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65 縱我們一生猖狂
我看著江辭雲,不由笑了,淡淡地反問:“打你。我為什麽要打你?”
他輕愣。
“打你能給我什麽?你看看小彥,看看她。她認得你嗎?我也不認得你。”我心平氣和地說著,說完就是一抽手。
指尖被江辭雲牢牢捏住,他一雙染上濕氣的眼睛直勾勾地看著我。
他低聲喚我的名字,帶點沙啞:“穎穎。”
三年多的時間,與他在狹隘的空間裏眼神碰撞,如是空氣都被什麽戳破了似的。
我不知道自己麵對這張臉是怎麽笑出來的,可就真的對他平靜地笑。
我上車到現在幾乎沒什麽高低起伏的聲線又揚起來:“別這麽叫我。你把我丟在一個之前以為有艾滋病的男人那兒,這孤男寡女的,什麽事都可能發生,不是嗎?”
江辭雲鬆開手,深吸了口氣:“他不會。這是場心理戰。要真沒把握,我肯定不會兵行險招。”
“心理戰。很好。我知道你很聰明也很會算計,連自己的老婆孩子都能算計進去。江辭雲你知道嗎?在我以為你就是個普通的丈夫,又那麽愛孩子那會,真的想賴你一輩子。可惜你算天算地算輸了一樣東西。時間能改變很多,包括以前打都打不散的人。”我笑得更歡了,心卻有了痛的感覺。很長一段時間我的心已經不會疼痛了,甚至完全接受了江辭雲消失在我生活中這個事實。
我當他從沒來過,也當自己從沒愛過。
可這畢竟不可能。
所有的憂鬱甜蜜,所有的傷心快樂,正在一點一點地爬回來。它們變得熱起來,或者冷起來,鮮活的,甚至是血淋淋的。
江辭雲的眉心深深蹙著,他不再說話了。雙臂搭放在方向盤上,眼睛一合一睜,他無聲的掉著眼淚,連肩膀都沒有輕輕顫動,唯獨腹腔和胸腔輕輕縮動著。
“穎穎,你的意思是不愛我了?”江辭雲的頭垂下了一寸,他的聲音沒了記憶裏的囂張和傲氣,悲傷到讓我覺得眼前這個人好陌生。
我沒有說話。
江辭雲以前說自己不是聖人,兩個人長期見不到麵的人還談什麽生活和愛情。我沒想到自己當初施加在他身上的東西有一天也會這麽感同身受。
那時候他說了句老子是個俗人。
我驚覺自己比江辭雲更俗。
我看著他,他不敢看我,低低地問:“小彥,她以後也一直不需要爸爸了?穎穎,你回來好不好?就當是為了孩子。”
我心頭像是被什麽碾了一下。
要是以前我鬧脾氣不肯回家,江辭雲肯定會粗糙地罵上一句,然後直接把我橫抱起來,可現在他把自己放得那麽那麽低,我竟有點不忍心。
我還是沒有說話。
江辭雲等了一會,然後啟動了車子,驅車直接帶我回了海景房。
海風吹過來的時候我狠狠打了個哆嗦,今天下了一小會雪,後來出太陽了,融雪的時候最冷,這裏又臨海,我就穿了兩件毛衣和一條羽絨服,真的覺得挺冷的。
我把小彥抱在懷裏,而江辭雲忽然緊緊摟住我的肩帶我走到門口。
其實也隻有幾步路而已,我這個不爭氣的東西還是受到了特別強烈的衝擊似的。
進門後,屋子和我想象中完全不一樣。
昨晚他應該在這兒喝過酒,酒氣的味道感覺還是新鮮的。沙發上堆放著很多空酒瓶,有一個還被拍到了牆角,碎成了兩截。
“我收拾一下,你先上樓。”他又慌又忙地收拾著,我沒幫他什麽,抱著小彥往樓上走,可走到二樓的闊道,我的腳步卻越來越慢,要是以前我一定會大喇喇躺在臥室裏頭,而現在……
去客房嗎?
對於一個已經過三十的女人來說,這樣會不會顯得矯情?
