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章 偶遇(1)
原來,在香港那邊的一家醫院裏死亡了一個病人,患者家屬要求醫院拿出“必死”的證據來,因為患者入院的時候僅僅是割闌尾,怎麽就割出了人命?患者家屬當然要質疑醫院了。於是提出了法醫鑒定,對此,醫院方麵也無異議,問題是交給誰去進行屍檢,最後雙方約定由第三方機構進入。最後選定信譽度很高的求實醫院法醫鑒定室承擔這個任務。為此,死者家屬情願出巨資承擔費用。
跨地區的法醫鑒定不是沒有過先例,不僅國內有,在國外也同樣。各種各樣的法醫鑒定申請可以是來自民間機構也可以來自官方。促成這樣的跨地區鑒定,原因是多方麵的,既有水平問題,也有信任問題。著名的華裔痕跡鑒定專家李昌鈺就多次長途跨越去幹這個事情,並且由於他的工作而對案情有了突破。
這次朱子道出來的情況比較特殊,是受一個律師機構的邀請。為了確保背靠背的實行,求實醫院在當地警方和殯葬機構的配合下,租借了一間殯葬裝殮室,在完全保密的情況下,由朱子道帶著李凡和其他的工作人員過去把這個活幹了。至於對死者的各項指標的化驗,全部采用匿名盲投的方式,向各大醫院多份送檢。
不能不說,求實醫院設計的這套方案還真是無懈可擊,工作的全程多角度視頻記錄,參加人員不僅身穿防護服和帶著口罩護目鏡,甚至連手腳都包紮的緊緊的,不留下任何個人生理特征。目的除了要確保參加的人員身份保密以外,還有一個重要的作用,那就是保護參加人員不被未知的病毒和細菌感染。因為,死者是因為治療失敗造成的,誰知道這死者帶有什麽樣的病毒或者細菌呢?
工作的時間是被安排在夜晚,夜深人靜的時候,進出那家殯葬店也方便。整個過程沒有啥新奇的,按照規程走,一步步的,在沒有獲得最後的檢測報告之前,朱子道也不會輕易的寫出報告,盡管他對死者的原因一目了然,可按照規定,這個報告他不可能也不能在香港出,他得拿上那些醫院送回來的檢驗報告和保存的送檢副本回到深圳,然後再寫出綜合性的法醫鑒定報告。
二個多小時的解剖很順利,做好記錄後,把影像資料和現場報告全部發回了鑒定室,然後,朱子道就帶著小屁孩離開了那家殯葬店。在警方的護送下,他們住進了半島酒店,在這裏,他們訂了一個套間,姑且算是臨時的一個工作室。
一夜無話,清晨,朱子道起床後發現小屁孩並不在他的那個房間裏,在客廳的茶幾上,李凡留了一個字條,“我去晨練,然後我們一起去餐廳吃早餐。”
朱子道看了字條笑了,小屁孩還是很細心的,怕自己擔心才留了字條。
為了這次的工作,他們必須要在香港等上幾天。有些檢驗報告是一時半會拿不出來的,而需要時間更長的“細菌培養”等項目也就隻能暫時忽略了,隻要沒有發現,也就當它沒有。可有些檢驗報告是必須要拿到的,是一些致死病症的重要輔證,沒有這些報告,證據鏈就不完整,所以,他們要在這裏等。
不能讓送檢的醫院把檢驗報告寄到求實醫院嗎?那肯定是不行,這些送檢的樣品都是找人化名盲投的,誰送檢誰去取,人家醫院根本就不知道實情,你還要委托人家寄到深圳的一家醫院?人家會怎麽想?報告給不給你都不一定。為了確保真實,必須全程跟蹤,還得隱秘,隻能爺倆親力親為,這個無法假手他人。
就在朱子道刷完牙,洗完臉,胡子也刮好的時候,小屁孩跑步回來了,對老朱點點頭就衝進衛生間去清洗了,速度很快,老朱的一杯茶還沒有開始喝,李凡就收拾停當的出來……於是,爺倆就穿好外衣去餐廳吃飯了。
