隻圖一個你
因這不舒服的狀況,杜忘憂稍緩後未在杜府多留,她坐上馬車,打算回宮。
她在車內看不到馬車行駛的方向,再加上她尚在發呆,車夫被人拉走換了旁人她也未察覺。
等杜忘憂覺出不對,馬車已駛到勞什子處,一片荒野,寂靜淒涼。
她來不及動作,白霧襲來,她瞬間暈了過去。
再醒來,她眼前漆黑,被蒙了布,雙手雙腳被縛,不知在何處,不知是何時。
杜忘憂心騰騰跳,一切,熟悉而陌生,她被綁了兩次,心境卻大不相同。
第一次時她隻擔心蘇修羅,這次,卻不得不為自己擔心起來。
她腦子裏滑過無數設想,最後都歸於平靜,她隻有一個念頭:靜觀其變,逃出生天。
她無比想念起燕珩來,若是有他在,她哪至於被綁,早知不同他鬧了,鬧來鬧去,自己落個沒好果子吃。
她也納悶自己,仗著沒多少日子可活,對著燕珩肆無忌憚,揮霍無度,恃寵而驕,目中無人。
在心裏狠狠唾罵自己了一番,杜忘憂聽到樹枝輕響,然後,就是開門的聲音。
杜忘憂縮了縮身體,呼吸都變得劇烈。
眼布被拉開,杜忘憂陷入一雙幽眸,清潭流水,幽若星河。
杜忘憂驚呼:“燕珩?!”
燕珩一眼不眨,虔誠問道:“你不願做皇後,可願做壓寨夫人?”
杜忘憂心一下放回肚子,驚慌不再,她笑道:“你就為了這事綁的我?!”
難怪他最近神神秘秘的,杜忘憂沒給他好臉色,他暗裏還醞釀了這麽一出。
燕珩後頸起了薄汗,看似隨意,實際心裏沒底道:“願,還是不願?”
杜忘憂掙掙繩子道:“你先給我鬆開。”
燕珩自顧自道:“你不願,我就強娶。”
杜忘憂聽出來了,她隻有願意這一個選擇,不然,她就會被綁著完成婚禮。
杜忘憂戲謔道:“我若願呢?”
燕珩愣了下,麵容舒展,笑道:“嫁衣和給你梳洗的人都在門外。”
杜忘憂道:“先給我鬆開,再讓他們進來。”
梳洗的人都是宮中老人,各個手腳極輕且麻利,杜忘憂梳扮好就被她們簇擁著推到門外,紅色嫁衣顯得她皮膚白嫩,水潤透亮。
不用接受百官的高呼,不用戴沉重的禮冠,杜忘憂嫁的,是唐山寨寨主,燕珩。
杜忘憂嘴角上揚,也隻有燕珩,會為了她退步那麽多。
燕珩在不遠處等她,紅色暗紋婚服穿在燕珩身上,將他欣長的身姿完美包裹,杜忘憂透過薄扇看了一眼。
隻見那位郎君濃眉黑眸,挺鼻薄唇,發冠一絲不苟,他偷偷瞥了她一眼,又故作無視,袖下露出一截指尖,在微顫。
杜忘憂細眉粉腮,櫻唇朱紅,額間勾了別致的荷花,髻上別了精美的花鈿,廣袖禮服輕逸,上麵繡著並蒂蓮,壓了金線絲,每朵蓮瓣上花芯都墜了一顆紅豆。杜忘憂垂首,撫了撫紅豆,她輕輕邁步,裙尾拖出一片流彩,她就這樣走到燕珩身邊,勾住燕珩的手指。
燕珩尚在失神不安,既緊張又如墜雲霧,杜忘憂一勾他,他找到了些真實感,微微側首,看向杜忘憂。
杜忘憂小聲道:“大喜之日,你平靜些,別給我丟人。”
燕珩挽著她的手邁步,一不小心,左手和左腳一起出去,連帶著杜忘憂的右手也被他動作帶的揚起。杜忘憂被他同手同腳的姿勢逗樂了,他臉赫然一紅,連忙將手收回。
唐山寨裏裏外外全是大紅色,廊柱上,綠樹上,海棠花和寨子裏的小動物身上,都係了紅綢花。空空的鳥籠用紅布蓋著,白乎乎的兔子啃著青草,背上還被印了個“囍”字。屋角掛的全是大紅花燈,紅綢布連接著屋簷與屋簷之間,在半空中交匯,每條紅綢布下都吊著幾顆夜明珠,映著夕陽的光輝。
前廳內匯聚了許多人,他們麵露喜悅,翹首以盼,不斷張望著走廊的轉角處,期盼著要出現的新郎新娘。
兩人圃一現身,唐山寨眾人和被請來的其他人就連連驚歎,驚呼聲久經不衰,越喊越烈。
兩人執手而來,踏著廊角稀碎暖黃的陽光,女子並未卻扇,她輕搖扇子,有意無意地給身旁男子扇風。男子目光平和,走近了,可以看到他微微有汗,喉結劇烈聳動。
幾個過來人都看著燕珩偷笑,堂堂帝王,也有緊張的時候。
唐山寨一眾哪見過這般的燕珩和杜忘憂,之前知道杜忘憂是女子,燕珩是今上的震驚都沒有看到二人一身婚服來的震撼。
杜忘憂瀲灩的眸光,燕珩剛毅的麵容,再有合身的禮服加持,佳偶天成,樂也,樂也。
