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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卷 緣起 第五章 濮奴

  “嘭嘭”數聲連響,卻是向武急於脫身,不待楚戈再做回應和準備,持戈向前,欺楚戈手中竹槍無鋒,連連進擊,想最短的時間借助裝有銅戈的木棒擊殺楚戈,贏得一線生機。楚戈持盾嚴守門戶,不急不緩,竹木相交,銅戈質軟,短時間也難以突破藤盾的防護,隻是嘭嘭聲不斷傳出。


  “楚哥小心。”聽得聲響,安苗兒一時停下腳步,遠遠提醒,火光下神色焦慮。待再回頭,隻見母親從屋後的後山狀若瘋虎般衝下來,手裏拿著一截鬆枝,瘋狂撲打著火頭,好些火星都濺在頭臉和麻衣上,也是顧不得。


  “苗兒,快去幫安嬸滅火,我應付得來。”楚戈並不分神,神色自若地回應著苗兒。此時,楚母風氏也是趕了過來,與安嬸一起幫她拍打起勢的火頭,隻是火頭串起太高,短短十數息時間,便串至屋脊,三人合力也是有限,難以抑製火勢蔓延。


  向武沒想到這少年麵對自己的進擊,雖連連退卻,但仗著地形熟悉,輾轉騰挪間不見絲毫慌亂,心下驚奇。苦攻無果之下,轉而改以往多為刺挑的招式為橫擊豎劈,以便仗著自己成年人勝出的氣力,來消耗楚戈。楚戈見其更改招式,也隻是在避無可避時,才側擊斜挑以化解長槍近身的危機,更多的時候則是避其鋒芒,以藤盾化解,製作藤盾的是山中老藤,經在開水煮了以後,韌性極大,銅戈一時很難刺破。兩人來來回回又鬥了十數息。眼見楚家灣村民逼近,田龍等人同伴此時也轉進山林,隻餘下他們三人困在當地。楚戈卻是槍勢一轉,不再後退閃避,主動持盾前迎,竹槍更是連出如電,一式未去,一式又起,將數年日夜苦練的刺挑劈掃等式,一氣施展出來。這向武原本就心浮氣燥,此時更為楚戈氣勢所奪,一時心中叫苦,才知道先前隻是被對方拖延時間,並非這少年技不如人。待到十數息後,楚戈一式上桃,竹槍尖直取向武左胸要害。向武正待使木戈下壓以避過要害,卻不想楚戈突然大喝一聲,槍勢不取要害而是直接上迎,竹木相交,楚戈竹槍轉刺為勾。向武直覺得槍戈柄如有千鈞,待再要抓緊,隻見眼前少年迅速欺近,一手藤盾卡住戈柄,一手所持槍尖卻再次前指,直奔自己咽喉而來。


  向武心中一聲叫苦,隻道今日便折在這少年手中。旁邊田龍陡然見雙方易勢,十數個回合兔起鶻落,也不及上前相救,就見向武銅戈已撒手,人也呆立在那少年槍尖下。竹槍尖在向武咽喉處停下,鋒芒處滲出血線,楚戈並未立下殺手。


  “好,好一個楚哥兒,這下子立了大功了。”遠遠趕回的村民看到這一幕,雖然隻是借助旁邊的火光能看個大概,還是有人出聲讚道。


  “都放下武器,手反剪背後,蹲下去。我或許可以保你們一命。”楚戈冷冷的語氣不容置疑地喝道。


  “咣當!”田龍也不做他想,扔了長戈,右手仍是捂住左臂的傷口,孤傲地站著,似要保留最後的尊嚴。向武卻是反剪雙手,順從地蹲在地上。


  “楚哥兒,又讓你搶了大功。這三個濮奴印上字送去部族,得換六百兩青銅了。”楚林最先趕回來,雖然還氣喘不止,但掩飾不住眼中的興奮。楚族為獎勵部眾英勇禦敵,以青銅兌換部眾的俘獲,每個活口二百兩,這相當於普通人家兩年的生活所需了。


  楚戈卻是不置可否,看了看已經湧上來的村民,任由他們將三名敵俘用麻繩捆綁起來。然後大聲呼喝著眾人快速去救火,至於逃敵,卻沒有提醒眾人去追。


  幾十步的距離雖也不遠,但眾人快速湧到安家著火場時,火勢還是已經燒毀了大半的房屋。“娘,你快出來。”一旁的風氏卻是死命拉住安苗兒,不讓她衝出去,楚戈正欲向母親打聽情形,旁邊一個人影一閃而過,差點把自己撞了個趄趔。楚戈再看時,卻是安苗兒的父親安呈農搶先衝進屋子。這時,楚戈從風氏口中才知道,安嬸心念著自家屋裏的幾石糧食,不及等火勢撲滅,就衝進了火場,進去約有數十息還沒有出來,安苗兒念母心切,也要衝進去時,被風氏拉住了。楚戈心裏閃過一絲不安,也就三兩步跑到自家早上備好的水桶邊,將身上的麻衣脫下來,在木桶裏浸濕了,再穿回身上,又把齊肩的頭發淋濕,回來也衝進了火場。