李凡是第一次到香港,以前在電視電影上看了不少,這次真真的看了,感覺還是不錯的。朱子道在若幹年前來過,對香港的印象不錯,不過他年紀大了,加上他對逛街這樣的事情基本上沒有興趣。現在,他們在酒店裏可以說是“無所事事”,就是一個字,等。朱子道不怕沒事幹,帶來的法醫著作就是他休閑和混時間的最好陪伴。可是把個不到20歲的小夥子也關在這裏,那就有些殘忍了。朱子道也知道小屁孩是個坐不住的猴子屁股,幹脆就給李凡開了綠燈。
“既然你是第一次來,那你就出去轉轉吧,要不要錢?我這裏不多,可以給你一點,一萬塊夠不夠?實在不行我再……切,你小子不差錢,不行找你老子要去!注意在外麵不要惹事啊,咱們在這裏可是沒啥熟人的。”朱子道說。
“好,我知道了,我不要錢,我身上有。”李凡沒口子的答應,心裏卻說,“你沒啥熟人還差不多,小爺我要想在這裏找熟人容易的很,好像黑子哥哥在這裏還有好幾套房產呢,姑父在這裏的關係也不少,還有那個秦叔叔……”
香港人好喝早茶,花樣翻新,花樣眾多,可這個酒店提供的免費早餐卻是無法享受那樣的待遇,這裏幾乎跟國內的酒店一樣,凡是提供免費早餐的基本上都是在西餐廳裏,都是那種中西結合的“自助餐”,有迎合西方人的火腿、培根、熏肉和各種蛋糕、蛋卷之類的。也有迎合東方口味的炒麵、炒粉、饅頭花卷等,一大早晨的,這裏還有生蠔、炸大蝦、炒聖子等等海鮮,就連三文魚都有,畢竟是知名的國際品牌大飯店,想當年,這裏還有李凡曾祖父的股份呢。
冬季的香港其實很美,這裏的氣溫白天在20°左右,晚上就是冷,也還與12、3°呢,最適合穿衣服。許多家裏有倆錢的,都等著冬季到來,可以把家藏的皮草穿出來顯擺顯擺。就是那些大公司的白領,也會趁著這個季節穿上名貴的西裝,有板有眼的拎著高檔皮包滿大街的炫,步履匆匆,似乎世界沒他們就末日了。哪怕是升鬥小民,這個季節裏也要穿的四五周正。不像夏季,滿大街都是穿著文化衫圓領衫,蹬著拖鞋,哪怕再想顯擺的人,到了夏季就沒戲,短袖襯衣打個領帶就能人熱死,但凡你別出門,出門你就不是你了。
就在李凡和朱子道吃好了出來的時候,迎麵碰上了一對西方男女,李凡猛然一看,覺得這個男的似乎在哪裏見過?也就是這一愣神的時間,那人已經摟著女的擦肩而過,李凡搖晃了一下腦袋,“自己看錯了還是西方人長的都差不多?他身邊有個女人?”他使勁的驅趕腦袋中那兩個圖像的重合。但是不管怎麽去想,那個有著下頜溝的特征也擺脫不了,這是個典型的麵部特征。
下頜溝也叫下巴溝、美人溝,在西方白人裏也是不多見,不過擁有此種特征的人比例要比東方黃種人多多了。根據一些報告上的統計,大約有20%的白人擁有這樣的麵部特征,而在東方黃種人裏,連1%都不到。關乎如何形成這樣的麵部特征的起因,到目前為止並沒有多少定論,不過一致認為,那不是病,而是遺傳基因使然。西方人曾經統計了一次希臘擁有下頜溝的家庭出身背景,結果得出了一個統計學上的結論,說80%有這樣特征的人是出身於貴族家庭。於是,西方人也把擁有如此麵部特征的人說成是擁有高貴血統。用物以稀為貴的觀點看,不管是在東方還是在西方,人們都似乎對擁有下頜溝的人有好感。甚至有人去找整形醫生要求做這樣的整形,殊不知,要消掉那個溝不難,要做一個出來……很難。
李凡不動聲色的把老朱送回了房間,然後自己整理出一個背囊,一副典型的當代學生打扮,跟老朱打了聲招呼離開了房間。在這裏,他的粵語讓人們以為他就是本地人,亦或是從海外回來的廣東人,因為他的粵語說的無可挑剔。
李凡從酒店裏溜溜達達的向海邊走,他知道這附近有一個輪渡碼頭,他想去乘坐輪渡過到本港那邊,乘坐輪渡也是一種經曆,既可以領略一下香江的風貌,又是一種生活體驗,誰叫年輕的李凡沒有這樣的經曆呢?
誰知李凡剛剛走出了半島酒店,就被一聲“不若”給叫住了,他扭頭一看,這不是凱琳娜是誰啊?隻是他很好奇,怎麽凱琳娜也在香港呢?
