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三章：陌生感受
一睜眼，便看見龍塵坐在床邊，眼神擔憂地看著她。
淩楚青腦子還有些懵，茫然轉頭環顧四周，這是她的房間，地麵明亮潔淨，沒有血跡，房中香爐正嫋嫋漂浮熏香，滿室皆是好聞的香氣。
不過即便有這香味的遮掩，淩楚青還是隱約嗅到淡淡血腥氣。
不是夢呀！
腦中又浮現慘烈血腥畫麵，淩楚青再次忍不住幹嘔起來。
“青青！沒事了！沒事了！別害怕，我回來了。”龍塵隻得輕拍她的肩膀，不知道怎麽辦才好，他本以為她今晚會睡一覺，哪知竟突然驚醒過來。
昏迷前，淩楚青已經將能吐的東西都給吐了個幹淨，眼下幹嘔半天，也沒再吐出什麽來。
龍塵的輕拍似乎有些效果，讓淩楚青慢慢平複下來，“我去給你倒杯水。”說完準備離開之際，淩楚青卻突然伸手，抓住他的衣袖，臉上竟帶著哀求，“帶我進宮，我……我想見他。”
她不再跟他賭氣了，若他不能出來，那麽她便進宮，她好想好想他，此前想念，今天的遭遇讓她眼下更是想見他，眼下她隻想躲進他的懷中。
“唉。”龍塵歎了口氣，這種時候，他的安慰沒有任何作用，驚恐之餘，她唯一想見的人隻有他！
“好，我帶你進宮，不過要等到明日。”
淩楚青望了望外麵的夜色，也知道若晚上龍塵突兀地帶她進宮找尋鳳梵逸，必定會引來諸多的目光，終是沉默地點了點頭。
她慢慢抱緊身上的被子，明日，明日她便能見到他嗎？
***
城外淩楚宣跌跌撞撞繼續往前，而在她身後，剛經曆過一場廝殺的夜，在追趕著她的身影。
夜的腹部有兩道刀傷，因眼下依舊在用輕功追趕她，所以那刀口上的血還在不停往外流，夜總是一身黑衣，血滲入布料中，仿佛消失不見一般，而他也仿佛感覺不到疼痛，追趕的身影，始終沒有停歇。
臉色越來越蒼白，失血外加脫力，讓夜差點跟不上淩楚宣的身影，不過還好，前麵的淩楚宣在奔赴至一條河前，終於停了下來。
夜落在地上時，身形一個踉蹌，一下子跪在地上，隨即猛地往前噴了一口血，他本就受傷，外加這一路追趕，身體已經是支撐不住。
不過待看到前麵的淩楚宣雖停下後，但隨即腳步不做停留，竟直接往河中走去時，夜神色一凜，揮袖擦拭掉嘴邊的血跡後，以劍奮力支撐起身體，再次向著淩楚宣奔去。
“小……宣。”夜艱難開口，聲音嘶啞得不成樣子，雖聲音不大，但在這片安靜的荒野中，還是被淩楚宣聽到。
水已經沒入她的脖子，淩楚宣回過頭來看了夜一眼，臉上有刹那失神，但隨即還是又轉過頭去，繼續前往河心。
雖是暮色，但粼粼波光中，夜還是看見了她的神情，她的眸子再無往日的單純，眼下的淩楚宣令他有些陌生。
當水徹底沒入淩楚宣頭頂時，夜完全沒有任何猶豫，也跳入河中。
在他這二十多年的人生當中，他不懂何為情愛，眼下心中隻有一個念頭，他不想讓她死，這一刻，即便是樓主的命令，他也可以叛逆，他不想，也不能讓她死。
河麵很寬，河水很深，水流也在不停往前湍流，淩楚宣自方才沉入水下之後，仿若消失了一般，夜遊至她方才消失的地方，瘋狂找尋，但竟找尋不到她的蹤跡。
他的身體現如今本就是強弩之末，而方才一番動作，已經徹底耗盡最後一絲氣力，夜失去掌控身體的主動權，這並不急的河水竟衝刷著他，往前飄去。
夜一動不動，漂浮在水麵上，猶如一片沒有重量的浮萍一般，若不是還睜著的眼睛，定會令人誤以為他是一具屍體。
他就這樣一動不動盯著頂上的夜空，身體順著水慢慢飄，平日裏冷若冰霜的眸子在這一刻竟然染上了死氣。
