嫌隙(三)
第二日,馮昭儀前來請安,我見她梳望仙髻,斜插金簪流蘇步搖,步搖上的流蘇串一直垂到耳際。身穿寶藍廣袖對襟長裙,兩邊對襟繡著嫩黃色祥雲,領口微立,鑲金絲滾邊。她屈身時耳朵上藍寶石的墜子閃耀出如海水般湛藍的光暈。
待她抬起頭來,滿麵含春,我笑問道:“這墜子可是皇上賞賜的?”
她淺笑著點點頭,我讚道:“極好,本宮也有東西要賞賜於你呢。”遂命人取出來,贈送於她,她連忙謝我,我又留她多坐了會兒,閑話幾句,王富貴便說其他三位娘娘來了,她慌忙起身要走。
我見她滿臉紅暈,詫異道:“妹妹怎麽了?快坐下吧。”
她央求道:“娘娘還是讓臣妾先走吧,若是讓三位姐姐知道,莫要……莫要取笑了我。”
我微微一笑,說道:“罷了,你從後門先走吧,免得和她們照麵,讓你不自在。不過,以後你們見麵的日子有的是,你可要有心裏準備才好。”
她忙謝了恩,如逃一般從後門走了。
我搖頭歎道:“可惜了,不是個能長久為我所用的主兒。”
此時,賢妃等三人過來請安,惠妃免不得又將馮昭儀數落一頓,而我隻是靜靜聽著,不加評語。末了,她自己也覺得沒意思,便不再說。
她們略坐了會兒也就散了,我也準備到外麵走走去。
這日我實在心情大好,天氣也極晴朗,昨日還有些風,今日卻沒有,太陽照在人身上暖洋洋的,甚是愜意。
我悠悠的漫步在禦花園裏,準備采摘一些花瓣做點心用,卻見安若怡也在采摘花瓣。
她看到我,不像之前那樣笑盈盈的,似乎有些怨艾。
我滿臉得意,輕笑著看她,問道:“姐姐昨晚睡的好嗎?聽說昨晚皇長子又哭了一夜,皇上可曾去看看?”
她此時完全不掩飾臉上的怒意,恨道:“皇上昨夜在馮昭儀那裏快活,怎麽會管關雎宮裏的人死活!”
我收斂笑容,正色道:“貴妃此言差矣!皇長子因身體羸弱,本宮才特赦將皇長子安置在關雎宮由你來撫養,說到底,你雖是他親娘,但也算庶母,本宮才是他的正經母後!”
她未料到我會如此一說,憤怒的表情轉而變成了悲戚,她走到我麵前,垂下頭,低語道:“妹妹,我從未想過要和你爭,我知道你惱我……可是,可是我是真心愛著風哥哥的,我實在……實在不想他和別的女人在一起。”
她說完這些就匆匆的走了,而我愕然不知所措。
安若怡呀安若怡,你是真傻呀!
在這裏,你可以寵慣後宮,但你千萬別指望得到君王的愛!
他寵你,你最多會受到其他妃嬪的嫉妒,你隻要保護好自己,就能保住性命。可是若他愛你,你真的會必死無疑了!
否則,為什麽我母後要千方百計的逃離皇宮呢?
因為在這幽幽深宮裏,帝王的愛是承受不起的。
我斜倚在榻上,閉著眼,槐娘兩指按著我左右太陽穴,慢慢輕輕的揉著。
紫宸宮外的牡丹花開的正旺盛,而薔薇也開的嫋嫋婷婷,其餘如丁香芍藥之類的就稍遜幾許,陣陣花香氤氳透過茜紗窗傳來,屋子裏甚至用不著熏香,這樣的花香帶著暖意,熏得人昏昏欲睡,加上槐娘的手法極高,我隱約有些困倦,就快進入夢鄉。
雪女躡手躡腳的走近我,輕輕披上一件薄衫,卻不想她這樣輕緩的動作,到把我驚醒了。
“春困睡昏昏,這日子過的無聊,躺著躺著就要睡著了。”我坐起來,笑道,“槐娘的手藝忒好,被你這麽一按一揉的,我到覺得舒服許多。”
阿羅遞上一杯茶,我接過來,漫不經心的喝著。
槐娘笑道:“娘娘操勞,這後宮的事都要娘娘做主,娘娘小心鳳體才是呀。”
我兀自一笑,擺擺手讓她下去,定了會神兒,忽然長歎道:“風體要緊?這後宮裏人人都讓我小心鳳體,可是真正將我放在心上的又有幾人呢?”
眾人不知我何意,不敢貿然回答,我看了她們一眼,問道:“最近皇上可是常去馮昭儀那裏?”雪女猶豫了一下,點點頭,我笑了笑,“果真,皇上就是喜歡這些溫婉柔和的女子,像本宮這樣的,怕是一輩子也得不到他的寵愛了吧?”
我見她們大氣也不敢出,我不再為難她們,讓她們都退下,獨讓阿羅陪我到院子裏走走。站在一棵牡丹花下,隨手摘了一朵大紅色的,說道:“世人尤愛牡丹,皆因其象征富貴,而它又是百花之王,所以常常栽種在皇後的寢宮裏,意喻皇後是六宮之首,就算不能豔冠群芳,但是威儀仍在。”我將這大紅色的擲了,對阿羅說:“回頭讓那些工匠們找些新奇的來,這樣紅的誰愛看,牡丹有獨一無二的綠色與黑色,紫宸宮中若不能有,其他地方也別種了!還有,多栽些山茶,海棠來,免得看到薔薇那麽勢大礙眼!”
阿羅答應了是,半晌,輕聲問道:“娘娘既然知道牡丹是花中之王,又何必為了那些薔薇煩惱呢?”
我冷冷一笑:“你不覺得這宮裏的薔薇盛開的有些過分了嗎?以前一直和牡丹平分秋色也就罷了,如今竟有蓋過牡丹的勢頭……”
“娘娘就沒想過除去這些薔薇嗎?”
我頓住:“沒有,本宮從沒有那個想法。”
“所以娘娘就栽些其他品種的花木,來引開薔薇的勢頭?”
我不置可否的點點頭,呢喃道:“薔薇妄想獨尊,這念頭一出,本該必死無疑,就算牡丹不介意,其他花木也會將它逼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