“你好你好,幸會幸會!”李凡趕緊的笑眯眯的跟凱琳娜打招呼。
“很高興在香港見到你,你這是要去乘坐輪渡嗎?”凱琳娜忽閃著蘭汪汪的眼睛,“我正好也是要去乘坐輪渡,你介意跟我一起去那邊看看嗎?”
“噢,不介意,一點也不介意,而且我感到很榮幸。”李凡嘴巴甜甜的。
“我想今天去那邊逛街,我不知道你是否方便陪我,我是第一次來香港。”凱琳娜有些羞澀的說道,“如果你願意接受我對你導遊的補償,我可以給你錢。”
李凡頓時一腦門子黑線,“這丫頭怎麽就認定自己是需要幫助的?這咋就跟錢叫上勁了?你們家有錢也用不著如此顯擺吧?”
看著李凡那麵色的變化,凱琳娜似乎也明白自己砸錢可能是傷了對方的自尊心,於是又往回找補,“我不是瞧不起你,在我們那裏,我為父親辦事都是要收費的,你能當我的導遊,我理所當然的應該付費,我覺得這樣是合理的。”
李凡笑了笑,“你不是打算學習中文嗎?學習中文就要了解中國的文化,在你看起來,你覺得付費了就算是雙方扯平了,可實際上不是那樣的。”
“有什麽不一樣呢?我們邊走邊說好不好?”凱琳娜柔柔的請求道。
於是,李凡邁開自己的長腿,率先走了出去,凱琳娜緊跟在旁邊,從背影上看兩人沒毛病,還很協調,凱琳娜雖然在歐洲屬於小鳥依人的,可身高也有一米六八,不能算是矮個子,一頭天然的金發紮了個馬尾巴甩在後麵。可要是從前麵看,這就能看出來兩人的尷尬。都是小屁孩,又都不熟悉,還要搭班去逛街,這包含的因素和內容太多,一時半會看不明白,當事人也在消化著各種情愫。
“你剛才的話沒說完,我想聽,我不想再犯錯誤。”凱琳娜率先打破了沉默。
“你剛才說的那種方式是‘雇傭關係’,是不是必須得雙方同意才能實現?”李凡慢慢的說道,“你想想看,憑什麽我就一定要接受你這樣的雇傭關係呢?”
凱琳娜有些迷糊了,心裏在琢磨著李久說這個話的意思,“他這說的是什麽話?難道我在香港還找不到一個導遊嗎?雇傭關係怎麽了?你不是缺錢嗎?”
“你一定在想,我是個窮學生,你是給了我一個機會對不對?”李凡這小屁孩可是玩心眼的大家,凱琳娜那麵部表情幾乎把心裏想的全寫出來了,“首先,我從來沒有承認過我是一個窮學生,我甚至對你提示過,我做義工行不行?其次,在中國人看來,陪你逛街不僅僅是交易,這裏還包括情感,而情感是無法用金錢來衡量的,你的情感出價多少?我能買嗎?”
欠人情,在西方社會生活裏是“大忌”,當西方人說一句“你欠我一個人情”這樣的話,那就是一件很大的事情。在西方社會生活中,人與人之間包含著大量的“交易”“交換”和“幫助”“分享”,唯獨沒有情感上的交流和互通,這是西方人與東方人或者說與華人之間的最大區別。他們也講“感恩”,不過他們講的感恩與華人的“受人點滴之恩當湧泉相報”不是一回事,比如說,他們做慈善幫助人是站在“施舍”這個位置上的,在人格上並不是平等的。所以,他們平時,哪怕是親戚之間的往來也是“有預約”“有安排”和彬彬有禮的,相互之間的客氣透著一種冷漠和陌生,哪裏像華人那樣好客,重感情?如果說李凡要吳廣德陪自己逛街,然後付錢給吳廣德,你看吳廣德會不會開罵,看吳廣德會不會跟小屁孩絕交?那樣做是對朋友的一種侮辱,這就是國情,這就是與西方的差異。
許多人去解釋這個問題的時候很麻煩,說不清。可是小屁孩卻是簡單的要買對方的情感,把個凱琳娜給問的啞火了。她從來沒有這樣想過,她不知道該如何回答,她甚至以為對方是不是想讓自己欠她一個人情?
“在我們這裏,相互幫助是平常事,這是一種廣義上的情感,是民族屬性決定的,你的情感不賣,我的也不賣,所以,我陪你逛街是免費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