  大火已經將屋頂的茅草燒光,此時房梁也被引燃,發出劈劈啵啵的燃裂聲,令人生畏。楚戈衝進火場時,燃燒物紛紛落下,視線受阻,難以視物,隻看見安嬸癱坐在地,一旁的安呈農身上衣物也被點燃。四周熾熱一片,楚戈顧不得口幹舌燥,抱起安嬸,大聲嚷道:“安叔,快出來,我先救安嬸出去。”剛衝出幾步,聽得後麵咣當聲傳來,回頭一看,是安呈農剛站起來的身影,他待要撲滅身上的火苗,不想又一根木梁落下,砸中了後腦,頹然坐在地上。


  楚戈猶豫了一下,咬咬牙,抱起已經人事不省的安嬸幾個箭步衝出火場,到門外把安嬸放下。來不及交待,又折返跑進火場,找到安呈農被砸倒在地的身子,顧不得撲滅他身上引起的火苗,屏息衝出火場外。幾個動作皆在呼吸之間,也不惜體力消耗的巨大,等他把安呈農放到安全的位置,腳下已經虛浮。隻聽得耳邊傳來安苗兒撕心裂肺的哭喊聲,側頭看時,見眾人圍著安嬸躺在安苗兒懷裏的身體,都在勸說著安苗兒節哀。顯是安嬸在火場受到烤熾時間太長,回天無力了。


  楚戈看到這一幕,趕忙把安叔身子扶起來,輕拍其背,希望他能緩過來。然而,也是安家禍不單行,安呈農不見有何反應,可能是剛才著火的木梁砸中要害,一時生死未知。楚戈也不知如何施救。


  等火勢完全被村民控製住,天已泛白。一夜折騰,一時半會村眾也沒有立即散去休息,楚林等幾名村壯連夜審訊田龍等三人。濮人一族,多以田、向、鄭、奚為姓,長期與楚家灣這一帶爭奪的濮人,屬於下遊白沙洲部東湖分支,以田氏為尊,這田龍為這支濮人首領田濟之子。原本此次行動,田濟交代隻是刺探白天楚家灣方向白煙示警的事情,看是否有大批楚人集結。刺探小分隊十五人白天潛伏在山林間沒有行動,見楚人沒有集結,傍晚準備返回時,田龍心有不甘,想在晚上用聲東擊西策略,襲擾楚家灣,意圖占足便宜了再行返回,不想被楚戈一人把如意算盤破壞。


  楚林也沒有想到白天一次普通的白煙傳訊,竟然引出這麽一係列事,更對田龍這個田氏少君憤恨難當,當下劈頭蓋臉給了他一頓肉揍。見楚戈過來,告知楚戈這近乎烏龍般的事情,還不解恨,又待向田龍身上招呼。看著鼻青臉腫,雙手反綁,委頓在地的田龍,楚戈示意楚林停手。這時,外圍一片嘈雜,卻是安苗兒聞訊趕來,手拿一把長戈,掙脫眾人阻攔衝了進來。眼見被俘的田龍三人,分外眼紅,就欲殺之而後快。楚林也無阻攔的意思,楚戈上前趕緊一把抱住安苗兒,不讓她行凶。安苗兒雖然憤怒,畢竟女子氣力小,一時也掙不脫楚戈的束縛。隻是嘴裏不停的哭嚷:“楚哥你讓我殺了這濮奴,為我父母大兄報仇。”


  “苗兒,現下不要衝動,楚哥一定會給你一個交待,你先冷靜下。我對濮人的恨意絕不在你之下,可我們殺了這三人,能救回親人的性命嗎?”楚戈一時無從解釋,隻是苦勸安苗兒。“楚林,快把苗兒手上的長戈拿走。”


  楚林在一旁也是頗為不解,不知道楚戈為何阻攔安苗兒。心想,雖說活俘上交比處死後上交首級會多出五十兩的青銅獎勵,但楚戈不至於為了總共多一百幾十兩青銅獎勵,阻撓憤怒的安苗兒為親人報仇,心裏還是多有同情安苗兒之意。當然,楚戈作為俘虜主人,有權做處置決定,楚林也沒有上前,隻是一時愣在當場,兩不相幫。


