來。
“你真的,不恨嗎?”
一切歸於黑暗,一個陰惻惻的聲音驀地響起。
鳳玦臉頰邊溫熱的血跡依舊往下流著,一點一點地灌進他的脖子裏麵。
“本王為何要恨?”
鳳玦微眯著眼眸,眼底裏的情緒雖複雜,但也清清楚楚得叫人看得分明。
“為什麽你看了那麽多,知道了那麽多,卻沒有一點點的怨恨!”
那聲音突然變得歇斯底裏起來,它吼叫著、咆哮著。
鳳玦聽那聲音如此激動,反而愈發鎮定起來。
睿智如他,又怎會不明白這神殿的試煉必然是與幻境有關。
且不論幻境中的景象是否真實,即便他真的不是葉嬪的親生血肉,他也從未忘記葉嬪待他的種種恩德。
養育之恩,又豈是血緣二字可以輕易阻斷的?
“該說的都說完了嗎?”
鳳玦不知道那聲音的來源之處,隻淡然地望向前方到。
“嘖,煩死了煩死了,一個個的都是什麽怪胎啊!”
那個聲音突然變了個語氣,活像個要不到糖的小孩子一般。
“快走快走,我一點也不想看到你!”
隨著最後一句話漸漸消失,鳳玦便也重新在現實睜開了眼。
目睹了鳳玦臉上變換的複雜神情的阮桃此時已迎了上去。
望著鳳玦額邊細密的汗珠,阮桃便清楚他大抵也是經曆了與自己相差不多的事兒。
當下她沒說什麽話,隻是將自己荷包裏的絲綢手絹取出遞了過去。
鳳玦望了她一眼,亦是沒有說些什麽,也沒有拒絕地接過了手絹。
待他擦拭完額邊的汗珠,二人便齊齊走到第二扇門處,沒有費什麽力氣便將其推開了。
木門之後,是一處世外桃源。
阮桃踏入門內,之間入目之處皆是一片粉色,一簇接一簇的桃花交疊著,氤氳成一片又一片淡粉色的海洋。
為求謹慎,二人皆拿出了隨身的武器。
雖然神殿的第一關是幻境,但並不代表它之後不會有需要用武力解決的關卡。
阮桃手中握著一把匕首,每走一步都會仔細觀察著四周有無異常。
令阮桃與鳳玦二人皆覺得奇怪的是,沿著唯一一條路往內走了許久,卻始終沒有什麽異常。
這反而更顯得奇怪了。
既無人跡,也沒有任何動物的痕跡。
這神殿的第二關究竟有何秘密?
眼前的路仿佛沒有盡頭,桃花林深處依舊是桃花林,連能夠辨認方向的標誌性物體都沒有,隻有無窮無盡的桃花。
二人停下了腳步。
“這一關或許不是我想象的那樣。”阮桃望向鳳玦,看到了他眼底的了然之色。
“如果本王沒有猜錯的話。”鳳玦的手輕撫上一旁的桃樹樹幹。
“是陣法!”
兩人異口同聲地說出了這三個字。
方才他們在來時的路上,每經過幾棵桃樹便會用刀子劃下一道痕跡,以便判斷是否來過某處。
誰知走了那麽久,路還是看不到盡頭,樹上的痕跡也沒有出現過。
說是路途較長顯然於常理不合,而且神殿也並不會專程讓他們鍛煉耐力。
再加上痕跡路途不斷重複痕跡卻從未出現。
能解釋這種情況的隻有一種說法:他們已經深入了某個陣法之中,而這陣法是以移動桃樹為基礎的,而且移動時極其隱秘極其難以察覺。
此刻,他們都已是站在了棋盤上的棋子。
隻不過執棋人和棋子,都是他們自己。
阮桃不經意間抬頭看了一眼,隻見頭頂上竟有幾個巨大的氣旋,在不停地轉動著。
她屏息凝神,仔細地聽著周身的動靜,並默默觀察著氣旋轉動的規律。
很快他便發現,當氣旋轉動到大約十圈的時候,耳邊就會有一些細微的動靜。
那是桃樹在陣法中被移動的聲音。
桃樹移動的時機阮桃已大致明白,隻是她一時還沒有摸清,這些桃樹究竟是按照什麽規律來移動的?
“可這上邊的氣旋都是一模一樣的,沒有任何不同之處。”阮桃又皺著眉頭盯著那氣旋看了好一會兒。
“是陰陽。”鳳玦沉吟片刻道,“內旋為陰,外旋為陽。”
“原來竟是這樣!”聽了他的話,阮桃茅塞頓開。
原來那氣旋雖然一直在轉動著,但不時便會變換它轉動的方向。
陰者,便是陰柔、向下與內向。
陽者,則是陽剛、向上與外向。
此處雖然遍布著迷霧,但仍可見陽光射入的蹤跡。
每當氣旋向下向內旋轉時,桃樹便移動到背陰的地方。
而每當氣旋向上向外旋轉時,桃樹又移動到陽光能照射到的部分。
破解了氣旋運行的規律,接下來便是如何找到出路了。
這時阮桃突然發現了一個奇異的狀況。
當他們走向陽光較多的那一側時,眼前的迷霧便會消散開些許。
於是她的心底便有了一個猜測。
“不如我們試著在氣旋向外旋轉的時候。一直朝向陽的方向走。”
阮桃說著便開始試探著前進,而鳳玦也似乎沒有什麽其他的意見,隻是跟隨著她的腳步一齊前進。
氣旋運行的規律雖然沒有改變,但它運行的速度卻在時快時慢地變化。
於是二人隻能更為認真地觀察著氣旋,但同時也必須得在氣旋運行到向陽之處時,盡快通過那一段路。
他們迅速且有條不紊地行走著,很快便能感受到身邊的迷霧越來越淡。
而且,從天邊散射下來的陽光也愈發燦爛。
桃林開始變得稀疏了。
在無邊無際的桃林中,沒有可以用於計時的東西。
若是意誌不堅定的人,或許很快便會被這一片仿佛沒有盡頭的桃林給逼瘋。
但阮桃與鳳玦皆是心智極為堅定之人,看著越來越稀疏的迷霧,他們可以肯定,方才阮桃的判斷並沒有錯。
很快,桃林便從虛稀疏疏地排列在兩邊,變作了隻有零零散散的幾棵。
本是被桃花瓣所鋪滿的路徑,也漸漸的露出了翠綠色的草地。
終於在最後一棵桃樹也被他們甩到了身後之時,天上的氣旋緩緩合並成了一個巨大的漩渦,一堵看不見的牆也將他們攔截在外。
正當二人疑惑之時,那漩渦突然噴湧出大量的水。
若不是那一堵看不見的牆阻隔,二人怕是要被那水給衝走。
漸漸地,水流開始變得和緩起來。
從起初的噴湧而出,變為像瀑布一般平和且穩定地傾瀉而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