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章 深夜造訪
“哥哥的事你無需擔心,我自有分寸。”阮清點點頭,便縱身翻出窗外,循著原路回去了。
阮桃鬆了口氣,扶著支起來的窗子緩緩放下,就著搖曳著的微弱燭火將茶盞中的餘茶潑進床邊的花盆裏,並將其擺回原處。
夜已然深了,此時再叫丫鬟來拾掇隻會惹人懷疑,不若自己親自動手的好。
阮清來得突然,雖是隻待了一會兒,但阮家後院防衛也稱不上鬆懈,難免會在有心人的授意下對自己這塊方寸之地更為注目。
“本王方才聽見你這熱鬧得很,也不知是在與何人說些什麽有趣的事兒?”
“吱呀”一聲,門毫無預兆地開了,清朗的月光映照進屋子裏來。
一波未平一波又起,阮桃被這位不速之客驚得幾乎心髒驟停。
鳳玦罕見地僅穿了一襲月牙白的長袍,沒有帶什麽多餘的裝飾品,薄唇微抿似笑非笑,倒是與他素日裏的紈絝形象大相庭徑,頗有幾分儒雅隨和的氣質。
隻是他嘴上說出的話,聽在阮桃耳中,可與“儒雅隨和”這個詞沾不上邊。
“王爺說笑了。”她深吸了一口氣,露出一個相當符合官宦人家溫婉賢淑的大家閨秀形象的笑容,“隻是我素日裏喜歡與些死物吐露心聲,倒倒苦水罷了。”
“哦?果真如此?”鳳玦挑了挑眉,“我倒是沒察覺,錦衣玉食的阮家嫡女,還會有苦事呢。”
“家家有本難念的經,這其中的苦楚,自是不足為外人道也。”
阮桃蹙著眉,想象著自己便是那位古書中素有心疾的美人兒,努力做出一副有苦難言的模樣。
“小女常在閨中,為排解憂慮有些無傷大雅的小癖好,也不足為奇吧?”
眼見著鳳玦的神情似有鬆動,她更是繼續揣著明白裝糊塗。
此時阮清應是已經走遠,即便鳳玦心有疑竇,也無法證實。
“隻是不知道王爺深夜到訪,所為何事?”阮桃話鋒一轉,將話題引到了鳳玦身上。
不僅深夜到訪,連庭院外離得極近的守夜丫鬟都未曾驚動,鳳玦此人,興許比自己想象的,藏得更深。
“此處月明風清,景色宜人,本王不過隨意逛逛罷了。”
鳳玦語氣隨意地仿佛闖入別家後院的不是他而是阮桃一般,倒是叫阮桃一時語塞了。
“子時已過,小女身子孱弱,便不擾王爺雅興了,請王爺允小女安歇。”她低垂著眉眼規矩周全的行了個教人挑不出錯處來的禮。
“好,好啊,那本王便不打擾阮小姐安寢了。”鳳玦顯然領會了她這是在下“逐客令”了,雖麵露慍色,說話也有幾分咬牙切齒的意味,但仍如同阮桃所料,配合地拂袖而去。
阮桃看著他遠去的身影,暗道這人頗有些喜怒無常,再回想起方才哥哥的一番話以及師傅的囑托,隻覺得路漫漫其修遠兮,一時倒真有幾分焦頭爛額之感。
耽擱了這些時辰,早已過了平日裏與師傅約定俗成的見麵時間,再加上近日樓內並無大事,今夜也著實不算太平,阮桃便決定不再外出。
某些人的心思,早已是司馬昭之心路人皆知了,可不能授人以柄。
念及於此,阮桃吹熄了桌上的燭火,行至床沿坐下,卻始終覺得太陽穴突突直跳。
她一時間竟難以安寢,隻得和衣而眠,閉目小憩。
而距阮家不遠的順天府上,卻是一場好戲正在拉開序幕。
冰冷的石板上,一位發髻淩亂的女子跪伏在地上,將頭磕得“哐哐”作響,嘴裏隻重複著一句話:“求老爺為奴家做主!”
第一聲,驚得順天府邸附近覓食的小鳥騰空飛起。
第二聲,聲如杜鵑泣血,字字錐心。
第三聲,像是用盡了全身的氣力,將好夢正酣的門房從睡夢之中乍然驚醒。
而此時的順天府尹,正端坐廳前,與鳳玦對弈,不時擦拭著鬢角的冷汗。
這位玦王深夜約他對弈,雖說京中眾人皆知玦王不受當今聖上寵愛,但畢竟是天家貴戚,怠慢不得。
再者,這些權貴們的心思又豈是他一個新上任根基尚淺的府尹可以揣摩的?
正為難間,這位府尹瞥見了門口來回走動遊移不定的門房,耳邊也隱約聽見了些許聲響。
“鬼鬼祟祟的做些什麽!”他雙目瞪視著門房,厲聲喝問道。“若驚了玦王雅興,本府可要拿你是問。”
“小人知罪!是外麵有……”門房嚇得雙腿發軟,“撲通”跪倒在地。
“有什麽!不要吞吞吐吐,如實道來!”府尹如蒙大赦,隻盼外麵來個議事的同僚,好教他從這尊閻王手中掙脫出來。
“外頭有一女子哭訴冤情,求大人為她做主。”
“哦?竟有這等不平之事。速將她傳喚至前庭,本府要親自審問。”府尹聞言略一皺眉,隨即心念一動,下令提審。
若是平日裏,這等雞毛蒜皮的小事也輪不到他堂堂一個府尹來處理,不過事急從權,再教那女子喊下去,怕是明日早朝便要被禦史台參上一本。
再加上,這也是個正當的脫身理由。
“王爺恕罪,下官管教不嚴,竟叫轄區內有人如此聲聲泣血哭訴冤情。”府尹離座施以下禮,一副慚愧難當的模樣。“恕下官失陪,改日再與王爺共弈。”
“哎,府尹大人不必著急。”鳳玦抬手示意他無妨,言罷見他麵色微變,又欣然起身。“本王倒也有些好奇,是什麽樣的冤情能讓一名女子深夜前來哭喊。”
“若是府尹大人不在意,本王便去做個陪審,如何?”
話說到這份上,府尹也再找不到拒絕的理由,隻得繼續戰戰兢兢地伺候這位傳聞中喜怒無常的玦王。
門房恭恭敬敬地走在側前方,領著二人前去。
可惜,鳳玦卻是沒有機會得見府尹親自審案了。
當順天府的門緩緩洞開的時候,迎接他們的隻有一具沒了聲息的女屍,尚且新鮮的汩汩鮮血從她的唇齒間流出。
女屍的手中緊緊攥著一片顯然是從衣襟上撕下來的白布,布上寫著一行血淋淋的大字:阮家長子深夜入室輕薄於我,妾身不堪其辱,唯有一死以明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