胡淩夫婦喜極而泣,慧太妃也抹淚,倒是傅崢臉色微寒,眸含不舍。
人都說嫁女兒是喜中帶悲的,傅崢算是體會了廖千山和睿親王嫁女時的心情。
幾個孩子哇哇大叫,尤其是佟家妞妞佟清,在喧鬧的環境裏竟不哭不鬧,好奇地瞪著瞪不太大的眼睛,嘬著嘴唇咧嘴笑。
行完禮,胡淩眼中有淚道:“舅母.……舅母在望京給你置辦了幾個鋪子,還有一個莊子。也不知你用不用得上,你得空了去瞧瞧,你的嫁妝,都放杜府了,明日就給你搬進宮裏。”
這些事情,都是瞞著杜忘憂偷偷準備的,所有人都在配合燕珩,隻為了給杜忘憂一個驚喜。為防她不同意,唐山寨每個出口都有暗衛堵住,她逃也逃不掉。
杜忘憂鼻子一酸,淚差點掉出來,杜延峰雖不說話,杜忘憂也能感受到他的千言萬語,杜忘憂微紅眼睛道:“謝謝舅舅舅母,忘憂記下了。”
廖千山還是那副樣子,老頑童一般道:“我什麽好東西都沒給你,胡淩置辦的嫁妝我出了力,勉強算我有份吧。”
廖千山似有若無地地看看杜忘憂,指指她,邊樂邊搖頭。
傅崢暗罵他沒出息,碰到杜忘憂成婚就激動成這樣。傅崢準備一大籮筐話,一張口,半個字也說不出,他嘴唇蠕動了半晌,才蹦出幾個字:“好好的,受了委屈就回來……”
慧太妃生怕他們反悔,不讓杜忘憂嫁,趕忙保證道:“不會受委屈,嫁給了珩兒,忘憂就是宮中唯一的女子,有我在,半分委屈都不會有。”
幾家歡喜幾家愁。
慧太妃喜笑顏開,還斥了燕珩幾句,讓他好好對待杜忘憂,嫁女兒這方的幾位長輩勉強笑笑,更多的是不舍。
原想著禮成後就可進房間休息,誰承想還沒等杜忘憂邁步,唐山寨眾人呼啦啦地整齊排列到杜忘憂麵前,站的比武將都筆直。
杜忘憂心差點跳出來,她不明就裏地看著燕珩道:“我不是願意嫁了嗎?你.……你不會又要綁我吧!”
燕珩道:“你還未看你的聘禮。”
杜忘憂:“???”
蘇修羅捂嘴偷笑,親親懷中的女兒,又碰碰佟彥之。
佟彥之高聲道:“行禮!”
唐山寨眾人以司徒為首,動作一致地給杜忘憂作揖,恭恭敬敬地齊聲道:“祝阿兄阿嫂百年好合!”
這一聲,氣吞山河,震耳發聵,杜忘憂拍拍胸口退了退,幾個孩子瘋狂地拍手鼓掌。
杜忘憂抬手,示意他們都直起腰來:“好合.……一定好合。”
他們直身,一下散開,又馬上抬了許多東西進來。
那些東西沉甸甸的,放下時震得地麵都在搖晃。
忘憂深深地凝著燕珩,道:“夫君,我的聘禮,是石頭嗎?”
燕珩搖頭,等東西都被搬進來後,司徒率先打開最上麵的東西道:“阿嫂,這都是我們這些年劫富濟貧的財產。”
杜忘憂差點摔倒,劫富濟貧居然能劫出來一箱黃金?!
隨後,司徒向杜忘憂一一展示她的聘禮,那些聘禮金碧輝煌,精美絕倫,都價值不菲。她還看到了,有她曾給燕珩的糖,燕珩用一個小盒子放著。
杜忘憂感動的同時還不忘擰擰燕珩的胳膊,道:“你是把國庫都搬來了!”
燕珩不知道疼一般,道:“這是唐山寨的錢,與國庫無關。”
最後,司徒呈上了一個賬冊。
司徒樂滋滋道:“阿嫂,這是寨子裏的開支和收入,以後,就歸您管了。”
杜忘憂接過,翻了兩頁,咬牙切齒道:“我此後就是你唐山寨的管家婆了是吧?”
司徒諂媚道:“不不不,大嫂,您以後,是我們的衣食父母。”
杜忘憂嗬嗬一笑,走了兩步,將賬冊遞給蘇修羅:“小蘇,你慢慢來,總要一日,你也是他們的衣食父母。”
賬冊是個燙手山芋,蘇修羅接都不接,摟著孩子就往外走:“孩子餓了.……”
燕珩自後貼上杜忘憂的背,飽含失落道:“你不願接受我的聘禮?”
當著許多人的麵,杜忘憂略有深沉道:“你把整個寨子都給我,圖什麽?”
燕珩不假思索地立刻道:“隻圖一個你。”
他以唐山寨為聘,聘杜家千金,惟願二人白首相依,不離不棄。
周圍的人扯著嗓子哄笑,杜忘憂紅著臉把賬冊塞給燕珩,道:“除了管賬,這聘禮我很滿意。”
賬冊在燕珩手裏過了一下,就被撂給司徒,燕珩道:“往後還是你做賬,別拿賬本去擾她。”
司徒:“.……”
眾人:“.……”