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二章 再夢
自艾倫身亡、唐昇被逐出楊東家，已有五年。五年中，唐昇身為聖達菲將領兼光明教派的護法騎士，大小戰功無數，已經成長為一名護國大將，聲名兼備，恰恰是人生頂峰的時候。唐昇甚至已經接近了那個無數男人夢寐以求的位置-皇侍，王國最強騎士的同時也是女皇的男寵。
但唐昇心中，並無歡喜，隻因那個夢魘，那顆心結未解。
羅刹將軍，這是唐昇的別稱，隻因為他嗜殺，不留俘虜，部隊敢死。所過之處，婦孺不留。
或者說，戰爭中他不在乎人的生死，甚至是自己的士卒。
這種作風固然在軍隊中受人尊敬，但在光明教派中，就是異類。
“轟！”伴著直衝霄漢的赤色火光，那原本巍峨的城牆陡然崩塌，城上的士兵站立不穩，頃刻間被巨岩碾壓，化作肉泥。
城，破了。
“走了！將軍，已經完了！”城牆下血浸戰鎧的少年將軍被士兵拖著拽著，緩緩朝城內縮去。將軍目中透出一絲無奈，他顫抖著攥緊拳頭，沙啞道：
“全軍……撤退，……放棄鍾城。”
敵人有十倍兵力，盡管用活祭血陣堅守兩月，也已經是極限了。身為殺神的羅刹，恐怕也隻能做到這裏了。
“殺！……”
“……衝啊!”不遠處敵人的廝殺聲漸進，卻在將軍耳中愈發模糊。鮮血從他胸口瀝瀝流淌而出，他眼前一陣發青，將要昏闕。
忽然一道金色光華從天際閃耀而至，疾影掠過，在空中留下穎長的彗尾。恢宏靈力帶起聲浪，音爆將碎石震為飛灰。飽含憤怒的威嚴怒吼蕩入人們腦際。
“退後者，死！”
守城的士兵沒有為這令人顫栗的一吼恐懼，反而如沸水般激蕩。他們大喊
“女王萬歲！聖達菲必勝！”
就在守城士卒熱血沸騰之時，攻城的一方無不麵色慘淡，被駭的失去了血色。就連那領頭衝鋒陷陣的百夫長都兩腿發軟，將要回頭逃跑了。
這已經不是凡人的境界，是王者才有的威壓。
那巍然矗立於高空的紫色倩影，朔風托起她悠長的烏瀑。她淩駕於眾人之上，人們隻能聽聞她的傳說，而難睹其真容。
女王之名，希瑟爾。聖達菲之主，無愧梟雄！
“跑啊！”人群中不知何處傳來驚慌的呼喊，恐懼如海潮迅速淹沒。喧嘩中兵陣潰散，馬匹失控的踐踏人群。敵軍已亂如散沙。
“黑羽軍，還擊！不能失了士氣！”
隨著金鍾敲響，敵陣中飛起十數隻背生黑翼的執槍戰士。他們排成陣勢，尖刀形狀突向女王。
希瑟爾表情沒有任何變化，她隻低頭歎息一聲，隨即輕彈指尖召出一縷金色光焰。
“唰！”破風聲掠過空際，焰心飛躥，直貫成線，輕描淡寫的擊穿了黑羽軍的胸膛。
“砰！砰砰！”詭異的爆鳴接連發出，那一個個黑羽戰士在被金華貫穿後，無不在頃刻內化為飛灰，消散空際。瞬息之內，半數殞命！
在那之後，是摧枯拉朽的屠戮。戰爭如行水，難以反覆。
戰後兩日，聖達菲主殿中。
少年將軍從昏闕中醒來，冥茫中他隻感受到無盡的冰冷。耳邊滴答的濕腐水聲告訴他，自己正身處地牢。他依稀記得自己戰至無力，也冥冥記得那道金色光華中的紫色倩影。
“我們……輸了麽”如果女王出手，聖達菲仍然隕落的話，那就真的完了！
“犯人醒了.”門口的獄卒道。
“押上去，女王點了他的名。”典獄長並沒有吩咐完就離開，而是親手拿過鎖鏈。一路護送，看來這個犯人是相當重要。