人就這樣,想法有時候能特別簡單,有時候又會極度複雜。不過是一個小小的選擇卻讓我糾結起來。
“媽媽,我要回家。”小彥不知道怎麽了,扁起了嘴,不知道是不是因為覺得環境不對,還是她不喜歡這裏。
“小彥,這就是你的家。”我輕聲細語地安撫她。
可她的手指胡亂地指起來,往樓下指著,身子也開始往外使勁。這一刻,我感受到了無比的可悲。
我忍著眼淚對她說:“小彥聽話,媽媽也在這。一會給你看動畫片,看熊大熊二,你不最喜歡了嗎?媽媽明天給你買玩具,但你得聽媽媽的,好嗎?”
小彥傻乎乎地愣了幾秒,然後點頭。
我如是鬆了口氣,心一橫,抱著她去了客房。房間裏還是挺幹淨的,隻是被子有一點點潮,我從櫃子裏換掉了原來鋪的,用又電熨鬥把毯子燙得熱熱的,開了空調讓小彥睡在被窩裏。
我打開電腦給她找了動畫片,她很快就不再理我,死死盯著屏幕特別認真地看。
我站在窗口,盯著熟悉的一切。天漸漸黑下來了,江辭雲上了樓,大概是收拾好了,他問我要吃什麽,我沒回答,問他商臨一會吃什麽,會有人送飯嗎?
江辭雲的臉色變得難看了起來,片刻又舒展說:“我安排一下,讓人給他送飯。你在這待著,晚飯我弄好了叫你。”
他站在門口,指尖夾著煙,見我沒有和他說話的意思很快就轉身離開。
等我回頭,小彥直勾勾地看著我,很是稚嫩地問:“媽媽,他是誰?”
聽見這句話,我完全崩潰了。
我哽咽:“他是爸爸。”
小彥說:“哦。他是熊大,熊大是熊二的爸爸。”
我沒料到小彥這麽平靜,她所解讀的爸爸讓我又氣又好笑。我說:“熊大是哥哥吧。”
“熊大照顧熊二,一個是大,一個是二。有一集熊二要被槍打,他叫爸爸,熊大就來了。”她傻乎乎的伸出一個手指,再伸出第二個手指說:“大拇指大,二拇指長。”
我忍不住被她天真和語無倫次的話逗笑了:“行,小彥說什麽就是什麽。”
江辭雲是一個多小時後上來的,他喊我吃飯,我抱著小彥下去,她也餓了,吃飯的時候拿勺子自己吃,大口大口往嘴裏塞特別乖。
江辭雲心真挺細的,如同那時候第一次和我吃火鍋時一樣,觀察著小彥更喜歡吃哪種菜,於是就往她碗裏放。
夾了幾次,等江辭雲再夾,小彥捧著碗一躲,搖頭。
我看向江辭雲,他唇邊勾著似笑非笑的感覺,溫暖中又有些許無奈。
“小彥,吃飽了?”他問。
小彥不理他,扯扯我手臂說:“媽媽,叔叔呢?”
氣氛突然到了難堪的最頂端。
我笑笑,哄騙道:“叔叔一會要出去旅遊,就和媽媽前幾天一樣,這幾天你見不到他了。”
小彥的表情特別失落,餘下的幾口飯也沒了再吃的興致。我抱她上樓,還不到晚上九點她就睡著了。
我口渴,下樓倒水,江辭雲坐在沙發上,我還沒到最底下的台階,他就已經先扭過頭來。
我也盯著他,他的眼睛很深,也很脆弱。
我去廚房倒好水,還放了幾片茶葉,江辭雲堵在廚房門口,沒有讓開的意思。
“有事嗎?”我問。
他如神佛矗立,不動聲色。
“沒事讓開吧,我早點睡,明天早上還得去醫院看看。”我上前一步。
江辭雲不動。
他悄無聲息地把茶杯從我手上拿走,轉身放到了茶幾上說:“來坐一會。”
“行。”我點頭。
長長的沙發上,我和他之間隔了一個人的位置。
茶幾上的煙灰缸塞滿了煙頭,像是連多放一根都會掉出煙蒂來。
他還是點了根煙,是煙盒子裏的最後一根。
熟悉的尼古丁氣味飄過來,輕輕柔柔地撩進我鼻子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