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七章 夢魘
“隆”
“轟隆！”
驚雷驟起，雨點繁落，就在這不祥和的夜晚，中帳裏明著熒熒的燭火。
唐昇和她靜靜的躺在床上，什麽都不做，什麽都不想，牽著彼此的手，仿佛這一刻就是永恒。
“你想要的話，可以的哦。”
“那我來了。”唐昇等的就是這句話。
“嗯。”艾倫輕輕的應道，聲音有些發怯顫抖。
“篤！篤篤！！”忽然傳來悶重的敲門聲，唐昇萬分不情願的從床上下來，穿好衣服。心想著開門見了那人一定先給他一耳光。
唐昇打開門，還沒看清來者是誰，已經聽見了外邊激烈的戰鬥聲，火光連成一片，火壺不時從半空飛掠，點亮的黑暗的夜。這時楊東隱晦的臉色在門縫間顯露，唐昇知道大戰將至。
“你帶著她，今晚就走，我會讓親兵護衛你們。”
唐昇點頭，知道從現在起他就要負起責任了。
在老將軍的催促下，在女兒不舍的目光中，在大雨滂沱的月夜下。唐昇數騎，飛馬疾行。
蹄蹄呱呱，蹄蹄呱呱，踏鞍聲起伏如浪，在低窪中掀起水簾一片。兩邊的樹林飛速掠過，宛如飛行的騰蛇，它如匍匐的巨大黑獸，將要吞噬唐昇這渺小的一撮人。
強風刮在唐昇臉上，他扶住馬頭，護著身前的艾倫，現在的速度已經快到極致了，那怕碰上一顆小石子都會對人或馬產生巨大的衝擊，唐昇當然會保護好懷中的人。
“唰！”平地裏掀起一陣飛沙，幾道繩索從地表竄出，恰好絆住馬腳。
“該死！”唐昇護住艾倫，顛簸中從馬背上狠狠摔下，滾滾雪塵中，唐昇倒地呻吟，難以再次站起。
唐昇聽到自己肋骨碎裂的聲音，甜腥上喉，眼前青黑一片，已分不清那塊是天，哪塊是地，天旋地轉之中，唐昇知道自己的生命就要結束了。
“唐昇！”
“唐昇！！！”
唐昇耳邊傳來撕心裂肺的呐喊，他隱約知道那時艾倫，卻也隻能輕聲道：
“不要……不要管我……”
“上！殺光他們！”火光中傳來山賊猙獰的吼叫。
“保護大小姐！”零星衛兵們如同被群狼包圍的綿羊，無力的步步後退。
唐昇被一雙手拖拽著，那雙手是那麽嬌弱，竟不足以牽動唐昇。
“快走……快走……”
唐昇聽見了刀兵交接，戰鬥是一場一邊倒的屠戮，衛兵們剛被摔的眼冒金星，根本沒有反抗的能力，很快就隻剩下唐昇與艾倫二人。
兩三個土匪衝了過來，強行拉走艾倫，唐昇看見眼中那模糊的漸漸遠去的艾倫，想要抬手，想要拔刀，卻什麽也做不了。
“不行！”
“我不能這樣看著艾倫被拉走……”
唐昇還在擔心艾倫，殊不知屠刀已架在他的胸口。
“刺啦！！！”劇痛在唐昇胸口烙下，冥冥中他隻能看清那金黃的刀柄，和刀柄上那隻騰霧的飛龍。
花白的刀刃直直貫入唐昇身體，抽出時已是鮮紅一漣。艾倫聲聲撕心裂肺的呼喊，一聲比一聲更尖銳，一聲比一聲更悲戚，可在唐昇耳中卻愈發微弱。
“唐昇！！！！！”
“昇………”
“……”
熱流從唐昇腕間淌下，身體明明變得冰冷死寂，卻在這一刻感覺到體內陡然產生了一股熱流。他的不甘，他的憤怒，全都匯集在這股來自心口這熱流之中。這股熱流衝上他的腦際，幻化出血色暗幕，遮蔽了唐昇的視覺，聽覺，嗅覺。全部的感官都被封閉。本能的支配下，唐昇成為了隻知殺戮的凶獸。