他平時不太喜歡回憶，但在這一刻，夜想起了少時，南宮劍教授他武功，亦師亦父，後來傳來南宮劍身死的消息，他第一次哭……
又想起他第一次殺人，第一次失敗後受到的嚴懲，第一次在刑場之上救下淩楚宣，第一次不排斥一個人的親近，第一次覺得自己找尋到心愛之物……
現在淩楚宣死了，他也第一次嚐到了失去心愛之物的感受，這就是久違的悲傷嗎？似乎又和少時的記憶有些不同，因為眼下他突然覺得其實死亡也沒什麽。
冰眸緩緩閉上，難得的，夜的臉上，竟然浮起一個微笑來，是不是一會，他便再次能看見她了？
他本就失血過多，在這冰冷的河水浸泡之下，夜很快意識有些模糊起來，不過隨即身邊傳來的響動，將他意識微微拉回。
不待反應過來，一雙手臂突然自水中冒出，環住他精瘦的腰身，同時一道略帶怒氣的聲音在耳畔響起：“你瘋了嗎？！”
是她的聲音！
夜緩緩睜開眼睛，待看清眼前的麵容時，臉上難得露出一絲笑意，“又見麵了。”話音剛落，終是徹底陷入黑暗，隻是在陷入黑暗之前，他似乎依稀聽到女子的憤怒，“你這個瘋子！！”
夜再有意識時，他是被吵醒的，身邊有女子帶著哭腔，在他身邊哭泣，“你給我醒來，快醒來啊！你那麽重，我沒力氣了！”
冰冷的手指微動了動，手下的觸感讓夜得知他已經離開水中。
身邊淩楚宣的哭聲無助又帶著害怕，讓夜有種錯覺，似乎她忘記了一切，又回到曾經那個一無所知的淩楚宣一般。
緩緩睜開眼，第一眼看見的便是已經升至正空的彎月，隨後才看到身前正無助哭泣的女子。
“你醒來好不好，我沒力氣了，醒來呀！”
夜的身材本就比淩楚宣高大許多，而他一身冰冷，毫無知覺，像一具死屍一般，方才將他從河中拖至岸邊，已經耗損掉她所有的力氣。
終究她腿一軟，摔倒在地時，夜也跟著一起倒在地上，看著他始終沒有反應，終於讓淩楚宣崩潰起來。
他死了嗎？真的死了嗎？淩楚宣絕望地趴伏在夜的胸前，“醒來呀！醒來呀！”
熱淚滴落至冰冷的胸膛上時，帶來陣陣暖意，這讓夜怔愣了，他和她沒死嗎？
“醒來呀！醒來呀……”一聲一聲哭泣聲，令夜心中浮起陌生的感受，雖虛弱的不想開口，但他還是奮力出聲，“醒……醒了。”
這微弱的聲音落入淩楚宣耳中，猶如天籟一般，她趕緊自他身上起來，看他，直到看到那一直緊閉著的眼睛真的睜開時，臉上才破涕為笑。
這笑容讓淩楚宣似乎又恢複曾經的單純。
“你沒死！你沒死！起來！我們進城找大夫。”
淩楚宣從地上撿起一枝粗樹枝，那是她方才給自己找的拐杖。
一隻手杵著拐杖，再次奮力將夜從地上扶起。淩楚宣將他一隻手環過她的脖子，用自己瘦弱的肩膀支撐著夜。
重量再次壓上時，淩楚宣一個踉蹌，差點再次摔倒，但好在這次夜醒來，能稍微掌控一下自己的身體，讓她不至於太過於狼狽。
眼下的淩楚宣幾乎整個人在夜的懷中一般，夜低下頭，靜靜地看著懷中瘦弱的纖影，在他未醒來之前，她便是如此一點一點將他挪到這裏嗎？
心猛地顫動一下，是一股陌生的的感受，夜不知道這種感受是什麽，隻覺得有一隻手在緊緊攥住他的心口一般。
淩楚宣準備往前走時，卻見夜的腳步並不打算動，她自他懷中抬頭，臉上浮起認真，“我知道你現在沒力氣，但是你要努力走動，你太重，我真的拖不動你。”
月下色，他和她皆一身狼狽，但夜就是覺得此時的淩楚宣眸子亮的驚人，而那在眼前一開一合的唇，似乎在散發著香氣一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