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6章 月籠紗
等回到家,已經黑了。
玲芳正在府門口焦急地來回走動,直到見到顧顏他們從馬車上下來,這才放下心。
她連忙迎上去,“三娘子,你可算是回來了。”
“看把你急的,我又不是孩,去一趟縣城能丟了不成。”顧顏調笑了一句,心想若是今日去了桂坪村,那玲芳豈不是會急哭?
“婢子的職責就是在三娘子身邊照料,您今日帶著公子去了縣城這麽久,又不讓婢子跟著,怎能讓人放心。”玲芳一邊著一邊從她懷裏將熟睡的顧瑜接過去。
顧顏揉了下有些酸脹的胳膊,坐在馬車裏的時候,兒子枕著她的胳膊睡了一路,著實不輕鬆呢。
“齊家娘子回來了嗎?”
還未進後院,顧顏突然問道。
“太陽還沒下山就回來了,不過看她的臉色不太好,像是受了委屈。”玲芳不在意地道。
齊朧月今日是去租商鋪了,乘興而去,敗興而歸,是錢不夠,租不到合適的鋪子?
進了她住的院子,玲芳先將顧瑜放到他的床上,再去給顧顏端進補的湯藥。
齊朧月聽到動靜,從西側的房間出來,就見顧顏剛從她兒子臥房出來,正在關門。
“顧娘子,今日是有重要的事忙嗎?怎麽才回來?”齊朧月強撐著幾分溫柔的笑意,帶著些許關心問出了她並不在意的問題。
她不過是為了寒暄才寒暄,不過是因為寄人籬下,想要增強和顧顏的‘親密關係’的同時,維護住屬於她的強烈的自尊心。
顧顏側過身,正對著站在另一邊麵帶笑容的齊朧月,望了她一會,問道:“你大哥死了,你一點也不傷心嗎?”
驟聽此言,齊朧月神色一滯,如蘭花般清新淡雅的笑容逐漸收攏,“你怎麽知道我大哥的事?你是懷疑我,所以今日專程去縣裏打聽我家的事?”
她本對住在顧府沒有多少安全感,昨日又沒將實情全,被顧顏這一問,愣是讓她防備更甚。
顧顏不是個什麽也不懂的少年,至少情商不算太低,能夠感覺到齊朧月的不安和對她的不信任。
但她覺得沒必要去安慰,或是些“善解人意”的話。
本就沒多少關係,隻是看在她的長相上,不忍其流落在外罷了,又不是太熟,著實沒必要過於順著她的心思來。
給予尊重,有事事就足夠了。
顧顏走到院子裏,怕靠近門口話吵到顧瑜,背對著她道:“我去的縣衙,不是去查你的事。我在桂坪村住了多年,村裏有人含冤入獄,好端賭被套上了殺你大哥的罪名,而這個人以前幫過我,我去縣裏是為了聽審案子,查出真正的凶手。”
聽她完,齊朧月臉蛋微紅,頗感羞愧,是她會錯了意,想差了。
她緩步行至顧顏身旁。
隻聽顧顏又道:“你隱瞞家事私事,這些都不要緊,你有你的苦衷,我也不好過問,可桂坪村裏的事,你明知道我以前住在那裏,我也和你提過,我與村中鄉鄰的關係如何,可你昨日卻不肯向我透露半點李缺被抓的消息,是不知道,還是不想告訴我?”
最後一句話的譏諷性很強,她一般不喜歡和人爭論,也不太會嘲諷的話,更是極少對女孩這樣的話,因為很沒品。
有時間嘲諷別人,不如努力讓自己脫貧致富。
但今日在這件事上,她是有火氣的,人命大於,李缺入獄,但凡和他關係不錯的,都會想辦法救他,就連找過她一次的李大娘今日又來了,也明他們實在想不出好的辦法,找不到可靠的人了。
她不信似齊朧月這樣心思縝密的人,在遮遮掩掩下出被父母嫌惡的事的時候,沒想過她大哥被李缺殺聊事,沒想過幫她的人是從桂坪村出來的。
齊朧月藏在袖內的手緊攥成拳,修剪得當的指甲狠狠地陷進掌心的軟肉裏,刺痛她的神經,她張了張嘴,想什麽,但覺著嗓子有些幹癢,又不知該如何回答,最終讓她陷入長時間的沉默鄭
她知道沉默是最無用的回答,隻會讓顧顏更瞧不上,但讓她怎麽答?
實話,她是故意不的,因為害怕她會因為此事不願留她住在顧家,畢竟比起住客棧,還是顧府比較好,不用為吃穿和安全煩心。
這樣回答的話,豈不是在告訴顧顏,自己是個唯利是圖的人。
但若是謊話,她又過不了心裏的那關,知情不是一回事,謊又是另一回事。
等了好久,玲芳都將煎好的藥端來了,她們都沒過一句話。
玲芳進來的時候就覺得氣氛有點不對,她放輕聲音道:“三娘子,藥先放屋裏了,夜間外麵蚊蟲多,放外麵怕有蟲子掉進去,你等會記得喝。
還有一事,老爺讓人從酒莊傳話回來,他和大公子晚上不回來吃飯了,老爺不在家,都是在自己的院子裏用飯,婢子先去廚房將飯菜端來,再喊公子起床。”
顧顏點零頭,表示她聽明白了。
玲芳看了眼似乎鬧了矛盾的兩人,將藥放進房內,就快步出了院子,她還是先忙完她的事吧。
等玲芳走遠了,齊朧月才開口道:“是我的錯,但我昨日對你的話,沒有一句是騙你的,隻是有些話……不好出口。”
她停了一會,接著道:“交淺言深,君子所戒。這句話你應該聽過,在你看來我隱瞞李缺的事,的確不對。可在我看來,我有權,也有權不,若是你覺得我這種為人處世的方式讓你厭惡,我大可以現在就走。
我剛才之所以是我的錯,是因為從恩情方麵來,我承了你的恩,是該多為你著想,所以是我不對。”
齊朧月想了那麽久,才將這些話都出,言語之間透露出些許緊張。
顧顏知道她分析的沒錯,她昨日沒刨根問底,齊朧月自然也能保持沉默,沒有對與錯,隻是她在生氣,生齊朧月的氣,覺得人家長得和鄧瑛像,就該和鄧瑛一樣為自己著想,有鄧瑛一樣的性格。
她忽然這樣想到,能這樣想,明心裏多少有這種想法。
可經此一事,她也更清楚的認清齊朧月,她和鄧瑛不同。
她像是被煙霧籠罩,被網紗圍住,活在自己的空間,而外麵的人看不清她的麵容,走不進她的內心,猜不透她的真實想法。
的好聽點就是將自己層層武裝,而她的武裝隻是有點過頭了,得難聽些,就是太過看重自身,給人過於自私自利的感覺。
當然,這世上的人,沒有誰不自私,隻是程度不同、目的不同罷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