“艾倫！”
“你在哪？為什麽我找不到！”
唐昇在心中嘶吼，更加癲狂他已失去神智，完全不受控製的軀體，此刻發生了巨大的變化。血脈狂暴力量的蘇醒，激起能量泄洪，赤色光柱直衝霄漢，氣旋暴溢，在大雪紛飛中掀起一陣白色的風暴。風暴中刺眼的猩紅身影掠過，在狂風中隻留下些許殘影，破風聲後，唯留死屍！
“嗬！”
“呼哧……”
浴血的唐昇，傷口以肉眼可見的速度飛速愈合。他摟著懷中那溫熱漸逝的嬌軀，眸中猩紅驟退，恢複了神智。
雪紛紛的下，冰冷的雪花打在唐昇肩上，臉上，每一處。朔風呼嘯，雪花曼舞，空寂的荒原上唯有少女的呢喃。
唐昇低頭，摟緊艾倫，耳朵貼近，去聽那深刻骨髓的聲音。
“冷”
“我好冷。”艾倫的聲音有些發顫。
“你……”
“抱緊我……”艾倫唇角輕啟，一抹鮮紅溢出，隨後如泉湧流。而那虛弱無助的細微聲響在唐昇耳中背無限的放大，最終在他的心中刻下不可磨滅的傷痕。
唐昇蜷縮著，跪在冰冷的地表。竭盡全力去緊貼懷中那溫度漸漸流逝的軀體，摟的緊些，再緊一些。隻要守護好懷中的溫度，她就會平安，她就會活著！
“呼。”
北風呼嘯，奏起悲歌。終於，那份溫度還是流走了。在唐昇麵前，在他的懷中。
“啊！”
“啊！啊啊！！！”
唐昇沙啞的喉中發出無聲的嘶吼，仰天呐喊，沒有回應，隻有北風，無盡的北風。
戰爭勝利了。
營帳中的眾人，有的不在，有的殘臂，有的失去了腿足。剩下的人，全都聚集在破舊軍營之中。
漫漫雪中，依稀走來一道蹣跚身影。他的懷中抱著的金發女子，看上去十分眼熟。
在不安的氣氛中，將軍站起來了，教官站起來了，士兵們都站起來了。
那道身影近了，少女蒼白的麵龐映入眾人眼簾，震驚與目光聚焦在唐昇麵前，在那冰冷的人身上。
“你……”老將軍麵目有些蒼白，他僵硬的站起，瞳孔中已無了生機。唐昇注視著老將，一言不發，他走近，抱著艾倫，跪在老丈人膝下。
將軍花白的胡須顫抖，他的雙目赤紅。他蹲下來，牢牢的摟緊那花似的少女。
“滾”
唐昇跪在原地，他不想動，伯父把他殺了也好，剮了也好，都比現在這樣看著老人家煎熬要好。
“我讓你滾！”老將軍吼道，一掌掃在唐昇臉上。
清脆的耳光聲在破屋裏回響，唐昇被打倒在地，嘴角絲絲鮮紅溢出。
唐昇默默站起，沉重的步伐邁向門口，卻又被攔下。
艾倫死了，可唐昇卻完好無損，渾身沒有一處傷口。
“懦夫”
“呸！人渣。”
在繁繁的咒罵聲中，灰心的唐昇離去。他不在乎自己的名譽。即使尊嚴也是浮雲，他心如鐵石，隻想找到凶手，然後同歸於盡。
“滾，別讓我再看見你。”
教官一腳落在唐昇腰際，唐昇被掀翻在地，一頭啃在雪上。
唐昇被一腳踹出了這個他生活了十餘載的軍營，離開了他曾經的家。
現在的唐昇，就是喪家之犬。
趴在冰冷雪地的唐昇，收斂了眼角屈辱的淚水。指尖深深插入掌心，他在心中暗暗發誓。
“讓我找到你，無論是誰，碎屍萬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