  “楚林,你忘了陳先生的教誨,還有《楚歌》中先賢的訓導嗎?快把苗兒的武器拿走。”楚戈一時難以說服安苗兒,又不好過於用強,隻有讓楚林上前幫忙繳械。楚林經他提醒,才上來抓住安苗兒手中的長戈,柔聲勸道:“苗兒,楚哥兒說的對,現下傷了這三人的性命,也是挽不回安叔安嬸,不如先讓他處置吧。他一向鬼點子多,或許有更好的計較。”


  安苗兒被繳了械,又在楚戈懷裏掙脫不得,一時羞憤難當,隻有無助地坐在地上掩麵抽泣。一眾左鄰右裏的鄉親看了都隻是搖頭歎息,誰都知道,二八年華的小女孩,從此家破人亡,無依無靠,即使是這蠻荒年代,也是少有的人間慘劇。


  安苗兒無家可歸,經楚母風氏一再勸導,才去到楚戈家歇息。風氏又陪了苗兒小半個時辰,一直放心不下,好不容易抽空過來質問楚戈——留著這三個濮奴的性命,如何給安苗兒交待。這個年代,不用說敵俘生命看得很輕,在饑年,甚至部族殺死戰俘充當食物,也不是什麽稀奇事。安楚兩家比鄰而居,風氏此時內心還是向著安苗兒的。楚戈知道無從解釋,隻是親自把田龍三人綁在柴房,說自己有別的安排,不讓別人輕易靠近。


  東方暨白,勞累一晚的村民正欲散去,各自回家。隻見白草灘方向急急奔過來一個少年的身影,走到近前,楚戈他們才看清,原來是昨天值守在學堂的其中一名叫楚枳的學弟。楚枳看到眾人都在,老遠就喊道:“楚戈楚師兄在嗎?快隨我去見先生。先生快不行了,交待你接管學堂呢。”


  眾人皆是大驚,楚戈雖然在這一代弟子中表現出眾,一直以來便有賢名傳出來。但還無軍中曆練的背景,也無大功,更關鍵的是,年紀太小,這陳老夫子是不是病糊塗了,要把學堂的托付給這麽一個娃娃。一時,眾人交頭接耳,村中長老楚浩首先上前攔住楚枳,問道:“小枳兒,你說陳老夫子把學堂托付給楚哥兒,這是當真?”


  “是呢,先生從昨天戈學長走後,痰症就更加嚴重了,我們也不敢離去。與八叔密談了小半個時辰,半夜就已經不能起夜,還是我們服侍的更衣之事。嘴裏一直念叨著戈學長的名字,天剛微亮,八叔才下定決心,吩咐趕過來找戈學長。也安排楚標師弟通知另外幾個村的長老了。浩長老快和戈師兄過去吧,晚了怕來不及了。”楚枳上氣不接下氣,未及說完,已經有些哽咽了。


  陳老夫子創立白草灘兵訓學堂十年有餘,也算桃李遍布滄水兩岸,一些以往在學堂訓學過的青壯,也都有意去看最後一麵。眾人雖然是驚詫之中,也知道事不宜遲,就催促著楚浩、楚戈趕快上路。


  楚戈此時低聲吩咐楚林把戰俘帶去學堂關押,顧不得一晚的勞累,便帶著一眾十數名村民,急衝衝向白草灘出發。楚林則在後麵帶上田龍三名戰俘,村眾看這一幕,雖覺得奇怪,也沒過多阻攔。安苗兒目送著楚林帶走行凶的濮奴,此時已經收住了哭泣,隻是怔怔站在楚家門口,看眾人遠去,風氏則在一旁勸慰。


  楚家灣一眾人趕到兵訓學堂時,早有鄰近村寨的數十人也提前聚集在校場外,昨天傳訊的風塵一眾人,竟然也在其中。眾人或歎息或低語,顯然是內堂空間有限,並不是所有人都進入裏間。眾人見楚戈到來,紛紛投以神色各異的目光。楚戈也不去與眾人虛禮,徑直往裏間走去。


  見楚恩與四名周邊村寨的長老均在,陳老夫子臉色煞白,身體癱軟在木板床上。楚恩低聲提醒了一句:“陳叔,楚哥兒來了。”陳老夫子緩緩轉過臉,以微不可聞,又似使盡了平生氣力的聲音說了句:“學堂就交給楚哥兒了。”卻無過多語言,眼神便失去了光澤,微抬的右手無力地垂了下來。


  “小子受先生重托,戰戰兢兢,但定當竭盡所能,光耀先生門庭,不負先賢教誨。”楚戈跪地一拜,不虛作推辭了,隻是老先生再無回應。


  楚戈受命突然,也難以跟眾人解釋,與各村長老們商議完陳老夫子後事,便安排已經到學堂的學弟準備給先生收斂之事。


  陳老夫子一生無後,接下來三日,楚戈既代替陳老夫子傳人迎來送往,又作為兵訓學堂主事人安排後事。直到老先生入土為安,在第四日下午,楚戈才得空好好睡了一覺。楚枳楚標幾個值守學弟,也在學堂裏間休息。