少年隻感覺自己被拖上了地表，看見了陽光。又被帶上了大殿，聽見了聖歌，那熟悉的聖達菲禮讚令他心安。
最終，少年被帶到了王座之前，女王腳下。女王的左護法釋放了一個清醒神智的法術，少年的內心泛起一陣涼意，疼痛減免了許多。少年睜眼，看清了眼前，他失聲道：
“女王大人……看見你沒事，真是太好了”
“嗬，我當然沒事。”女王說完在嘴角露出一個嘲諷的弧度，不過少年根本不敢抬頭去看那高貴的玉容。
“什麽意思！？”
少年呢喃，雖然不知女王的怨氣從哪裏來，但他有感覺，自己大難臨頭！
“身為主將，草菅人命，該當何罪？”女王聲音不大，語氣也不強。但字字確鑿，容不得半句反駁！
“甘願領罪。”少年俯首道，那時的唐昇，名為程彥，和後來的唐昇，是同一個人。
“等等！”侍衛中一人出言，在空寂的大殿中顯得格外響亮，斷喝在空中回蕩，那男子站出來道：
“我有異議！”
敢這麽對女王說話的，他還是第一個。
“說。”女王冰冷道，不帶一絲情感。既無惱怒也無輕蔑，仿佛不遠不近，卻又如隔萬裏。那站出來說話的，是聖達菲老將鍾奎，他蒼老濁目中光芒堅定如鐵，雪須輕顫，他出言：
“他斬獲了兩倍的敵人，這還不夠麽？”
“可這不能掩蓋他的罪行，將功抵過。死罪可免，活罪難逃！”女王語氣如斬釘截鐵，目中隱隱有了幾分怒意。
“陛下，你這般不通情理，會讓人寒心的。”鍾奎已激動的失了禮節，他幾乎是吼出了這句話。
左右侍衛，大臣，女仆，如同石化了一般低頭矗立在原地，絲毫不敢動彈，眼珠子都隻能呆呆盯在地上。他們各懷心事，有人為鍾奎歎息。有人覺得鍾奎沒事找事，更多的人還是在擔心自己的性命。
女王沉默良久，竟一言不發。鍾奎的話不無道理，但是……但是光明教會的態度強硬，一旦違背，肯定會有血光之災！一旦戰爭開始，死的將會是無數生命！讓無辜者冤死不是希瑟爾的行事風格、但教會帶來的壓力，又迫使她不得不為了大局著想。
有時候她想，要是自己不是女王就好了。
“刺啦！”打破沉寂的，是玻璃破碎之聲。那失手打破琉璃杯的女仆當即跪下，她呻吟似的嗚鳴道：
“女王饒命，女王饒命。”
然而希瑟爾無視了那名女仆，她緩緩從王座上站起，目光淩厲如刃，平視掃過大殿，洞查每一個人，看透他們的心靈。女王心中，已有了決定。
“諸位！”女王渾厚的氣魄聚齊了所有人的視線。
“守城統領程彥，使用禁術，經光明教會決議，當斬！”說到最後，女王柳眉微展，語氣稍慢。話音落下，不少人心頭一涼，暗自唏噓，希瑟爾不由同情的瞥了程彥一眼。然而程彥並沒有什麽反應，反而聳肩笑了笑。
笑？程彥在笑？女王可能因猶豫，雖然語氣稍軟，但這並不能阻止命令的執行，不知道程彥為何會笑。
希瑟爾語氣稍加停頓，改口道：
“但念在其戰功，隻予以流放，貶為庶民，剝奪靈脈，抹除姓名，從此以後，再無程彥此人！”
“什麽!”
包擴程彥在內的所有人都驚呆了，剝奪靈脈，那程彥就成了廢人，有甚於死刑！但留這一個活口，究竟是何意味，是對程彥當堂大笑的懲罰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