畫展(6)
美因河畔的地攤市場越來越熱鬧,不過在這裏想要淘到寶貝就難了。這裏大多數是一些人家把不用的或者用不著的東西拿出來賣,隨便給倆錢就可以拿走。當然,這裏也有地攤專業戶,啥意思?就是一些人會在每次快要收市的時候,用非常低廉的價錢,甚至不花錢的搜集那些地攤貨,然後經過挑選後,在下一個交易日裏拿出來賣,這樣的地攤專業戶的攤上就有可能會出現一些意想不到的東西。
“你為什麽對那些地攤專業戶的攤位感興趣呢?”細心的凱琳娜馬上發現了李凡注意的攤位特點,“這裏是不是有啥講究啊?”
“是啊,大哥哥,那幾個擺地攤的幾乎每個禮拜都來,我們都看熟他們了。”劉大小也吧嗒著小嘴說道,“他們都是過手的,肯定要加錢的,我們去買劃不來。”
“嗬嗬,你個小屁孩還懂得這些啊!是不是經常跟你爸爸;來這裏逛啊?”
劉大小點點頭,“我爸爸原來喜歡到這裏來找一些畫,可後來發現一幅好的都沒有,就不怎麽來了,我媽媽倒是帶著我們過來買一些工具,那個工具間裏的工具差不多都是在這裏買的,可你來不是為了買工具吧?”
“哎喲,你要不提工具間,我把放在那裏的鹹魚都給忘記了,你們今天給我提個醒,咱們回去該把那些鹹魚涼出來了,好,咱們去找點涼魚的工具。”
李凡拍著腦袋,這兩天他還真是把醃鹹魚的事情給忘記了。不過鹹魚早一天晚一天弄問題不大,多虧大小說了工具間的話,要不,李凡肯定忘的幹幹淨淨。
在倆孩子的帶領下,李凡很快找到了賣十字架的地方,是十字撐杆,可不是宗教上的十字架,就是中間用螺絲擰著,然後可以上下打開的那種。
在這個地攤街上也有各種售賣小吃的,這下子,不光是倆孩子樂此不疲,就是凱琳娜也是沾沾自喜的把自己混同於一個小屁孩了,跟著倆孩子不是來逛街的,而是到這裏還當吃貨的……這樣也好,中午壓根就不需要去找飯吃了。
那邊的愛瑪跟自己的哥哥扯皮,而這邊的劉道源所麵臨的麻煩更大。
首先,前來參觀的客人相互之間在叫勁,有的還特別找工作人員登記,喊出了“我必須要買下”某某畫的豪言壯語,這裏麵有真想買的,也有瑪索找來的托,可現在的情況是“托”明顯幹不過那些想買畫的華人。國畫,是華人的根,是華人的愛,是華人思念家鄉和親人的一種寄托,尤其是凱琳娜畫的幾幅八百裏畫廊風景,還有去閩浙交界地方寫生後創作的幾幅畫,這幾乎是要了嶺南人和閩浙人的“老命”了,偏偏在華僑裏,這些地方的人占比例很大,能不急眼?你們老外懂得啥國畫啊?你們這不是瞎起哄嗎?他們嚴重鄙視那些前來攪局的“鬼佬”。
其次,今天來的人比昨天更多了,有了菲爾德市長那無形的廣告,反正又是周末,一些中產就喜歡到這樣的“藝術”世界裏滋潤一下,可他們一到就發現了那副剛剛擺出來的陳怡蜚的《貴婦》肖像畫,這些人也不全都不懂藝術的,有些人原來還學過的,這一看就驚愕了,這幅畫怎麽那麽像漢斯馬卡特的《茜茜公主》啊?可像歸像,在畫技上似乎又跟漢斯完全不一樣,這到底是咋回事?自己搞不明白,那還不會去叫其他人來嗎?於是,這一傳十十傳百的,來的人更多了。按照劉道源原來的預計,能來畫展參觀的應該是華人居多,可沒想到,第一天前來參觀的白人就超過了華人,這個局麵讓現場也是有些亂。