  眾人一覺睡到第二日天亮,楚戈一早醒來,幾日辛苦一掃而空,正要去關押田龍的學堂後院,隻聽得外麵一陣吵鬧聲。


  楚戈來到前院,卻是楚枳楚標兩人攔住一白衣女子,嗬斥著不讓進入內院,八叔楚恩這時已在楚戈之前出來,兩人尤自不肯停嘴。楚戈仔細打量眼前女子,發現其高鼻深目,長發微黃,一襲白衣不知什麽材質,襯托得本就遠超眾人的白皙肌膚欺霜賽雪,此時楚恩伸手示意楚枳二人噤聲。


  “你應該不是楚戈那小子吧?”白衣女子似乎也沒有什麽客氣,看楚恩年紀不符,柳眉微揚,有些不敢置信。


  “姑娘闖我族兵訓學堂重地,楚恩還想請問有何見教?”楚恩見她孤身一人,也不緊張,這回答算是默認了自己的身份。心想,她即使有後援,也得先驚擾到外圍村落。


  “你不是正主,我有筆交易找楚戈商議。”白衣女不急不徐向楚恩走過來。“噝”,兩人距離約五步距離時,卻是白衣女不知何時從衣袖裏抽出一根長條狀武器,前尖後闊,手部有柄,直取楚恩前胸。


  “八叔小心!”事出突然,卻是剛從內院走出來的楚戈和楚林出聲示警,“不要用手抵擋。”楚戈看楚恩雖有所防備,也隻是堪堪避過這險之又險的突襲,再次提醒楚恩。“去拿兵器。”楚戈回身對楚林說道,然後自己已經三兩步飛撲過去。


  “你就是楚戈?”女子見一擊不成,而楚戈楚恩全神戒備,收起武器,上下打量著這個年輕人,似乎要參透些什麽。楚戈不屑她剛才偷襲的行徑,並不回應她。“怎麽?聽說楚戈是什麽英雄少年,前幾日一人獨退濮人的刺探小隊,還擒獲三人;現在又獨掌兵訓學堂,難道不敢回我話嗎?”女子語帶譏諷,眼睛盯著楚戈,似乎她自己剛才的偷襲反而理所應當一般。


  “哈哈,我楚戈隻做了些任何一個楚人都會做的事,不敢奢談英雄兩個字。再說,是否英雄,也不是與一名異族刺客能不能搭話來定的。況且你既不懷好意,我們又何必與你多言。”說話間,手裏接過楚林從內室取來的兵器,守在前胸。


  女子嘴角上勾,似笑非笑,上前兩步說道:“不如這樣,你若在一百息之內,能檔得住我手中鐵劍。我不僅告知你來意,而且還有厚禮相送。你可敢應戰?”


  “哈哈,果然是做交易的說客,你明明已經在我五人包圍中,而且無禮在先,現在反向我們挑戰。至於你的來意,我們並不想知道,你這交易怎麽做,都是穩賺不賠呀!”楚恩不願楚戈犯險,當先攔住了話頭,怕楚戈被她所激逞一時之勇,出現什麽差池。


  “這麽說來,你們幾人,已經把我看著是你們的俘虜囉?也不錯,我就一個弱女子,外無援兵,你們當然可以一湧而上,群毆取勝。既然這樣,何不試試。”說罷,也不理會眾人,手中武器再次橫於身前。


  “可以,我可以答應你。你無非是想來救走被俘的三名濮奴,區區俘虜。即便讓你帶走,我還做得了主。”楚戈卻上向前前一步,做出應戰之姿。楚戈知道濮人一向沒有聚眾挑釁的習慣,此番田龍作為白沙洲一帶的少君被俘,當會有所動作,隻是沒想到隻是一個小女子來說項。


  “好,果然有幾分氣度!”白衣女到是沒有想到楚戈現在反而應承下來,心裏還有幾分意外之喜的感覺。


  “楚哥兒,何必和她一般見識?”楚恩等人均不想楚戈涉險,還想勸阻,卻不想楚戈已經一馬當先,站了出來。還胸有成竹地說道:“不妨事。”


  “我不想占你這個便宜,我這武器鐵質材料,你們楚人還沒有見識過,先告訴你它的厲害也無妨。此物製成的刀劍,鋒利遠勝銅器,你小心性命就是。”白衣女盯著楚戈,不知這一番話是想先聲奪人,還是真心相告。


  “哈哈,生死無常,何必這麽婆婆媽媽的?小子先得罪了。”楚戈其實已經有評估過鐵劍的厲害,當先持銅戈進擊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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