第三,那群摩托車發燒友等在門外,非要見到劉道源不可,偏偏劉道源又忙,卡爾把車送來後,他也沒有把車開回家,就放在畫廊的一角了,得,這畫展就差一點變成車展了……不就一輛車嘛,咋就成了車展?嘿嘿,那些前來的發燒友可都不是腿著來的,都是騎著各式各樣的摩托車來的,五花八門的停在畫廊門口的停車場上,你有警察怎麽著?人家又沒有違規,有沒有犯法,弄的許多來的人搞不清到底是看畫展啊還是看車展,而且啊,這愛玩車的人跟那些愛文藝的人根本就不是一道局,這到了一起是個啥局麵?嗬嗬,劉道源剛剛一回來,看著這局麵可是一個腦袋三個大了。想了半天後才讓那些發燒友中的領頭的出來,親自把自己的那輛摩托車鑰匙交到他的手上,承諾,“你們可以拿過去玩上三天。”
不能不說,這劉道源的腦子還算是快的,對於這些摩托車發燒友,絕對不可以“拒人千裏之外”,那些都屬於“熱血型”人物,沒來由的,他們拚著去蹲兩天班房罰點款,也要跟你玩一把“激情燃燒”,到時候自己咋辦?既然你們喜歡,那就給你們拿去喜歡好了,有這麽多證人在場,他可不怕這車被對方“覓”嘍。
接下來,劉道源就得處理那些爭搶買畫的人了,好在,對於這樣的局麵他可是駕馭就輕的,都想要?好說,本畫廊將在閉展前一小時對畫展上的畫作拍賣,哥幾個都回去準備好銀子吧!其實,這正是劉道源最想要的。至於那幾個華僑與白人之間的“爭搶”,劉道源壓根就不在乎,他先不管,最後肯定會用華人特定的語言暗示那些華僑哥們,“這畫咱以後還能有,你就先當一回托吧!”
世界上發生的事情大多數都是巧合,都是茫茫神靈的安排。劉道源從菲爾德家匆匆的離開,那副畫卻是留給了菲爾德。菲爾德當然喜歡加高興了,可就在這個時候,漢堡大學著名漢學家哈維。史密斯到菲爾德家做客,這也是提前約好的。
說起來,這菲爾德也算是哈維的一個晚輩,菲爾德是在漢堡上的大學,隻不過他學的是工商管理,而那個時候的哈維已經是教授了,有一門東方曆史的課程是由哈維教授的,所以,那個時候菲爾德就是哈維的學生。也許是投緣,也許是上一輩也有聯係,總之,這菲爾德跟老哈維也算是忘年之交。說,菲爾德在商場上打拚了十幾年後,竟然從政,競選了市長,這讓哈維感到很有意思,尤其是在得知菲爾德第一次競選就獲勝,讓哈維是刮目相看了,這就約著前來“祝賀”。
從漢堡到法蘭克福的火車很方便,4個小時就到。哈維是在火車上次的午餐,到達的時間是下午2點,而這個時候正是菲爾德給劉道源和市美術館之間作伐,因為,畫廊那裏的人流已經超過了“警戒線”(片警上報語)再不找出一個妥善的解決辦法,這裏就會出狀況了,偏偏頭一天菲爾德還去了畫廊,那個很“懂事”的市警察局長特別打電話給市裏的新老大,萬一沒有處理好,他這個局長就不好當了,於是,菲爾德猛然冒出了一個念頭,在市美術館裏搞一場規模再大點的畫展,未必就全是中國畫嘛,也可以給本市裏那些年輕的,初出茅廬的藝術家們一個機會,也許,這是他切入市政管理樹立形象的一個良好契機呢?
不能不說菲爾德考慮的還是很有點意思的,第一,他需要通過在本市的華人與中國連上關係,至少,可以在經貿上獲得更大的優惠和利益啊。以前的市長就發展了與中國某個大城市為“合作夥伴”關係,那麽能不能更進一步呢?第二,本市的活力不夠,尤其是過度的依賴金融和中轉運輸,使相當多的其他行業死氣沉沉,通過一次稍微擴大一點的畫展,也許能刺激一些人的神經,能讓年輕人看到新的機會,對於這一點,菲爾德認為做了比不做好,不做,啥都沒有。第三,以他的眼光,他覺得那個劉道源的畫廊裏是有好東西的,按照西方人的思維模式,有好東西就要拿出來,就要讓大家都知道,而那個大鼻子的“華人”在他的眼裏完全是個東方人的“西貝貨”,他始終覺得劉道源應該是一個學習漢文化的歐洲人,這就會在許多方麵好溝通,好交流,也能理解。
菲爾德是在午餐的時候把市美術館的館長請來“共進工作餐”的。在西方社會裏,老百姓不能加班,不能超時工作,可如果是“公務員”那就不一樣了,你越是廢寢忘食,你的聲譽就越高,你越是事無巨細的去關心和關注,選民就越是覺得你能夠為他們謀福利,德國那個老太太總理,就是這樣才抓住了許多人的選票,才在政壇裏成了一顆常青樹,她所執政的時間比鐵娘子撒切爾還長。
作為市美術館的館長,當然歡迎有新的畫展進駐了,但霍爾拜因館長卻不可能一口就答應,至少有二個問題他必須要先核實,第一,畫展的水平,這個問題似乎被菲爾德三言兩語就給解決了,還讓霍爾拜因看了劉道源送來的那副畫,使霍爾拜因成為第一看畫的外人。這幅畫霍爾拜因看不太懂,但那畫很傳神卻是真的,他沒有理由拒絕,並且,菲爾德還讓他去畫廊先考察一下。第二個問題就是費用問題。這一點,菲爾德也沒法子答應,納稅人的錢可不是他說給就能給的。因此,菲爾德當著霍爾拜因的麵給劉道源打電話,把自己的意思說了。
劉道源高興不?高興,可以說是樂壞了。作為一個小小的畫廊,說到底還就是一個賣畫的鋪子,從根上說,在高雅的藝術殿堂裏還是不入流。可如果能讓他去美術館裏舉辦一次畫展……別的不說,他現在手上的各種畫作立馬就可以升值,在圈內的名氣也就打出去了,甚至不排除今後進一步的與美術館合作。簡單點說吧,隻要有了這層關係,他就敢回國去把一些高手大師們的畫作引過去,就能到國內著名的畫院裏去“橫晃”,這樣的好事在原來,劉道源是可望不可即,而現在,似乎一切都順理成章了,至於費用,能畫多少錢?賣畫的錢裏拿出3%就足夠應付了,這個賬劉道源算的清清楚楚,他恨不得馬上見到霍爾拜因。
工作午餐是簡單的,德國人在吃的方麵本來就不怎麽講究,意思完了後,就喝點餐後的咖啡,然後欣賞那副《男人》的國畫,霍爾拜因是越看越覺得有意思,可他畢竟是外行,說不出所以然來,也就是在這個時候,哈維。史密斯到了。
“喲嗬!你們這是在看畫?”哈維打著招呼走了進來,見到霍爾拜因馬上做了自我介紹,“我是哈維。史密斯,是菲爾德的忘年交。”
“您好,久聞大名,漢堡大學著名教授,我是霍爾拜因,美術館長。”
兩人先客套的自我介紹,相互握手後,哈維隨即拿眼看那副畫,臉上的表情就變了,“菲爾德,這是一幅中國畫啊,你這是請的哪位大師給你畫的?”
“我也不知道,送來的人說這個畫家叫羋凡,喏,就是這個印章上的名字,不過我不認識這些漢字……哦,對了,哈維老師,您可是著名的漢學家啊,這個不需要我來跟你解釋吧?您來的正好,以你的漢學底蘊,你給我們詮釋一下這幅畫的含義,也免得我將來說給別人聽的時候出醜。”菲爾德這是打蛇隨棍上了。
哈維認真的端詳著眼前這幅中國畫,越看眼神是越凝重,“這是一個功底很深的畫家,不得了啊,如果我沒有記錯的話,你今年是四十八歲,按照中國人的說法,你是屬猴的,你看,這個落款,還有這眼神,哦……這個題跋太有意思了,太富有哲理了!菲爾德你遇到高人了!絕對的高人啊,他這是在點撥你呢!”
“啥,啥意思啊?我還需要他來點撥?我都沒有見過這個畫家啊!”
“你不懂啊,這題跋是另一位叫‘久凡’的大師寫的,這句話的意思……很複雜,簡而言之就是你可以借用別人的力量辦自己的事情,配上畫上的眼神和表情,這絕對是鼓勵你努力,給您一個很好的兆頭啊!”哈維是越說越來勁,“送畫的人思維縝密,這幅畫似你非你,如果是專門給你畫的肖像,那就有麻煩,可人家畫的是一個德國男人,這是一種什麽樣的激勵和鞭策啊……我都感動了。”
被哈維這樣一詮釋,霍爾拜因頓時也看出了名堂,雖然國畫與油畫不同,可這藝術的相通的,一旦被觸及到了那份情愫,啥都清楚了。
“我,我不能繼續陪你們了,我看我最好還是盡快的落實擴大畫展的事情,我想,這是市長先生最希望的事情,對不起,我先走了……”霍爾拜因告辭了。
“周末你還在忙?剛才那位是這裏的美術館長?”哈維若有所思的問道。
“是啊,我剛剛與他商談擴大一個小畫廊的畫展事宜,你想看看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